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准日记-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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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完成,然而我们还是有了现在的《顾准文集》,它使人们在人家问起20世纪下半期
中国有没有独立的、创造性的思想家的时候,我们可以没有愧色地回答:“我们有顾
准。”
顾准的弟弟陈敏之在把顾准和他的通信结集出版的时候加了一个题曰:《从理想主
义到经验主义》。这当然是正确的,顾准通过痛苦的改造放弃了对他曾经是神圣的“终
极目标”的追求。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面对的是把理想主义庸俗化了的教条主义”。
他说:“我面对它所需要的勇气说得再少,也不亚于我年轻时候走上革命道路所需要的
勇气。”
他又说:“我还发现,甚至理想主义也可归到经验主义里面去。”但是正如许多同
志所指出的,顾准实际上是一个上下求索,虽九死而无悔的理想主义者。因此说他放弃
的是专制主义,追求的是自由主义,毋宁更切合他思想实际。他在1960年1月17
日的日记中已经从反面证明了这一点:“结论:苛政猛于虎。”
在已经到世纪末的今天,反观世纪初从辛亥革命特别是五四运动以来中国志士仁人
真正追求的主流思想,始终是自由主义,虽然它在一定时期为激进主义所掩盖。中国的
近代史,其实是一部自由主义的理想屡遭挫折的历史。然而九曲黄河终归大海,顾准的
觉悟已经预示了这一点。
顾准是孤独的,因为改造右派分子的政策就是要“孤立”他。即使到临死,他想与
同在北京城里相距用尺的九十老母见一面而不可能。在顾准的日记里惟一引为同道的是
宋庆龄。他在1959年12月9日的日记中写道:“宋庆龄的和平、进步。正义是正宗的,
目前的妖魔邪气何能持久?”
顾准可谓“时穷节乃见”的典型,但我更希望什么时候,中国能甩掉“时穷节乃见”
这个被视为可贵可敬,其实却是可怕可怜的民族传统,让人人都能自由自在地表达自己
的真实思想的时代早早到来。1960年以后的调整时期,1978年以后的农村改革,
都已经证明,只要稍稍多给人一点说真话的自由,中国虽然人多,吃饱饭还不是办不到
的。希望中国今后不要老是以“时穷”来考验她的子女的智慧和良心。
总之,这不是一本普通的日记,它不属于顾准这一个人,而是属于中国人民永远不
能忘记的那一段痛史。
1997年7月10日
序二 商城日记
(1959.10~1960.1)一九五九年十月十四日晨四时菜园所种白菜(畦菜)
(略)对我的照顾日来杨、何对我照顾备至,前晚要我画表,免我夜工。昨晚要我站岗,
又免夜班。白日浇水少,昨上午我自动要求浇水,因为浇到我的胡萝卜。杨学廉实际上
已垮,也许是接受这个教训,免得在李克征那里交代不过去?
昨晚要我接下班站岗,三点不见人来叫醒,我起身大便,束装上班。现在棚东头小
棚内写写日记。在此以前已巡视一周。
阴雨开始
三天东北风,昨晚起小雨。度又一次连阴已经开始,距上次连阴又是20余天。
连阴以前,有一个栽菜浇水高潮。从各组抽调一二十人,晚上加班栽菜浇水,加上
种麦、收花生、黄豆,秋收秋播大致已经完成。所剩花生地三块,红薯未收,豇豆也已
摘得差不多。西瓜地白萝卜已经拔完,所剩胡萝卜追肥间苗也大致完成,菜园就是等天
下雨,雨天也没有什么要冒雨干的活了。雨后锄地,追肥,工作量都不大。大粪奇缺。
百多块白菜恐要靠硫酸钡,若300斤X0.25元=75元,所费劳动量更少。
预测今后劳动
工地夜班日趋缩短,近来二天九时半人们都回来了。城内扩干会议未毕,会后必须
抓这里的学习。大坝合拢已达安全线,加以原备料已耗用完毕,抢高度时期已经过去。
