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日记-第3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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议论，因为７０年一年，以我连食堂而论，实在是愈吃愈好。十二月清队新高潮以前，
卖酱肉卖鱼的次数特多，十二月中旬以后，“卖小菜”的次数减少，实际伙食标准并未
降低，冬季生活以后，据说女同志宿舍中鱼虾不断，肉松炼乳不断。我自年初肺炎以后，
消瘦特甚，春夏之交，略有恢复，冬季大见丰腴。这不仅因为我是买小菜的积极分子，
也吃过一些炼乳、奶粉、藕粉之类。糖的消耗，最多时一个月可达三至四斤。肉松也吃
过二斤……５０年代末期，去古未远，下乡时当然要照土改队办法同吃同住，６４年周
口店四清，还是派饭，自备精食品的已不在少，老头则吃供销社之类的食堂，已经偏离
同吃同住的要求。干校是“学校”，是不与农民混居的学校，日常生活，在住与行方面
比较城市已经艰苦得多，伙食之不能降低到当地农民水平是必然的。然而十年消长，也
是见时易势移，人力难挽。分析其原因，可以列举下乡人员老了，城市生活方式固定化
了，看农村贫困二十年来并无根本变化，等等，而瞻望未来，则全国农村都发生大寨式
的变化，前途犹多困难。
　　　　迁出东岳
　　　　四月四日
　　　　二十五日开大会宣布搬家，到今天已经是第十二天了。行期多变：第一次宣布为四
月一日，第二次宣布三十一日，第三次宣布四月三日，而以今天即四月四日成行。我的
任务也变化三次。第一次宣布我在饲养班留守，最初消息要带走八头丹麦猪，我属于带
猪人员。其后决定猪全部卖掉，我等卖完猪再走。第二次在猪全部卖完以后，宣布我随

大队出发。第三次宣布我属于二十五人的留守队伍。今天我装完车，留守在这里。
　　　　猪卖完以后的当晚，陈世源、汪盛熙来烧水洗澡，然后我也擦了一个澡。这一天，
拔走了锅，我移居锅屋，计在锅屋睡了六晚。今天，大队走了，我住李文活“陪”田光
住的中屋。这里有一桌，修好一凳，第一次睡了有床架的低钠，可惜今天装车完毕，才
移新屋，即通知明晨要走，这种高贵的生活竟不能满一天。
　　　　十二日内，景象一日一变。猪圈存猪迅速变少，以至于猪去栏空，场上柴屯整批出
售，运柴草的车牛人群，喧腾二三天，小学学生扛红麻，铁业社车运红麻又一二天。
　　　　四月二日起，每日清晨来带斗卡车四五十辆，昨天世经走，今天我们走，现在这个
点上或已寂无人声了。
　　　　接收人员已来。沈佩林说，来者是正规部队，共来一个连，到我们这个点上一个班，
也只是看守，究竟这份产业何人接办，看来还未定局。
　　　　机务队暂时不走，播种停了三天，今天又在继续了。
　　　　三线续闻
　　　　四月五日
　　　　昨晚通知今日无车，今晨知运输局不再来车，现还得在这里住上一二天。一屋一床，
一桌一凳的生活可以多过几天，冥想记录的机会也多了一些。
　　　　三线建设，以前所知者为豫西、湘西、鄂西，近又闻陕西一些消息，陕西铁路，计
划新建者有四，一自西安经韩城以达于山西的侯马，这是当年秦晋修好的旧径。一自安
康以达于西安，这也许是古代栈道一线。一自西安以达于延安——延安不可以不通铁路，
延安通车后，也许还可以在此基础上修建自山西以达银川而不绕河套的新路，此则还需
时日，未可以近年期成。一自西安经商摊达襄樊，另有经汉水流域沟通“汉中一荆州”
之线，而自襄樊一带还可修通信阳。这几条铁路，加上焦枝线也是豫西、鄂西和晋陕相
连通的线路。加上西南铁路系统，古代中国以长安为中心的西边发达地区，就四通八达，
而第四个五年计划的面貌，也可概见一般了。
　　　　张之毅去京回后，只说到一条消息：山东莱芜发现大铁矿，可容纳三十万人就业云
云。这样，山东有油，有煤，有铁，鲁中南的开发又是一个大课题了。
