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师 - 副本-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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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方甚至想到去报警,可是这警没法报呀。无奈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找一个人,就是那位曾经把他带进派出所的警花谢小仙。谢小仙是北京大学法学院的在职研究生,为了学习方便已经调到燕园派出所工作,居然还升任了政委。她年纪不大入党却挺早,工作上能如此顺利,看来家里一定有相当过硬的背景关系。
经过两年多以前进局子的教训之后,游方后来在未名湖畔又遇到了这朵警花,再后来,游方还帮过谢小仙一个忙,让她有机会立了一功,破获了一个诈骗团伙(注:相关内容后文另述)。此事也是谢小仙在基层派出所获提拔的原因之一,有关系又有事迹,升迁总是比较容易。
谢小仙很忙啊,好不容易见了一面听游方说明事情的经过,虽然表示关切同情但也爱莫能助。吴屏东的情况并不是无故失踪,他走之前交代自己的打算,性质就相当于关了手机独自外出旅游,派出所不可能立案调查。退一步说,就算将来确认失踪,也不过是发一个网上协查通告而已,不可能在全国范围动用警力专门查找这么一个人,谢小仙一个小小的派出所政委当然更没有这个能力。
游方还不死心,央求谢小仙想办法去查另外一个线索。吴老出门不可能不花钱,这么长时间也不可能全用身上带的现金,必然要去银行取钱。假如他还用过自己的户头,包括银行卡或个人账户,银行能查到记录也能查到他取款或刷卡的地点。老朋友陈军虽然号称江湖黑客,可不敢入侵这样的系统,只有求谢小仙找个借口通过关系去银行查。
这是违反纪律的,谢小仙一开始没答应,于是游方天天在法学院与派出所门口两头堵她,反正豁出去了被拷进局子也不怕。可不敢用武力威胁,就是死缠着软磨硬泡,搞得派出所的同事与法学院的同学们还以为游方在追求警花姐姐,暗地里佩服这小伙的勇气与脸皮。
堵了三天之后,谢小仙终于答应通过私人关系帮游方查一下。谢小仙还真查到了线索,不仅包括吴屏东在各地的取款记录,还有南方某地警方破获了某个特大文物盗掘与走私集团的消息,首犯“杜秀才”已经落网,据说直接涉案金额可能高达数亿,而间接的文物损失价值则难以估计,此案已惊动公安部。
此大案的破获非常偶然,据内部消息,有一名“黑市收藏家”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搭上了这个团伙,要见杜秀才谈一笔“大生意”。杜秀才为人诡诈的很,经过多次试探之后第一次见面也没有暴露太多的底细。没想到那位收藏家目的就是为了见杜秀才一面,确认他的身份,一出门杜秀才就落网了,警方顺藤摸瓜破获了一系列大案。
那位“收藏家”事先没有与县市警方联系,而是直接联系了当地省公安厅与国家文物稽查部门,至于他的身份谢小仙也不清楚,这些内情还是听一位在公安部工作的长辈说的。而距离案发地点最近的一个市,就是吴屏东最后取过银行存款的地方,时间上也很吻合。
就在谢小仙查到线索的同一天,游方接到了从南方某地寄来的一封信,竟然是吴老写来的——
〖小朋友游成方:
你好,先容我说一声谢谢!我当了一辈子老师,临走前却在你那里学到了很多,使我有机会去做自己这一生都在想而一直未能去尝试的事情。多少年了,从来没有过这么纵情任意的日子,现在的我,感觉自己就是一位年少风流的江湖侠客,虽然腰间未悬宝剑。
我知道你一定会打听我的去向,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会猜出我想干什么,也能理解我为何要这么做。
曾经想对你说:好好学,不论想什么办法搞一张真正的本科文凭,然后来报考我的研究生,我会像当年带小池一样把你带出来,送到正途上。可惜老天爷不给我这个机会,至于原因,你恐怕已经清楚了。
你是个出类拔萃的孩子,很聪明,很多话不用我再多说。只想告诉你,一定要好好选择自己的道路,人生最珍贵的东西要时刻收藏好。行走在江湖上,我们究竟在寻找什么?追求人生境界的过程,就是生命的意义。
自私的人困于自身的追求,无私的人忘于人世的追求,但若这两者最终是一条归宿,那将是人生大幸。古人云:“非以其无私邪,故能成其私。”我以这种方式成就了我的自私,对,就是自私,也是人生大幸。所以你应该祝贺我,此所谓求仁得仁。
