逝水 by 弱水-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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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男子,这个算无遗策,智谋惊天的男子,却惟独,算不出自己的命运,
他手掌生杀权柄,有着令天下震悚的名声武功,却永远,掌握不了自己的命运。
这个人,多少人梦想成为他,多少人把他当成神一样憧憬,而他,却是一个永远都不会快乐的人。
他原是上天为了赵师容李沉舟准备的祭品,他的一生,都为这两个人而活。
他早就没有了自己,又如何,能给她一颗心?
“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不求你爱我,我不在乎你爱不爱我,我只要爱你就够了,”
唐月幽冷的说,
“只是,我看不得你的付出没有代价,见不得你的牺牲无人了解。”
她静静凝睇柳随风,
“你爱名爱利爱权爱钱爱美人,但是,为了你的赵姊,为了你的大哥,你却是什么都可以放弃。我常想,有一天,你会不会为了他们,连你自己也放弃掉呢?”
柳随风沉默不答,只是徐徐站起,静静的离开。
他知道唐月对他的情,但是,他早就无心了,对这个他难得喜欢欣赏的女子,他也只能是,
抱憾
抱歉
恨不相逢未遇时。
3
“你受了伤?”
李沉舟淡然问,负手望天。
“是,”
柳随风垂手而立,恭敬的答道。
“谁伤了你?”
“铁游夏。”
“难怪。”
李沉舟了然一笑,
“连江南柳五儿都伤的了的人,自然不是平常人,原来是神捕铁手。”
“他也中了我一刀,”
“想来他也没讨了便宜去,五弟的刀下,可是连活人都很少。”
李沉舟沉吟似的看着脚下,忽尔一展眉,道,
“你赵姊过几日就要去帮萧秋水抗金,帮里就只剩你我了,五弟你今后要多操心了,”
“是吗?”
柳随风怔了怔,忍不住看了一眼李沉舟身边丽鬓高挽,秀容绝艳的赵师容。却见赵师容的一双明眸,只痴痴的凝注在李沉舟那高大淡然的身影上。
柳随风心里一痛,瞬间垂下了眼睑,恰在这时,李沉舟却似有意似无意的侧脸望向他。柳随风这一垂眸,倒似是刻意的躲开了李沉舟视线一般。
也因此,他没有看到李沉舟因为他的垂眸而突然幽暗的眼神,更没有看到赵师容因李沉舟面色一沉后,转而看向他的警觉而戒备的眸色。
“帮主,铁游夏求见帮主。”
清脆的声音,绯红窈窕的身影,俏丽的容貌,是宋明珠。
柳五怔了怔,李沉舟望了望赵师容,突然朗笑一声,
“我正想见见这名震天下的铁二捕头呢。”
“来,师容,我们就一起去见见这铁手铁二爷。”
李沉舟挽住赵师容,当先走了出去。柳随风沉默的跟在他们身后,一同行了出去。
这里是权力帮,果然气势迫人。
铁游夏沉稳的负手而立,一派淡定雍容。
他天生就是这样一个人,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从无畏惧,何况一个权力帮。不过,他还是有着些须的不安,心情有些须的紊乱。不是为这气势所迫,不是为要面对李沉舟激动,只是因为他想起了那个人权力帮中的五总管,那个青衫公子,那个在三月烟雨里的走入江南的男子。
他在吗?他会见到他吗?铁手静静的站在那里,沉思着,等待着。然后,他就看到了三个人。
三个逶迤行出的人。
两男一女。
中间一人,神态悠闲,目负大志,眉如远山,眉下,是一双深情的、无奈的,而又空负大志的一双眼眸。千万人中,教你一眼只见他一人的气度风华。
他右首,稍后,是一个女子,宝蓝色配水绿色衣裙,高鬓云发,还没看清楚模样,便被一种闲淡的、雍容的,而且淡淡优雅的绝代风华所迫住……
叫人看不清那花容月貌,就已经意醉神迷。
想必,这就是李沉舟,这就是赵师容了,果然绝代骄子,果然人间无双。
铁手暗喝一声,心下也自震动。权力帮有这二人,就已抵的上千军万马。
但是,
纵使李沉舟气度盖世,千万人中只要有他在,所有人的视线就只见他一人,
纵使赵师容绝色无双,能压下所有人的光彩,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可是,在铁手眼中,真正凝注的,却只是另外那人那个青衫带笑,明眸无心、气质清淡而泠琅的男子,柳五公子柳随风。
铁手这是第二次见柳随风,可是,看着这个青衫公子,他却生起一种非常熟稔又非常陌生的感觉。
看到这个人,他就象是走进了细柳如烟的江南,就象是看到了三月烟雨的江南,烟花弱柳,均掩在烟雨迷朦之中。这要何等风流俊秀的人物,才会有此等的风韵?还有他的笑,也如三月的柳丝,带着淡淡的忧,丝丝的愁,还有掩不去的寂寞。
铁手暗叹一声,敛住心神,望向李沉舟,含笑抱拳,
“李帮主。”
“铁二捕头。”
李沉舟也含笑拱手。
“我是来要人的,”
铁手沉稳的道,开门见山,直言来意。
“岳风清犯了案子,我已经抓住了他,但是,贵帮的肖杉却在帮着岳风清逃走时杀了无辜平民,这个人我要拿他归案,他逃回权利帮中,铁某故此前来要人,盼李帮主能大量相助。”
“铁二捕头当真是把权利帮当成什么地方了?想拿人就拿人?”