菜园活也趋正常,所余一个高潮是收红薯,种腊菜,种豌豆,这些土地面积不超过
六亩。已种的菜,当今后气候转冷,日照减弱、蒸发减弱的时候,浇水量也会大减。总
而言之,拼命干的高潮是过去了。
沈场长种菜
近来沈种菜甚积极,村西旧番茄地黄瓜地悉数占去,大白菜昨下午由杨文华砍去,
沈自己在挥锄挖地。有人预测,这是沈为自己打算安家的。那些地方合起来有一亩,都
是好地,一年可轮作三至四次,且可种高级蔬菜,收入可达150——200元。劳动
队若有改组,沈可用来帮他种菜的人正不缺少。
十月十七日上午九时半,浇粪休息时间
接秀0。1信
昨晚,“写笔记”时接秀信,语句公式化。吾心所深知,却不免有所波动,来商城
后第一次半夜呜咽。幸床铺是单置的,未为人所知。
写笔记
连日工地还是每晚至九时半,较之十一时已缩短,据云民工至九时就都走光了。我
一晚划表,一晚站岗,昨起又获准写笔记,可连续三四个晚上,得略作苏息。
何、赵之比
现在何、赵二个摘帽子的人可作一比较。何是一个乡村知识分子而目光开阔,深知
知识就是力量,粗暴并非本色。赵貌似婉爱,而实际十分公式化了。真是不幸之至。
看来新的力量是应从底层找的,此来商城,并非虚行。
十月十八日晚上九时半
写笔记0。2时间与写笔记
现在是写笔记时间,地点在澡堂。这里有柳学冠、芦苇二人。柳、芦二人连日不上
夜班,开会写反剩所以我根本不鄙视他们,因为我也不过与他们处在相同地位而已!
笔记已写成三段,内容还要改组一下,明天起誊写修改,一齐下手。
昨晚搞到十二时,现在十分疲乏,正喝豆浆,喝后就去睡,明天好好搞一下。
应该很快搞出来,估计十天半月,李克征又要找我谈话了。
蔡璋与赵刚
蔡璋昨天进医院,高热不退,基本上搞垮了。
昨晚在缝纫房干到十二时,赵刚给我吃半个馍馍。想买些孩子用的东西给她!她是
维护我的。赵淑仁曾揭发她,可悲之至。
装电灯
黄说每人要出五角。“公共积累”是不能动用的。
十月二十三日评比会上
信上跟采秀吵架
15日向采秀要钱,二十一日信,更前一些还有一信,担心我改造不好的信。
十月二十四日下午一时站队前
左股下挫
担水担粪已经很久了,我都用左肩,左股骨下挫二三天,继续坚持担。左脚肿,今
上午下粪塘子,何照顾,让我砍白菜与翻地,在沈家畈内。下午我准备还去担水。
复信吵架
没有钱,只剩二元,杨学廉打碎了碗,借去五角。没有钱不去医院。再坚持下去。
昨晚复信给秀,有“生活本有各种方式.一切由你决定好了”。
评比
又是月评,昨晚是第二天。
第一天我评二类。舆论颇佳,是股骨下挫换来的。
徐云周评为一类。
下午七时半谢少安组
浇水组今天改组,昨天在余济美组,今天在谢少安组。
继续浇水
上午翻了一二小时地与整理粪塘子,下午本可继续翻地,谢少安不同意。整个下午
还是浇水。
胫骨坏得更凶了。
没有钱,不敢到医院去,对秀的意见愈来愈多了。
十月二十七日晚七时
修喷雾器与何
二天来的任务是打药,喷雾筒不好,修理再三。修理项目如下:一、接皮带处漏水,
打气杆螺丝帽漏水,二、修好后远近调节处失灵未修,打气炸掉盖子,由杨明昭、高方
前后焊接三次,三天,接线螺丝和焊口难修未焊成,由何到城内修好取回;三、进水器
阀门(钢珠)不移动。
计划进城一次,与高杨交涉二三次,我守候修理四次。
“打猫雄”
我跟何说“打猫雄”活我不干了,何说“谁干?你也怕打猫雄了?”
今天和他谈起何走,他实在是渴望早走的。
写笔记与赵
除通宵外,写笔记今天是第七夜,初稿将成。
昨天向赵报告。并送阅初稿。
赵严然以指导者与大队长代表身分说话。
赵、何二人,初来时表面观感与实在内容,恰相颠倒。甚矣,了解人之难也。
喝豆浆
喝过一阵豆浆,时间大约有二十天。
今晚站队,黄说城内机关知道提出意见,“右派还喝豆浆,不像改造的样子”。
十月二十八日晨二时
站岗
全休三夜,本不站岗,昨晚正写笔记,杨文华来要我站岗。前半夜睡得不好,脚已
不良于行。照站不误。
站岗是我的时间。可写可读。
喝代乳粉一茶缸。
主要是看守待腌的大白菜。
再论沈场长种菜
沈的种菜,何、杨、陈寄初帮忙栽,占村西端草棚茅厕大粪,最近又把他父亲(?)