最近做了几件小事与一件大事,非常高兴,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还想再做几件事。也许最终将以一种默默无闻的方式离去,但我独享了内心的轰轰烈烈,痛快!你应该替我高兴,真的应该高兴!知道你一定在找我,特意写这封信给你,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最后请原谅,我以这种方式向你告别。
——老朋友吴屏东,2010年3月21日〗
第二十六章 涌泉相报
这封信是一个星期前写的,今天才寄到。游方读着读着,从胸口到嗓子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却顺着脸颊劈里啪啦的往下掉。自从母亲去世后,已经快五年了,游方还是第一次如此泪如雨落。就在这时,电话响了,谢小仙告诉他查到的最新消息。
有了线索就好办,游方没有再找任何人帮忙,以最快的速度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北京径直南下,去往南方吴老曾出现过的陆安市。
游方却来晚了,在陆安市一带没有查到吴老的行踪,看来他已经离开了,那封信中写的清楚:“趁着时间还来得及,还想再做几件事。”游方觉得很担心,看来吴老没有暂时收手避避风头的意思,出了杜秀才这么大的案子,整个有关的黑道圈子肯定都有风闻,这个时候是不能连续设局的,否则风险极大!
吴老可能不完全清楚这些江湖门道,或者就算清楚他也等不及了。此时游方又接到了谢小仙的电话,说吴老的行踪在山东又出现了。游方心里直叫苦,老先生到现在还在动用原先的银行账户,就算是背着人私下里取钱,这也可能成为身份上的破绽。
游方立刻折转北上赶往山东,仍然没有查到吴老的行踪,却通过另外一些途径打听到一件事。河北附近有个以“大光头”为首的盗墓团伙,最近得到了一只元青花梅瓶。还有一位企图设局的老海,也栽在这个团伙的手里。那位来历有问题的老海是团伙里的掌眼先生牵的线,大光头连掌眼先生都给做了,现在这个团伙正在寻找新的掌眼先生。
游方的心就似沉入了冰凉的海底,什么都明白了。他没有立刻去接触这个团伙,而是默默的回到了北京,一路上脸色铁青几乎没说过几句话。走进增光路旁他居住的小区时,正好有个邻居出来溜狗,那条黑狗挺凶的见谁都汪汪叫,但是和游方打了个照面,那狗居然吓的一缩脖子发出惊恐的呜呜声。
游方为何没有直接去接触大光头团伙,因为陈军追查整理吴老的电脑中留下的线索,已经有了一点眉目。从留下的资料来看,吴屏东似乎早就听闻过这个团伙,也知道团伙真正的头目并不叫大光头,而是一位北京的古董商。此人经常混迹于网上某历史文化遗产介绍、各地史志传说以及风水研究的论坛,使用的ID经常变换。
游方做了一个决定,要在北京设局,等着此人主动找上门来,这就叫有心算无心。此刻的他随着时间渐渐过去,心中的痛憾越来越清晰,人却越来越平静。游方不知道这个设想能不能成功,但是他一定要做些什么,否则无法“原谅”自己。
游方很有耐心,一连用了三个月时间,经常在某些网站上发帖,与坛友们讨论各种问题,关于风水与民俗、风水与墓葬、风水与史志考证等等。主题从不刻意提盗墓内容却经常沾边,语气中对这种现象好似很不在乎。从论坛讨论来看他的受教育程度似乎不是很高,时常将一些生僻字给写错了,但是对传统风水的研究绝对精深,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个民间高手。
三个月后,狂狐果然主动找上门来,借口很巧妙——恰好路过北京,来拜访心目中十分钦佩的“师父”,同时也感谢游方在网上帮过的忙,一定要请他吃个饭。两人第一见面,地点在北京牛街的一家羊羯子火锅店里,是游方挑的地方。
游方帮过狂狐什么忙?狂狐在网上跟帖发过很多张实物照片,请“楼主师父”帮忙看一看具体的风水,游方并没表现出特别的热情,只是对很典型的风水局感兴趣,“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分析一番。狂狐往往很热情的回帖感谢,声称楼主师父帮了很大的忙云云,显得很是自来熟。进过一番试探与铺垫之后,他终于找上门来见面了。
狂狐自以为干的很巧妙,“钓”到了一位难得的掌眼先生,殊不知一头栽进了游方早已张好的网中。江湖术中“有心算无心”这一招,其要义就在于——实际上是张三暗中设局算计李四,偏偏却让李四自我感觉一直在主动算计对方。
……
“前辈,此事的前因后果,您老应该清楚了,无需我再多说了吧?”游方突然抬起头结束了这番讲述。他方才一边回忆一边诉说,回忆的过程很详细,但讲述时并没有全盘托出,省略了有关自己的隐私部分与无关紧要的枝节,只将与吴屏东的结识经过以及为何要杀狂狐等人的原因交待清楚。
窗外济南的街道旁亮起了路灯,在讲述过程中,服务员早已进出好几回,撤下了中午的饭菜,又重新摆好了晚上点的另一桌,此刻连晚饭也吃完了,时间已经到了八点多钟。
刘黎的表情仿佛听的意犹未尽,摆了摆手道:“你不愿再说那就不必多说了,我老人家只想问三件事。第一,狂狐的眼界不低,他是如何看中你的?”