听了铁手的话,李沉舟笑了,带着淡淡的倦意,轻轻的忧惺,宛若远山含笑迷蒙,但又如闪电惊雷般震人心魄……
同时,一股暗涛汹涌的压力狂涛般压向铁手。
铁手还是云停岳峙的站在那里,毫发不动,神色如常,气度雍容,一派淡定,恍若未觉般拱手,
“职责所在,还望帮助成全。”
“好,好一个铁游夏。”
李沉舟朗笑一声,心里却是暗暗吃惊,此人武功之高,当真不是虚名。他举世无俦的内功下,居然还如此的淡定雍容,气定神闲。
“想要人,可以,但是铁二捕头也要显出点真本事来,只要你能让李某心服,权力帮自然会把人交出来。”
李沉舟很少冲动,他也早就过了冲动的年龄了。可是,面对这个人,他却油然而起一种强烈的战志,那种宝剑遇到名刀,英雄相逢英雄后,却只想一战一比的冲动和渴望,他渴望与此人一战,可是,赵师容却伸手挽住了他。
柳随风也在此刻站了出来,拦在他面前。
“要战,也是我来,帮主不可。”
李沉舟倦然的笑了,他知道他们是对的,他是权力帮帮主,岂能轻易出手。他微笑,他伸手揽住赵师容,温和的道,
“那就请五弟代劳了,”
言毕,他和赵师容互望了一眼,眼神里是浓重的情深,赵师容回望他,清甜的眼色里有着仰慕和爱恋。
他们对望的时侯,柳随风也恰好望过来,他看的是赵师容。
瞥了一眼,也只看了这么一眼,柳随风就迅疾收回了目光,转过身,面对着铁手,他转的很快,所以,除了铁手,谁也没有看见他眼中那一闪即逝的伤痛,刻骨的伤痛,已经痛到骨髓深处,转为怨毒的伤和痛,
望见了柳五那怨毒的眼色,那沉痛的哀伤,再回想刚刚一幕,一瞬间,铁游夏恍然大悟。他明白了,明白了这个男子心中的情仇怨恨,明白了这个男子的黯然神伤。
铁手几乎是震惊的看着柳随风。但是,也许因为他原本是个气定神闲的人,所以,即使是在着惊悚震撼的时候,他的外表仍镇定如恒。
而就这么短短一瞬间,柳随风的眼神已经转为了平静,死水一样的平静。然后,他伸手,有礼而温和的说道,
“请。”
铁手沉着的抱拳,温声道,
“请。”
战斗短暂而迅速,柳五出刀,铁手伸手,然后,停住,铁手的手握住了柳五的刀。
“我败了,”
柳五淡然道,收刀,退后。
“好,不愧是铁手的手,连江南柳五儿的刀也敢空手接下,”
李沉舟心里一沉,面上却丝毫不露,只是朗笑着,吩咐下去,
“来人,把肖杉拿住,交给铁二爷发落。”
又对柳随风道,
“五弟,麻烦你替我送客。”
一拱手,李沉舟含笑转身,而他和赵师容的目光,都极快的在柳随风身上转了一转。然后,才双双走了进去。
柳随风沉默的跟着铁游夏走出权利帮的大门,停在门口,柳随风淡淡一揖,
“不送。”
铁手凝定的看着柳随风,突然道,
“你不是败在我手上,你败在自己手上。刚才,若不是你心先已乱了,我,决计接不下这一刀。”
“是我技不如人,无须多言。”
柳随风漠然道,神色一片沉寂。
“你不是技不如人,你是情痛伤心。”
铁手温和的开口,话语却是尖锐的,
“谁知道风流潇洒,名震天下的柳五公子,其实只是一个伤心人。”
他静静的说,深深的望了那个脸色在瞬间变成煞白的人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4
月明如镜,夜色如水。
铁手推开窗子,就看见了那个青衫青年。
月下,那个人飘逸的似不在人间,月光淡淡的映在他脸上,让他有一种神秀飞扬的忧悒,一种清朗明净的寂寞。
“出来,陪我喝酒。”
看见铁手,柳随风淡淡的抛下一句话,就跃上了屋顶。
铁手跟了上去。
于是,两个人就在着凄清的冷月下,在这屋脊上,对坐,酌饮。
柳随风很少喝酒,他认为酒能乱性,酒后人的判断力决断力都会降低,而他,是绝对不能有丝毫疏忽的,所以,他从不喝酒。
可是,今天,他很想喝一点。
也许为了今日那一句话,也许为了这个如此敏锐的洞察了自己心的男子。他应该杀了这个人的,他是柳五,这世上,只有他能知道别人的心,却绝对不许有人知道他的心,了解他的弱点。
可是,他却始终没有起杀意,甚至连想都没有想过这个念头。
他很诧异,很迷惑。
铁游夏,这个人到底是谁?为什么让他如此的不设防?为什么如此的让他迷惑又让他安心?
