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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

这列车没有终点 by:陶夜-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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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不是特别赞同雅泽的话,忻楠还是留了心。小年这个孩子太内向,从这次这件事就可以看出来,他受虐待挨打,肯定不是一个短时间,却没有人知道,他也没跟任何人说起,如果不是最后那个意外,可能那种情况还会持续很久。 



  那么,他是真的开始遗忘了呢?还是伤害仍在心底,被隐忍着掩藏着,痛楚依旧存在?用了心下去,许多蛛丝马迹自然无所遁形,忻楠开始发现事情确实比他想像中要糟一点。 



  小年仿佛总是睡不醒似的,白天也常常打瞌睡,但很容易惊醒,一点点声音就会让他猛地睁大眼睛,略带着惊恐瞪视四周,忻楠怀疑他晚上也睡不好,这么多天过去了,那孩子的脸色一点没恢复过来,还是没什么血色,眼睛下面青黑色的眼圈总也褪不掉。而且一天三顿加上点心宵夜的喂,他体重居然还减轻了,原来桃子型的面孔,现在已经变成瓜子型,下巴尖的硌人。 



  忻楠看在眼里,愁上心头,他又不愿主动挑起一些敏感话题,怕小年受不了。找个什么机会才能开解那孩子呢?或者再去问问雅泽? 



  心里一直在想着这些事,这几天忻楠就没大睡好。他自己的生活本来是非常规律的,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一定睡,早上六点起床锻炼。最近为了照顾小年的身体,晚上都是九点半就哄他上床睡下,然后忻楠关了灯,自己躺在上铺用随身听听德语磁带,差不多到十一点左右再睡觉。 



  结果那天晚上他横竖睡不着,睁着眼睛瞪着黑暗中的天花板,想东想西,随身听已经关掉好半天,闭上眼睛还是没有睡意。忻楠很少失眠,真的遇到了,也没办法,烦躁了一会儿,又把随身听重新打开,塞上耳塞,朗朗的不疾不徐的发音倒是镇定了他的情绪。过一会儿,似乎有点困意了,忻楠把随身听关掉,拨掉耳塞,侧个身,预备睡了,然后就听到下铺辗转挣扎的声音,不规则的粗重的喘息声。 



  声音其实很轻,听在忻楠耳朵里却很惊人。 



  他猛地坐起来,俯身向下看,黑暗中看到缩在被子里的那小小一团身影不安地蠕动着,传来不平稳的呼吸声。忻楠第一个念头便是小年魇着了,他翻身轻轻跳下去,不顾赤着的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凑近了去轻轻摇小年。 



  那孩子惊喘着猛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黑影,吓得往后一缩。忻楠急忙打开旁边书桌上的台灯,灯光刺的两个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你没事吧?”忻楠担心地问。 



  小年脸上颈子里都是大汗淋漓,重重地喘息着,目光从惊恐到乍然清醒再到疲惫,胸口一起一伏的,没有说话。 



  忻楠去拿条毛巾来给他擦汗,顺便瞥了旁边的闹钟一眼,才凌晨一点而已。擦掉小年头颈的汗水,忻楠用手试了试里面,内衣全湿透了,他一声不吭去取了干净宽松的睡衣来,帮小年换上。那孩子失了魂一样,木木地任由他摆布着。 



  全都弄好,忻楠把小年重新塞回被子里,让他躺好,然后坐在他身边,象哄婴儿一样慢慢拍着他,过一会儿,才轻轻问,“做恶梦了?梦见什么了?跟我说说好不好?” 



  小年把头紧靠在他腿边,半垂着眼皮,眼睛下面显出一圈半月形的很深的阴影,秀气的小脸上表情有些钝钝的,好半天,才含混不清地说,“没有什么可怕的……我不害怕……” 



  那话不像是用来回答提问,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忻楠的心里刺痛一下,手顿住,过一会儿才又开始轻拍他,“对,没什么可怕的,再睡吧,睡醒就好了。” 



  小年似睡非睡地躺着,不出声也不动,直到忻楠移动身体时,他立刻抬起眼睛,眼神很清明,好像突然才发现忻楠在身边,“忻楠哥,你去睡吧,我没事的。” 



  忻楠深深地看他一眼,“真的没事?” 



