怅晚词-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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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皇上温和,幷没有降罪,只是把自己降级了事。
一切都是方湛侯害的,他的人生完全被他扭曲,已经不知道最终会走到哪里去了。
林靖杰恨得牙痒,他不能放过他,一定不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
林靖杰知道方湛侯对自己是不同的,他永远这么温柔忍耐,从来不肯违拗他的心意,他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自己从来都没有明白过的心意。
只是虽不明白,也幷不妨碍自己利用它。
可是……林靖杰英挺的眉毛狠狠的皱起来,为什么犹豫,为什么老是下不了手?
眼看盛夏将尽,在江南已经待了近三月了,早该动手了,却总是下不了手。
看那人轻飘飘的身影,看那人温柔的眼眸,看那人轻轻微笑,便不由自主的心软了,不知不觉中忘了该报复他了。
尤其是自己略露出一点甚至连温柔都说不上的温和笑容,那人竟是那么欢喜,那么受宠若惊的样子,不由得就觉得心中酸起来,再也硬不起心肠。
到得今日,突然发觉,心中一天软似一天,笑容一天多似一天,对他的心情却一天比一天更难确定,看他一日一日瘦下去,看他时时怔仲不安,看他有时候不由自主露出孤寂绝望表情,看他俊秀容颜渐渐黯淡,便觉得心中百般不是滋味,忍不住就想要拥抱他,其它的……竟然那么容易便忘记了。
或许是江南清风太过温柔,或许是已经习惯拥抱他,便忘记了初衷,只是流连。
林靖杰默默的独自在花园里待了一个下午,到晚饭的时候终于叫了管家来吩咐:「明日你带几个人安排一下,把东厢房收拾出来,下江南的时候云阳侯送的那个女孩子也该收房了。」
管家愕然一下,忙跪下磕头:「恭喜将军。」
林靖杰殊无喜悦之色,沉默半晌,开口道:「明日一早,你去请方先生到我书房去。」
声音平平,毫无感情波动。
【第三章】
过了很多年,林靖杰还清楚的记得那日早上的情形。
那一日的天空阴郁暗沉,看起来似乎就要有一场大暴雨一般,方湛侯清亮容颜在这略暗的光线中格外夺目,林靖杰看到自己话一出口,方湛侯似乎怔了一下,那容颜便一分一分的暗了下去,那面孔上刚才的微笑仍是微笑,一模一样,只是在那个时刻看起来仿佛是面具突然间裂了缝一般的难看,林靖杰几乎手痒的想要给他抹去。
过了许久,方湛侯似乎回过神来了,那微笑便如面具撕裂一般的崩溃,哑着声音:「恭喜……恭喜林将军,只是刚刚得知,来不及准备贺礼……」
一边便在身上摸索着,手似乎在发抖,他咬着牙努力镇定,终于摸出来一块玉佩:「这是皇上赐的……送与将军庆贺……不成敬意……」
林靖杰几乎是震惊的看着他越到后来越发抖的不能控制,牙齿碰击的格格作响,似乎还想要说点什么,可是怎么努力也说不出来,面孔上扭曲的看不到表情,想要走出去,却移不动脚,手胡乱地挥一挥,似乎是想要抓住什么来稳定自己,却只是挥了一挥,便如没了筋骨一般的软了下去。
林靖杰不假思索的上前一半抱住他,隔着衣衫都觉得那清瘦的身体凉的如冰一般,发抖的手死死的抓住他的衣衫,紧紧绞着,骨节发白,露出青筋来。
便是林靖杰支撑着他,方湛侯也不由自主的往下滑,一定要林靖杰用力把他往上抱才能保持高度。
额上全是汗。
林靖杰觉得他似乎得了什么急病一般。
这急病发作了一阵,渐渐的缓了下来,方湛侯渐渐停止颤抖,也慢慢站直了身体,从林靖杰怀中挣脱了出来:「刚才只是一时失控,现在好了。」
面容十分平静,只是一双桃花眼中许多林靖杰看不明白的东西流转着,重重迭迭,漩涡无数,直要把人吸进去一般。
方湛侯垂了头,低声说:「今日是你的好日子,想必有很多事情要忙,我不打扰你了。」