也许,只因为他是铁游夏吧,所以,他才会没有顾及没有担心没有提防。
他已经痛苦的太久,久的那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时候,久的连自己都忘记了没有这伤口前的感觉。
柳随风握着酒杯,望着这深夜中,他缓缓的开口,说起那一个夏日的午后,说起那一个背影,说起自己,说起李沉舟,说起权力帮……
名倾天下的他,为的不是名不是利不是权不是美人不是天下,他为的,只是那一句话,只是那一个背影,却又有谁知道?
他醉了,不醉,为何会说出如此多的不甘?
少年时初见那一个背影,就让他沦陷了一生一世……为了那个高洁的身影,他努力,奋发,却在成功后,才知道一切都是枉然,都是徒劳,那个身影已经有了一生携手的人,而那个人,是他的大哥,是他柳五最敬重最仰慕的大哥,李沉舟。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她偏偏成了他最尊敬的大哥的妻子?
他纵有千种怨千般恨,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世上最悲哀的事情莫过于此,他明白自己的心,他知道自己的情,却不能去为之争取,甚至,连表示都不可以。
“你真的爱她吗?”
铁游夏终于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他怜惜的望着柳随风,月下,这个青衫公子不再是挥斥天下,啸傲江湖的柳五,他只是一个为情伤心的天涯倦客。
“只那么一面,你不知道她是谁,不了解她,甚至,你和她连一见钟情都不是?为什么,你会认为自己爱她?”
“也许,这并不是爱,只是在那黑暗污秽中渴望光明和干净的向往和憧憬,你为什么不试试放弃呢?”铁游夏温柔的问他。
柳五笑了,笑容飘渺,他没有想过这些,也没有机会去证实自己的感情到底是什么。他没有机会,只因为他永远不可能得到,所以,他注定要陷进这感情的泥淖里不能自拔。
赵师容,早就成为他心里永远不能消逝的梦想和执著。爱与不爱都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也不想再探寻自己对她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就象蚕吐丝成茧,这些年,他已经用痛苦和思念的丝把自己的心重重包裹,却在知道一切后才发现自己已经无力破茧而出。
他能做的,只是继续自己无望绝望甚至是毁灭的坚持。
柳随风是为赵师容而活的。
这是他的宿命,这是他的孽缘,是他永远也挣脱不了的枷锁。
他也许哭了,也许没有,他只知道,自己依偎进了那个宽厚的怀抱里,有一双温暖的手掌拥抱着自己,然后,他沉沉睡去,却是这数十年来第一次的安眠。
默默的环住臂中那个倦极而眠的男子,铁游夏沉思,他沉思的时候有一种很深邃很忧悒的凝重,有一种很傲岸很无奈的忧愁。
这个人,初见就惊悸了他的情绪,再见就牵动了他的心疼,
可是,他却不能抚慰他的伤心,也许,这伤心早就是柳随风的一部分生命了。就象是李沉舟赵师容已经成为柳随风活下去的原因一样,柳随风,注定要和那两个人纠缠一生。
他,只能是如此万般无奈的凝视着他,却,什么也不能做。
黎明悄悄到来,在微寒的晨雾里,柳随风缓缓站起,昨夜的脆弱,昨夜的无依都已经长空影灭。晨光中的他,依然是那个傲岸冷漠的柳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