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家事-第6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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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罢,两人热烈拥抱,老友重逢,把酒话桑麻,分外兴奋和高兴。
关于两张的交往说来话长,还带点传奇色彩,这要追溯到张学良在北平任陆海空副总司令时期。当时,他的行营设在北平顺承王府,这里离出售书画作品的琉璃厂非常近,喜好书画,精于鉴赏和收藏的张学良一有空便去逛逛。一次,他以重金购得清初艺术大师石涛的几幅山水画,兴冲冲地请名家鉴赏后,却得知买来的是出自张大千的赝品。
张学良很快了解到,生于四川的张大千,名张爰,1917年随兄长到日本学习绘画,两年后学有所成归国,曾一度为僧,法号大千,还俗后就以法号行名。张大千在二十年代艺成,临摹石涛山水以假乱真。知道了真相后的张学良并不以为忤,反而还有意结识张大千,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位画技高超,摹仿石涛可达以假乱真地步的高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为此,张学良专门设宴邀请张大千,在那次宴会上,张学良得以一睹张大千的庐山真面目,并向客人们热情地介绍他是“仿石涛的专家,鼎鼎大名的张大千先生”,使他名声大扬。张大千为张学良恢宏的气度,宽大的胸襟所折服,从此,两人联谊交往,情趋深厚。
1935年重阳节,张大千登华山太华峰,被杨虎城亲迎至西安小住。这时,张学良刚到西安任职,闻讯张大千来西安,亲到杨公馆拜访,并请张大千为他作画。张大千面露难色,告诉张学良,他已拟定当晚乘火车返回北平,准备参加次日晚举办的京剧名家、老友余叔岩的告别演出:《打棍出箱》。张学良当即爽快地表示,用专机送他回北平,决不耽误他为老友的捧场。盛情难却,张大千来到张公馆,为张学良作《华山山水图》。画毕,张大千执画在炉火前烘烤,因回头听张学良讲笑话,一不小心,画竟被火舌卷了,连蓄留的美髯也被燎去一截。张学良心疼至极,张大千很觉过意不去,决心牺牲《打棍出箱》,也要再为张学良重新画一幅。
张大千于是泼墨挥毫,挑灯夜战。午夜时分,一幅精美的《华山山水图》终于大功告成,接着,他又挥笔题诗,待到雄鸡唱晓时,呈现在张学良面前的是一幅诗、书、画俱佳的艺术珍品。张学良大喜过望,与赵四小姐设盛宴款待张大千,并名为四喜宴:谢画、压惊、接风、饯行。随后,又亲自驾车送张大千去机场,派他的专机将张大千送回北平。
对于张学良的深情厚意,张大千一直心存感激,念念不忘。这年11月,他又精心挥毫,画了一幅《黄山九龙瀑图》寄给张学良,张学良打开一看,上题:黄山九龙瀑;上款是:以大涤子法写奉汉卿先生方家博教;下款是:乙亥十一月,大千张爰。张大千是以情写黄山,在跋中有“浙江得其骨,石涛得其情,瞿山得其变”之语,张学良视若至宝,爱不释手,不时把玩。
第二年,西安事变发生,张学良身被幽禁,与张大千断绝了联系。此后二十余年间,一对挚友天各一方,再未相见。张大千从华山写生回北平不久后,便受聘于南京中央大学美术系,专心执教,抗战期间,他广泛涉猎各家之精华,又去敦煌面壁揣摩了三年。尔后,以此为基础开创的画风,上接北魏隋唐,下接宋元明清,风气大变,识者盛誉张大千30岁以前求其“清新俊逸”,50岁左右进而“瑰丽雄奇”,60岁以后饱经沧桑,学养已深。50年代后,张大千栖身海外,侨居巴西“八德园”,几十年来专注绘画,声名享誉海内外。身陷囹圄的张学良只能从报纸、广播里零星得到一点老友的消息,望画思友,无限感伤。