说完便转身出去。
林靖杰几乎要冲动的叫他,却不知该说什么,只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
见他慢慢走出书房。
天上炸雷一响,大雨倾盆而下。
雨过天晴。
温府。
温近南看着默默坐在对面的方湛侯,这人到林将军府上住了几个月,人瘦得不堪,面色青白,而且……
不由得说:「我本是不愿劝你,只是此刻,我实在忍不住想劝劝你了,那个人,你最好别再和他有瓜葛才是。」
方湛侯微微抬头,却没抬起来,仍是低着,说:「现在便是我想要和他有瓜葛也是不能得了,还有什么好劝。」
温近南皱皱眉,只是他一贯温文,也不着急,只是缓缓说:「现在是怎么样的呢?」
方湛侯说:「他今日似乎是要纳小妾了。」
温近南一怔:「今日?他要纳妾?为了什么呢……他明明知道你对他的心意,难道是想要……你伤心?是不是?他故意挑你在的时候这么做,是不是?」
咬着牙说出最后一句话,温近南似乎真的有点生气了。
方湛侯低着的头终是抬起来了,神情十分平静,微微一笑说:「阿南,其实这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么坏,我有时候想着,倒也觉得算是件好事。」
见温近南温和的面孔上神情微变,似要开口,忙笑道:「阿南你别着急,先听我说,平日你最是平缓的一个人,今天怎么这么性急呢?」
温近南便也笑了笑:「不是我性急,左右不过是帮你着急罢了。」
方湛侯笑道:「其实这事情一开始我便知道了,到底这么多年,我再不明白也知道他几分的,他平日恨不得我早早的死了,怎么会我一走他着急要来追我?我知道,他是要我白开心一场,本就是无望的事情,我也不会在上面想太多,他要我先开心,满心都希望了,再狠狠地摔下来,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自然也比平地上摔一跤痛些。」
温近南忙说:「既然你知道,为什么还要上这个当?」
方湛侯轻轻一笑,狭长的桃花眼眯一眯,让人觉得这么眯着眼睛仿佛狐狸一般狡猾却蛊惑人的方湛侯才是真的那个,平日里连微笑都极力隐藏的那个小心翼翼的方湛侯只是个假相罢了。
「既然是知道,怎么算上当呢?你知道,天大的事情只要没有谋逆造反,我也舍不得不依他,他只是想要和我做场戏我哪里还能不依呢?再说了,他虽是假的,想要我白开心一场,可我却当他是真的,是真正的开心,这么好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要呢?」
温近南有点明白却不是很明白,只是看着他。
方湛侯接着说:「我原以为我这一辈子不过就这样罢了,怎么也不会有机会和他真正地恩爱过一次,我能得的不过是他那恨不得生生吃了我的眼神。可是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天呢?我以前不过是想,若是苍天垂怜我,叫我得了一天与他象我梦里那般快活,我这辈子也就甘心了。可是我竟没想到,看他对着我那个样,虽说有些僵硬不太自然,可是我已经欢喜得象要晕过去一样了,哪里只是我梦里那样?便是我做梦也梦不到这么欢喜的。」
说得脸色都发亮起来,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还在欢喜的样子。
可是温近南却只觉得心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湛侯看他神情,轻轻叹口气,「我知道你心里多半说我是傻的,可是那时候我是真的欢喜呢,本来是什么都没有的,可突然又有了,就好象有个什么东西喜欢得很,原是以为一辈子摸也摸不到了,突然有一天竟得了,虽然后来知道这不过还要给收回去的,可到底是拿在手里一阵子了,比摸也摸不到不是好得多?」
温近南觉得这个人多半快要发疯了,这种事情,是随便一件什么东西就能比的吗?