　　　　翻阅去年日记，对于中国大平原的开发颇寄以希望，以全局衡量，也许这个方面，
要推迟到第五个五年计划。然而局势发展之速既出人意外，也许在二个积极性的安排下
面，东侧开发，不久也会提到议程上来。何况目前冶金工业的发展，自炼铁以下的设备
关可以说已经过去，重点移到矿山上来，莱芜发现，未必会搁置下来，而中国大平原的
农业资源，究竟又十分可贵，三线地区的供应终究不免困难，几个中心，同时进行，未
必没有可能。
　　　　从经济方面说来，这也是可能的。目前下放干部，下乡青年这份劳动力后备有成百
万人，用于建设，人力成本不会增加到目前所费的一倍以上。粮食状况，近年来终究有
所进步，建设材料，有目前的工业基础，比５９—６０年局面已全然不同。文化大革命
以来郁结了无限的革命精力，全面建设已成了亿万人民迫切期待的事情。外交局面大大
打开，进口设备与技术，我们一张口就会风涌而来，信贷是不成问题的。越战胜利著早
日实现，人力物力向建设转移的分量更可增大。“全线出击”条件具备，只要调度得当，
是可以干的。
　　　　这种局面，今年未必来到，明年后年则大有可能。“无债国家”，其实不过是清理
过去。面向未来，“无债国家”不过是飞跃的准备而已。
　　　　留守的三天，东岳至明港途中
　　　　四月九日
　　　　留守生活三天，居饲养室之中屋，冥想太少，记录太少，闲居无事，甚至感到无聊。
好在第二天下午洗了澡，洗了衣服，第三天下午把我睡的床架修钉了一下，读了五日以
前的参考，这三天也就过去了。
　　　　四月七日晨六时起身，匆匆早饭后即打行李，送行李，拆床架，参加装车。十时即
行至东岳，又装上曾延伟的东西，十一时自东岳起行。
　　　　东岳息县的景色是熟悉的，息县西北向北至正阳这一路，还是第一次走。土路面，
崎岖不平，看两侧农田，种得不好，甚至比东岳一带还差。玉笏桥是息县正阳交界，玉
笏桥北行１１公里，到明港——正阳的正规公路，路好，土壤也转为黄土，不再是息县
的胶粘土了。看地图，玉笏桥在东岳正西，如果从民族所徒步到玉笏桥，大概不过四五
十里，汽车则绕张陶——息县——玉笏桥，走了１５０—１７０里。
　　　　到明港已下午四时半，遇小雨。在明港车站卸下曾延伟的姊姊和一批行李。继续西
进到营地，卸车安置已八时许了。
　　　　明港的第一周
　　　　四月十五日
　　　　明港的第一周，劳动五天，其中一个星期天，大洗了床单、被子和睡衣，合起来是
六天。这一周，布置了学习三二七文件，二八决定以及作为二八决定附件的１９４３审
干决定，我参加集体的讨论很少，今天要做小结，规定每一个人都要发言，苦于思想空

虚，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是一个军营，建于１９５３。院内树木已经砍伐更新一遍，天花板已经补过，盥
洗室已经有些损坏。房子宽敞，１０ｍＸ１４ｍ的一间大房子，原来住一个排的，住我
们的一个排，室内安排，略如棉花仓库，而光线、过道等等，都优越得多。营房布置，
团营排连的区分略可认识，让给我们的房子，至少占一个团的范围，院内道路是修筑过
的，生活学习的区域又较小，每排房子都带有走廊，来后经过了几天雨天，都不是跋涉
泥泞中的样子了。
　　　　形势续有发展，名古屋乒乓赛后，加、哥、英、美五国球队应邀到我国，总理亲自
接见。九号公路大捷后，尼克松宣布五一前撤兵五万，但不放弃越南化计划，老挝解放
军开始将打击方向转向泰军，第一季度工业生产成绩陆续宣布，上海总产值增２９％，
北京在２８．８％，１９７１，这四五的第一年，也许将增加３０％左右，这样的增长
速度，将是空前的记录，开国以来的二十二年间，历经除旧布新，涤荡污浊，吐故纳新，
二条道路、二条路线的斗争进行得如此彻底，从此以后，将是精神变物质的时期，看来，
我们预测的三线与东侧同时发展，可能性愈来愈大了。
　　　　以下录１９４６．４主席《关于目前形势的几点估计》：（一）世界反动力量确在
准备第三次世界大战，战争危险是存在着的，但是，世界人民的民主力量超过世界反动