游方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答道:“我引起狂狐的注意,是因为在网上用一句话解了玄空派的九宫飞星局,所谓九宫挨星轨迹,其实可以用最简单的九进制运算来解决……”(注:原理请参阅本书“相关随笔”中的《玄空飞星与九进制数学》,此处不再展开详述。)
刘黎不住的点头,神色很是欣赏:“不错,很不错,是别人教你的吗?”
游方摇了摇头:“不是别人教的,我当初随家乡一位长辈学习玄空风水诀时,也是用飞星轨迹图来推算,而且不许画图只准在心中默算。刚才那些,是我几年后将各种运盘、山盘、向盘变换烂熟于胸之后,突然想明白的。”
刘黎:“嗯,有道理,应该是这样。那么第二个问题,狂狐此人很精明,你在他们那伙人中也混了不短的时间,如何掩饰自己?要知道相处的时间长了,言谈举止间非常有可能露破绽。”
游方淡淡苦笑:“前辈应该知道一种老说法,叫作‘装傻不如成痴,一痴能破百巧’。我的办法也简单,就是让自己痴迷于风水而不问其余。不论与谁交谈什么,只要三句话一过,我都能扯到风水上去。”
刘黎笑了:“这种办法也要有底气才能用,看来你的风水地理之术,虽不说很高明,但根基却学的很扎实。……好了,我还有最后一问,以你的身手与所学,一定得自高明的长辈调教,你为何不向人求助,而是孤身一人去行此凶险之事?”他老人家眼界可真高,就游方的水平也谈不上很高明。
游方微微抬起头,目光似乎穿过刘黎身后的墙壁看向很远的地方:“任性涉险,莫轻他人之身,吴老也是一人去的。……前辈,你该问的都问完了,晚辈可以问你两个问题吗?”
刘黎一耸肩:“请问吧。”
游方:“第一,在江湖同道面前,我算是给你一个交待了吗?”
刘黎很认真的点头:“算,当然算,我若是你也得动手。下次再有这种事,你要杀人放火,为师在旁边给你递刀子递打火机!”
游方的脸色微微一沉:“我可不想还有下次,这种事情,一辈子遇到一次还不够吗?……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前辈自称曾在梁任公门下听讲,又与梁思成先生平辈论交。而吴屏东是梁思成的学生,论年纪可以做我的爷爷,论身份也是我的恩师。您若收我为徒,岂是不是乱了江湖上的辈份?”
这话在外行人听来多少有些牵强,然而刘黎闻言却变得愁眉苦脸:“说的也是,老师父小徒弟,入门就给别人做祖师爷吗?唉!我也是没有办法,谁叫我那八个徒弟都不在了呢?也没留下什么传人,不得已而为之……”
传统的江湖人都是很讲究传承辈份的,比如当今那些相声演员,辈份上还带有明显的老规矩留下的痕迹。如果某人的年纪太大辈份过高,是不适合直接收徒弟的,否则一个刚入门的小徒弟就成了别人的祖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