星移斗转,岁月荏苒,50年代末,应宋美龄的邀请,张大千从巴西返台举办画展。到达台北后,他向宋美龄提出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去看望老友张学良,蒋介石批准了这一请求。在约定的日子里,张学良早早恭候在门口,两位分别二十几年的老友相见,“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哽咽”。两人感慨岁月无情,竟夜长谈,叙旧良久,情到深处,又不免泪下。
办完画展,张大千要返回巴西了,临行前,张学良派人到机场送给张大千一件礼物,请他回巴西再打开看。张大千猜不透这个哑谜,在东京机场停留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将礼物打开,一看,竟然是那幅失而复得的《红梅图》!张大千心情瞬间异常激动。随画还附有一张“大千吾兄台鉴”的便笺:
“三十年前,弟在北平画商处偶见此新罗山人山水,极喜爱,遂强行购去,非是有意夺兄之好,而是爱不释手,不能自禁耳!现在三十年过去,此画伴我度过许多岁月,每见此画,弟便不能不念及兄,不能不自责。兄或早已忘却此事,然弟却不能忘记,每每转侧不安。这次蒙兄来台问候,甚是感愧。现趁此机会,将此画呈上,以意明珠归旧主,宝刀须佩壮士矣!请兄笑纳,并望恕罪。”
这封短笺,读得张大千是老泪纵横,感慨不已,思绪又被拉回到那逝去的岁月中。30年代初,张大千在北平琉璃厂初见此画,见其构图明快新颖,色泽鲜明,当下视为精品,想要购买。画商索价400大洋,张大千手中没有那么多钱,便约定三日内交钱取画。岂料待张大千带钱如约取画时,画商告诉他画已被人以600元大洋买走。张大千非常生气,但当听说买主是张学良将军时,他才渐渐平息下来,他想到他与张学良是朋友,张学良对他冒石涛之事未有一字贬词反而褒奖,他不能为小事得罪朋友,更何况张学良是东北、华北第一号人物,又多出了一半的价钱,古玩商何敢违拗?!张大千的气消了,而张学良虽得此珍品,但因是夺人之爱,总觉得对不起朋友,心中耿耿不安竟30余年。这次重逢,两人又提起这件往事,听到张大千仍不无遗憾地说:“那天我要是带足了钱,这画就是我的了”时,张学良更是愧疚万分,当即决定将此画完璧归赵。
此刻手捧《梅花图》,张大千心潮起伏,回到巴西家中后,心情仍然无法平静。为了回敬张学良的情谊,他闭门谢客,专心致志地伏案作画,完成一幅《腊梅图》请人捎给了张学良。张学良收到这幅精品,爱不释手,将画挂在书房,时时观赏,以解想念老友之情。
一晃又是十年,1971年,张大千准备在美国旧金山砥昂博物馆举办40周年作品回顾展,需向世界各地友人借用他赠送的珍品。张学良自然也在张大千求助借画之列。张学良既喜收藏,又擅鉴赏,他当然明晓自己手中所藏作品的优劣,挑来选去,选中了1935年张大千回赠给他的那幅《黄山九龙瀑图》,寄给张大千。
张大千收到画后,又勾起了他绵绵的情思,睹画思人,此情难抑,当即在下榻处摆开纸墨,铺开画纸,凝神为至交张学良作画《梅花图》,撂笔后,仍觉意犹未尽,便在画上又题了一首七绝《赠张汉卿学良宗兄》:
攀枝嗅蕊许从容,欲定横斜恐未工。
看到夜深明月蚀,和画和梦共朦胧。
1976年,在海外飘泊多年的张大千,决定举家定居台湾。张学良闻讯,欣喜若狂。张大千把居址选在台北市外双溪至善路,自建摩耶精舍。1978年秋,摩耶精舍落成,张大千一家翩然返台,张学良成了那里的常客,从此“三张一王”转转会形成,这是他们二人见面最多,友谊更密的时期。
张学良对书画精于鉴赏,一次,张大千请他评鉴自己的一幅画,张学良引经据典,品评周深,使自诩“千年精鉴第一人”的张大千也自叹弗如,甘拜下风。
1981年7月7日,张大千的最后一巨幅泼墨泼彩山水画《庐山图》开笔,上午9时许,张群在长媳陪同下,张学良夫妇、王新衡夫妇偕子媳先后到摩耶精舍看张大千开笔。画绢长3丈6尺,宽1丈多,经过2个多小时,张大千泼墨勾画,初步完成此画山川的轮廓。
夕阳虽好,奈何黄昏已临,1983年4月2日,张大千溘然病逝,享年85岁。张学良闻噩耗立即赶去荣民医院告别,距张大千西归只一小时许,张学良悲痛万分,参加了张大千的治丧委员会,送挚友走尽了人生的最后旅程。
第十三章 从绚烂归于平淡5、以兰铭志
人们的生活情趣和爱好往往能反映一个人的品德情操。