力量，并且正在向前发展，必须和必能克服战争危险，因此，美英法同苏联的关系，不
是或者妥协或者破裂的问题，而是后者较早妥协或较迟妥协的问题。所谓妥协是指经过
和平协商达成协议。所谓较早较迟，是指在几年或者十几年以之内，或者更长时间。
　　　　（二）上述这种妥协，不是说在一切国际问题上。这在美英法继续由反动派统治的
条件下是不可能的。这种妥协，是说在若干问题上，包括在某些重大问题上。但是，这
一类妥协在目前短时期还不会很多。美英法同苏联的通商贸易关系则有扩大的可能。
　　　　（三）……这种妥协，并不要求资本主义世界各国人民随之实行国内的妥协……外
交、财政和东部建设四月二十二日昨天报纸上刊登了一篇关于财政、货币的文章，历数
西方各国通货膨胀和我国的稳定，其中有一句话，７０年财政收入数字及收入增长速度，
都是历史上所未有的，这一点其实不足为怪，因为当就业增加不多，而生产大幅度上升
时，生产增加的绝大部分都是纯收入。进一步说，当就业增加，而工资保持目前的水平，
劳动生产率又并不减低的时候，积累的速度也会远远超过生产增加的数字，日本５０—
６０年代的迅猛发展，全部秘密都在于此。这种趋势，在我国将持续很久，——远较日
本为久。因为我们的劳动后备，在目前说来简直是无限大。仅以上山下乡那部分青年而
论，召回到工交、商、基部门，所需增加的工资，最多不超过现在维持费的二倍，而他
们所能创造的价值，则将六七倍、七八倍于目前的维持费。所以，短期内，即在召回原
由国家支付维持费的部分劳动力，还不需要培养、招募费用的期间内，生产增加对于财
政收入增加的促进作用是极其巨大的，可以推测，７１年的财政收入可逾千亿，二三年
内，有可能增加到１８００—２０００亿，——如果在二三年内，生产增加可以保持２
０—３０％的年率的话。
　　　　所以，今后二三年将是花团锦簇的二三年，预料三线建设不可能完全容纳财政收入
所容许的工作量——因为设计和其他基建的准备工作赶不上。这样，东部建设——在那
里，有许多长期内已经准备好的蓝图，可以立即拿来付诸实施的——就必定会提到议程
上来。
　　　　我们的“起飞阶段”已经过去，这是根据，外交方面的新局面即以此为根据。
　　　　台湾问题的解决，也可以以此为根据。
　　　　东巴事变和锡兰暴乱中的立场，也是如此。
　　　　初论明港
　　　　四月三十日
　　　　到此已过三周，曾西去明港镇，明港面貌，所知有限，作“初论”。
　　　　从地图上可知，明港处桐柏山东麓。营房北、南二边都为平坦而且很低的“岭”，
其西边，由驻地远眺，可见有“岭”，略多观察即知西面和南北两边并不形成环抱之势，
而且一条谷地逶迤西去。可以推测，循谷地西去，两侧山岭必逐渐高峻，以达于深山区。
　　　　驻地农田已形成“梯田”，不过骤看还不明显，实际上是一级一级的台田向南北岭
上伸展，但伸展也止于岭腰，迫近顶部，是自然草地了。北岭（我们驻地在北岭）农田
间有水塘，谷地最低处是一条稻田，高处现种小麦，度麦收以后一部也将改为稻田。这
种“制度”，一直到明港镇都是如此。
　　　　三周内曾两到明港镇。这个镇现属信阳县，据闻曾隶正阳，也曾是信阳县治。这是
一个古老的市镇，镇内砖瓦房的寿命，看来都在二十年以上。镇内中心街道，路面有用
水泥铺筑的，有用沥青混凝土铺筑的，都有阙损，修补得不好。但街道、房屋、商业，

看来都比息县要宏大，不过息县的特点是新，这里则“旧”得多。
　　　　可见工业，唯小铁厂。有小高炉四座，还有高耸的烟囱，可见当有炼钢设备。矿石
准备用人工，焦炭用土法烧焦。从综合利用的观点来看，这是不经济的。
　　　　但是“明毛铁路”修筑至少已逾半年。毛集铁矿既然值得修轻便铁路，明港铁厂当
然也值得扩大——不少应该扩大到煤气可以利用的水平。如果资源丰富，当也可以扩大
成为豫南中型或大型钢铁基地。
　　　　初说明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