弄来专门种菜。
白菜种得极好,还有蒜苗。白菜已砍了几次出卖,据说已卖到十多元。
沈的老婆小刘,曾于说到她今年棉裤问题时说,四个人,三十多元,做不起棉裤。
沈在劳动队是独裁者,是皇帝。种瓜的人吃瓜是偷,他到瓜地可以随便摘瓜吃。他
的老婆孩子可以随意取大厨房的食品,种菜这种事,鲜明表现他占取公家便宜。
你们忘了你们是有罪的人
沈占便宜,是占罪人的便宜。
他站队讲话,每次都要说“你们简直不像样子”。或是劳动不好,或是吃得太多—
—买零食,或是描摹人们吃饭时的“寒碜”以及其它等等。他特别反对人们骄傲自满,
瞧不起他。
简直不像样子之后,往往随意“你们忘了你们是有罪的人”。
右派不准满街跑
地富反坏右一分子的右派,集中于南关附近,可是不准满街跑。
病人可以进城看病,在街逗留较久,公安局反映右派满街跑,黄队长在队前报告时
提出批评。
十月三十一日晚十时
雨中栽菜与学习
十三日晚间小雨以后,半个多月未下雨。按历年气候,十月十一月是少雨季节,所
以十几天天天浇水。
昨晚小雨,今晨下大。工地上的人几乎全天在家学习。菜园上午栽腊菜,各组出一
人帮忙,午饭时结束。我拔了半天菜秧,棉裤湿透了。午睡后烤了一下,下午四时半后
帮烧猪食时又烤了一下。
下午菜园讨论增产计划,计二个月内可收入1000元左右,白菜腊菜各按三分半
计算。
晚讨论周的“伟大的十年”,粗读一遍而已。
写笔记没时间搞,反不如劳动的日子。
去医院与致秀信
昨天上午去卫生院看脚,顺便看望蔡璋。
秀寄三十元来。决定不再吃零食,计划储蓄二十元。
致秀信,说我昧于形势,埋怨太多。告她劳动、笔记、节 省计划的情形。
沈报告,二个月补助费不发现金,一律存起来。小组讨论节约计划。看来卡住一切
开支办不到,增加储蓄极是可能的。
方医生诊疗意见与刘复生完全相同。他不愿提出什么关于劳动安排的意见。
抗旱局面要变
好在抗旱局面要变了。此次雨量,比十三日雨大得多,至今将届,蒸发将继续大减,
浇水量至少将比现在减少一半。
十一月一日晨六时半
雨天的休息
十月初以来,全队到昨天才真正的休息。各组上工不久,因雨即回,全日讨论增产
节约问题。菜园上午栽菜,下午也进入了休息。晚上十时就寝,今晨起身已是六时十分
以后了。
讨论的水平
平心而论,菜园组的领导是开明的。
在十二组大逆不道的杨学廉,到了菜园组,恢复了人的尊严。菜园组外来干部多,
高级知识分子多,何能够容忍,能够利用他们的长处。即在本地干部中,杨文华、徐云
周也高于刘方忍、余济美,平均水平是高的。
昨晚九时菜园组讨论结束。八组是十时结束的,边看报,边听发言,那里讨论的水
平太低了。八组全系本地干部,小学教员占半数以上。说增产节约无非是吃萝卜吃月饼
喝酒等等,简直是言不及义。大学生所知仅张培从一人,看来也平民化了。
八组的小学教员中还找不出象何祥福、杨静超这样水平的人,二个组长,王秉三偷
馍吃,甘也极低。
劳动队全体水平,是被决定于这批普通小学教员的。看来各组水平,比之队部,是
要低得多。难怪沈那一套,完全吃得开。
见到李云卿
去卫生院治疗时,见李云卿。那次我拄了一根棍子,李云卿对我大有应怜范叔寒的
样子。劳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