  “真的,我马上就睡着了,”小年细声说。 



  忻楠默默看他一会儿,关了灯,爬回到上铺去。 



  忻楠整夜没再睡着,他也没再听到下铺传来小年睡着后会有的那种细微绵长的呼吸声,房间里安静的恼人。 



  第二天白天忻楠和小年都没提起头天晚上的事,小年好像是忘了,拿着纸笔认认真真地在做雅泽留下的功课,看到中午有莲藕排骨汤吃,显得很高兴。 



  晚上九点半,忻楠若无其事地哄小年睡觉,然后照样爬到上铺摆弄随身听,一边听着小年的动静。小年确实是睡着了,安静地躺着,轻柔细密的呼吸着,脸上的表情很放松,——若他在做梦,起码这个时候的梦境还算安全。 



  然后就开始不对,忻楠又再听到急剧不安的喘息,小年在被子里无声地挣扎着,就着窗外的月光都可以看到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 



  忻楠跳下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闹钟,还是凌晨一点。 







第十四章 







  “一直做恶梦?” 



  “是啊,吓醒了就睁眼到天亮。” 



  “那不行啊,你要跟他谈谈。” 



  “……他吓得那样。” 



  “不忍心不行,不然带他去心理科咨询一下。” 



  “……有那么严重吗?” 



  “就是觉得还不是特别糟才叫你去心理咨询处,严重的话要看精神科了。” 



  “谁分得出啊,我不想小年以为我当他精神有问题。” 



  “老兄啊,都不行,那你要怎样?” 



  “……我再想想吧!” 



  忻楠皱着眉放下电话,看来雅泽也没有什么建设性的意见。他记得雅泽出事的时候,反应与小年完全不一样,一动一静,根本没有可比性与借鉴性,当初那个人只需要有足够的力气压制住雅泽便行。 



  问题是,小年只不过是睡不着,其它时候他都安静的很。 



  话说回来,忻楠若有所思,雅泽如今倒真表现的若无其事了,可是有些伤真能完全痊愈不留下任何痕迹吗?忻楠不相信,让心理医生去把血淋淋伤口再挖出来,说是去脓去腐……以前他就不喜欢! 



  到了晚上睡觉前,忻楠终于想出了一个他能接受的最温和的方法:跟小年一起睡在沙发床上,那沙发拉出来比忻柏以前睡的下铺要宽很多,挤一挤很够两个人躺下了,何况他们两个都不是胖人。 



  小年有点困惑,也有点踌躇。 



  忻楠想了一天怎样措词,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你不能总是做恶梦,一晚上只睡三两个小时也不行,一定要快点把这种情况解决。” 



  小年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一起睡就可以不做恶梦了吗?”言下之意是承认这种情况已经持续很久了。 



  “你做恶梦是因为你害怕吧?”忻楠说。 



  小年没说话。 



  “晚上一个人当然会害怕,两个人肯定会好些。” 



  忻楠刻意忽略害怕的原因。 



  “……而且你一做梦整张床都在格格响,我也睡不好。” 



  看到小年脸上现出一点愧疚,忻楠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他特意把睡觉的时间拖晚一点,而且也没有再带随身听上床,而是关了灯跟小年一起躺在床上东拉西扯的聊一会儿天。 



  “你现在画画儿学到什么程度了?” 



  “……还不好。” 



  “季雅泽说的吧?你别不自信,他只是嘴巴坏,如果你真的不行,他连理都不会理你。” 



  “雅泽哥说我资质一般,只能靠多练习。” 



  “资质好不练习也没用啊。” 



  “……他是嫌我有时候不去上课。” 



  “嗯,讲到这个,我要去找找你们老师,后面可能要麻烦老师补补课。” 



  “……” 



  “你害怕啊?” 