抗战时,张学良每移一地,只要条件许可,便要莳花种树。溪口雪窦寺,张学良亲手种植了四株楠树,他曾说:“亭沼如爵位,时来则有之,树木如名节,非素修弗能成。”
去了台湾以后,张学良又热衷于植养兰花,与“花中君子”结下了不解之缘。兰花,“其香也淡,其姿也雅”,“境界幽远”,在张学良的晚年生活中,占有极其重要的位置,兰花使他受益匪浅,所以张学良说:“兰为我作伴多年,给了我生活的信心,给了我生命。”
在寓所的高墙深院里,张学良开辟了两个兰圃,一个种洋兰,一个植国兰,从种植到浇水,从施肥到除虫,张学良无不亲力亲为,天长日久,他对兰花的品种、生长的习性、种植的方法,都了如指掌,他常对友人说:“养兰是一种享受,譬如浇水、施肥、移动花的位置、适度的阴凉和适度的阳光等,都有学问。因为养兰,我买了有关兰花的书籍和杂志,而且常向这一方面的专家请教。”
其实,张学良自己也可算得上是养兰的行家里手了。他的兰圃中育有200多盆兰花,除了台湾地区的一品兰、蝴蝶兰、缟兰、阿里山无叶兰、达摩兰外,对大陆产的传统品种,张学良尤为偏爱,他的兰圃中,不但有江浙的绿云、宋梅、郑同荷、环球荷鼎,也有四川的大红朱砂、春剑牙黄素,广东的报岁白黑、企叶黑墨,还有福建的银边大贡、龙岩素等,几十个名品数百盆。他为每一盆兰花都题书兰名,如“宝岛仙女”、“玉雪天香”、“太阳”等,并用英文在卡片后面注明英文称谓。
兰圃中被誉为一代名兰的绿云,来之不易,花费了张学良几多心血,张学良视其为珍品。那是在70年代台湾举办的一次兰花欣赏会上,一盆开着翠绿鲜艳花朵的报岁兰,令兰友们啧啧称奇,赞叹不已。惊羡之余,兰友们都以能得此名贵品种为满足,张学良也不例外。他在兰展上初见此兰,便大为倾倒,自此念念不忘,明查暗访一年多,才寻到兰主,于是数次拜访兰主,其爱兰之心终于打动了主人,兰主又因仰慕张学良的德高望重,遂同意割爱。张学良以高价购入,以后又精心培养呵护,推广于世,使之成为一代名兰——绿云。此后,绿云在各种大小兰展上,频频亮相,博得兰友们的一致好评。
在兰界,张学良以“赵老先生”闻名,“赵老先生”平易近人、性情豪放,是一位儒雅的长者。台北地区养兰的人不少,每逢周日,在台北的兰花交易所、花市及园艺所,兰界人士济济一堂,热闹非凡的场合中总少不了赵老先生的身影。他和兰友一起观赏、品评、交流、切磋,赵老先生赏兰极其仔细,对兰花的优劣评价头头是道,十分在行。台北市区及近郊,只要稍有名气、略见规模的兰园,他几乎都访遍。
兰界人士把“赵老先生”的到来看作是一种荣耀,他每次光临,主人必定热情相迎,敬奉香茗,一同闲坐园中悠悠漫谈,话题始终不离兰花。时间久了,兰界人士终于从“赵老先生”不凡的气宇中,猜到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张学良将军。
每逢岁末年初,兰花盛开时节,台北市区及近郊的兰花养殖园经常会接到电话,告知有位“赵老先生”要前往赏兰。于是,半小时后,便会有一辆白色轿车开进兰园,从车上下来一对老年夫妇。男的身材高大,头发花白,脸色红润,说话嗓门很高,戴着一副墨镜,气度不凡,这就是自称赵老先生的张学良,那位女士是他的夫人赵一荻,其余男士是随车而来的司机、保安人员,张学良为躲避记者的追踪才化名“赵老先生”,但是,兰界很多人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都很敬重他。
张学良爱兰之心,常人难及。只要看到中意的兰花,他见了就买,从不还价。有一次,张学良在某处兰园见到了一盆奇异的兰花,心下暗喜,他向花的主人表示准备购买此花,花主见他只是一位儒雅老者,以为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断定他不会花巨金买花,就不经意地将价值8000元的名兰说成2000元。万万没有想到,张学良毫不迟疑地如数付钱买下,兰主“哑巴吃黄连”,有口难言。事后他得知奇兰买主竟是张学良将军时,他不仅佩服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