可是方湛侯说的话又那么明明白白,笑了一会又叹气:「可是这东西真的在手里拿过了,才发觉更舍不得还回去,没在手里拿过只是想象,拿过了方才知道,有些是想不出来的,可是比想的好许多,叫人怎么舍得?倒比以前更为难了。」
过一会,温近南才低声说:「他既要你白欢喜一场,可你现在这么真的喜欢了,他岂不是生气得很?他本就是为了出气,现在只怕越发生气了。」
方湛侯笑道:「我怎么肯看着他生气?他想要我去的我都去了,想要我看的我也看了,当时也照着他的意思作出很难受的样子,只是……不知道装得象不象。」
眉头轻轻皱起来。
温近南却知道事情不象他说得这么轻巧,他记得那天方湛侯从林靖杰那里回来,整个人路都不太走得稳的样子,脸色煞白,连嘴唇都苍白得没有一点血色,且也过了好些天才渐渐的恢复过来。
方湛侯听他这么一说,淡淡一笑:「若是我心里不是明白,又怎么会才这样?只是,虽然我早明白,去的路上也什么都知道,可亲眼看到还是免不了难过的,这也不算什么,真正难过的是想到那么难得他对我这么好,已经要收回去了,今后便再也没了,心里也就痛得刀搅一般,我看他眼睛看着我,说出那件事情,我便知道我的梦做到头了,他终于不耐烦要把一切都收回去了,今后……今后再也不会有了,你叫我怎么能忍得住?有那么一会子,我真是想死了算了,或许可以哄的我相信,到我死的时候他都是喜欢我的……」
温近南一窒,终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方湛侯是什么都明白,可是,有什么用?也不过是这样下场。
一点假惺惺的爱情就让他喜悦这一辈子吗……
方湛侯在温宅住了几日,门都不肯出,过了些日子倒是要告辞走了。
温近南幷不诧异:「你这要去哪里呢?」
方湛侯笑道:「我到处走,这次出来虽说是贬了爵位,却答应了皇上的条件,到底还算个钦差呢。」
温近南笑起来:「我就知道你有名堂,皇上怎么舍得就这么放了你出来,凭空少了个臂膊。不过想来也是个要紧的事情,我就不打听了。」
方湛侯笑道:「哪有你说得这样,我大半还是为了散心而已,皇上身边比我能干的多了去,我算是什么。」
温近南眉头一挑,「正好我也想出门散心了,我们一起去吧?」
方湛侯奇道:「你不是在这里等他吗?你走了他若是回来怎么办?」
温近南冷冷一笑:「回来?他敢吗?回来等着我杀了他不成?什么了不得的堂主,我看着也不怎么样,连药也不用挑,随便拿一瓶来够他好看了。」
方湛侯觉得有点发冷,第一次看温近南这样子,完全不是平日里那个温和的男子,可是……倒是别有风情。
温近南说:「你的事比我还扯不清楚呢,问这么多做什么?既要走,我命人收拾东西,反正你我在外知交也多,人都不必带了,只管出门就是。」
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与他出去。
方湛侯哪里敢驳回,只得点头称是。
过一日两人果然一起出门,不带随从,十分潇洒。数月间历经几个繁华都市,都只稍作停留,候方湛侯办完他的事两人再走。
遇到十分莫逆的才多停一阵子,也多是流连山水,不涉人事。
渐渐觉得心胸开阔,温近南也肯谈点心事了。
方湛侯本是知道温近南当年为了爱侣被逐出家门,却为了等他回来一直流连江南,不肯离开,只是不知道,原来过了不久,那人便结婚生子了……
怪不得那日温近南竟然露出原本深藏不露的冷笑来,果然如此。
温近南看他表情,笑道:「我知道你又在乱想了,我和你可是不同的,你是死了都不肯叫一声苦的,我?他若敢让我碰到,我就不会放过他。」
说得方湛侯打了个寒战。
温近南又说:「有时候真的很想不通,你怎么就这么纵容他呢?好不容易看你下决心走到江南了,偏偏又遇到他,唉,真不知道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