  “……没。” 



  “你别担心,功课我会教你,不会拉下很多的。” 



  “嗯……” 



  小年这些天都只能平躺着,其实很辛苦,腰背酸胀,也只能用左手垫到身下稍许压一压。忻楠侧着身把一只手伸到小年的身体和被单之间,顺着他腰和脊椎两旁的肌肉微微用力按着。小年闭上眼睛,轻轻舒了一口气,温热的纡解的感觉,好像总是紧绷着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忻楠哥忘记拉上窗帘,淡蓝色带着凉意的月光透进来,房间里就没有黑的那么可怕。何况,身边还很近的挨着一具身体。 



  忻楠哥的身体,温暖的,散发着安全感。 



  小年朦朦胧胧地睡着了。 



  忻楠一直半睡半醒着,恍惚中感觉身边有点躁动,他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听见身边小年的呼吸急促起来,——果然又开始了,他想。小年下巴有点抬高,暗淡的光线中可以看到他痛苦皱紧的眉,不安的表情……忻楠毫不迟疑地侧过身将他搂在怀里,轻轻拍抚着,喃喃低语着,“不怕不怕……没事了……哥在这里陪着你呢……乖孩子不怕……哥一直在你身边呢……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走开……我们小年儿乖乖地睡觉呢……什么事儿也没有……乖……” 



  一边絮絮低语,一边轻轻地有规律地拍哄着缩在身边的小人儿,忻楠小心地观察着怀里孩子的脸。可能是温和笃定的声音平抚了梦里的不安,小年的喘息声慢慢安静下来,表情也放松了一些,嘴唇蠕动了一下,眼皮半张开来,迷惘地望着黑暗中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人。 



  别醒过来!忻楠在心里念叨着,继续睡!继续睡!仍然不动声色地拍着哄着。 



  小年慢慢又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绵长起来。 



  谢天谢地!忻楠松口气,土办法还是有用的!他看了小年片刻,心里很高兴,终于忍不住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这一觉小年睡得很沉,到早上九点多才醒,忻楠也没有叫他,由他裹着被子在沙发里睡得香甜。 



  小年在牛奶粥的香味里醒过来时,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亮堂堂地从高高的窗框里照在被子上,今天气温明显升高,暖和得很。小年坐在沙发上,有点呆呆的。 



  忻楠进来的时候,小年迷迷糊糊抬起头来,问,“我昨晚,有醒过吗?” 



  “没有,”忻楠微笑,“昨晚你表现很好,一直睡到现在。” 



  “……是吗?”小年愣怔地望着他,昨晚,好像有梦到什么,不过他现在怎么也记不起来。 



   



  时间是永不停站的列车,穿过白天和黑夜。你可能发现自己在一个大雨如注的古旧车站哭泣着上车,以为会带着失落和痛苦走到永远去,结果却发现自己在一个开满鲜花的明媚乡村找到了终点。 



  小年觉得这个有着高高屋顶和充沛阳光的旧房间就是自己心目中的理想终点。 



  他可以坐在这里看着窗外的阴雨晴明,看着云卷云舒、落雪飞花,就这样看一生一世不厌倦,——也不会再有任何的不满足。 



  反正忻楠哥再没有说什么他应该更开朗更活泼更独立更具反抗性之类的话。 



  他喜欢听忻楠哥说话,看他露出灿烂笑容夸自己又乖又可爱就感觉幸福流过心底。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真实感才一天一天增加,忻楠哥是他小小世界里的全部光明…… 



  后来大家在一起的时候忻楠无可奈何地说,“这样也不错,你现在是画画儿的人,学艺术多多少少性格都要怪僻一点。你看你老师那么容易暴躁的人,也没有人说他脾气坏,还夸他有个性,有艺术家的气质。” 



  季雅泽一反常态没有开口,只是狠狠吸了一口烟,面色阴郁。 



  那是一个星期天,忻楠送小年到雅泽家来补课。雅泽的家就在美术教室上面的阁楼里。 



  “你自己画,我们到门口走走,”雅泽站起来对小年说。 



  忻楠跟上去轻声问,“喂,怎么了?情绪不佳?” 



  小年端坐在板凳上一声不吭,他在画一堆静物。 



  他知道怎么了。昨天晚上上课前他想上楼把画板拿下去,听到季雅泽跟一个人在说话,阴暗的走廊里没有灯,小年站在梯级下,隐约看到季雅泽猛地把那个男人推到走廊墙壁上按着他,然后很凶狠地吻他。 



  那男人比季雅泽还高半个头。 



  小年心“咚咚”乱跳,立即退回教室,过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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