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欠我一个拥抱 作者: 杜维娜-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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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柳薇那年毕了业,无意服从分配,单枪匹马地闯到天诚律师事务所,一抬手就推开林天诚办公室巨大的玻璃门,接待员跟在后面急急地嚷:“哎,小姐,小姐,你要借洗手间在走廊那头,我们所里边没有。”
柳薇完全听不见的样子,自顾自跟林天诚攀谈:“林师兄,你还记得我吗?我也从政法大学才毕业,你在学校做助教的时候,还代过我们班的课。”
眼前的女孩儿清新得仿佛一泓春水,又明媚如一树春花,林天诚深深吸了一口气。
“记得,你这么出众的女孩子,我当然记得。”林天诚一边止住接待员,一边说着话,眼睛还同时狡黠地往柳薇手中的简历上瞟。
柳薇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便笑了,说:“我叫刘敏儿。”
“刘敏儿?”林天诚有些怀疑地打量她,“是同名同姓?”
“是啊。”
林天诚点点头,信心不足地说:“刘敏儿,我想起来了。”
当时,名人刘敏儿偷税漏税案正在全国被炒得沸沸扬扬,柳薇说:“是偷税漏税案!”说着,她俏皮地笑开了,把简历放到林天诚面前,“唉!你根本就记不得我了!”
——这一番话说得满桌的人都笑了,还差点泼翻手里的茶,林天诚就势向大家介绍刚刚落座的柳薇:“各位,这就是我们北都大名鼎鼎的美女律师,柳薇女士。”话音未落,旁边马上有声音附和:“呀,真是闻名不如见面,柳大律师果然出众。都说时下流行什么美女作家,美女导演,我看柳女士才真当得起着‘美女’二字啊!这种美好像不能仅仅用漂亮二字概括,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韵味儿。”
柳薇听了差点晕倒,如此露骨肉麻当有趣的话居然还有人真能说得出口。柳薇赶紧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克制住反胃,这一来她也就忘了向挑起这无聊话端的林天诚狠狠踢上一脚。
林天诚当然先向柳薇介绍坐在主位上的人物:“柳薇啊,隋锦程隋主任就不用我介绍了吧?上次你去市建委办公室,和隋主任谈得很愉快吧?”
隋锦程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主动伸出手来:“小柳律师,我们又见面了。不过这一回,我们可是要给你添麻烦了。”
在这样的场合是不可能有机会表明自己对这个事件的态度了,柳薇听见自己心里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如果时间倒回去十年,不,不用十年,就五六年,哪怕两三年,柳薇确信自己很有可能会拂袖而去,甚至根本就不会在这个场合中出现,可是,“我是个职业律师”,柳薇提醒着自己。
柳薇短暂的缄默也足以引起林天诚的不安,但这也正是他施展好口才的绝佳机会:“最近柳律师的案子很多,有时候连喘气儿的工夫都没有。不过,一听我说隋主任亲自上门了,她立刻结束和一个当事人的谈话,闪电一般赶过来了。”
隋锦程分寸得宜地笑了笑:“那就先感谢了!”
柳薇这才上前,热情洋溢地和隋锦程握手,场面上的话也已经练得很熟:“我是瞎忙。隋主任一寸光阴一寸金,才是真正的大忙人。有事打个电话来,我们过去就可以了。”
隋锦程这才完全笑出来,露出了一排整齐的牙齿。他习惯性地挥了挥手,招呼一桌子的人都坐了下来,又特意招呼柳薇坐到自己旁边。
大家重新落座,隋锦程说:“还是我来介绍一下。”他先把林天诚、柳薇和另一位律师方潇河向其他的人一一作了介绍,再指着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人说:“这位是远生路桥国际工程公司桥梁分公司的刘经理。
刘经理身形高大,两只眼睛亮亮的,乍一看,倒有几分艺术家的风采。他站起身冲大家抱拳拱手说:“刘大全,请各位朋友多关照!”说完,他掏出名片,散了一圈。散到柳薇时,刘大全停下了,说:“柳律师,你今天在百忙中能够光临,真让我感到满脸放光。”
天哪,什么人能满脸放光!柳薇想着,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全喷出来,可是她仍努力微笑着说:“刘经理太夸奖了。这样一来,就不只是满脸放光,简直满屋生辉了。”众人都忍不住笑,隋锦程不住摇头笑说:“这个小柳律师啊,真是名不虚传,名不虚传。”
原来这刘经理就是那轮奸案的首要嫌疑人刘毅的父亲。柳薇虽笑话了他,但也心安理得。
刘大全坐下,隋锦程又介绍了城西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大队长鲁仁道,城西区公安分局永安河派出所教导员李援朝——和刘毅一起作案的另一个少年李道明的父亲,市建委办公室主任余庆田,最后一位是个面貌姣好的少妇——桥梁公司财务处长许丽娅。那许丽娅是他们特意拉来陪柳薇的,隋锦程说:“我们许处长今天要接待市审计局的朋友的,听说柳律师来没有人作陪,特地跟审计局那边解释了一番,到这边来了。”
柳薇这才礼貌地欠欠身,点点头说:“感谢许处长!”
“初次相聚,我不知道各位喝什么酒?”隋锦程坐下来,刘大全及时地站起来,巧妙地接过东道主的角色。
酒过三巡,进入了正题。隋锦程的声量放低了,只有坐在他旁边的几个律师可以清楚地听到:“跟你们我也不说假话。这个案子里的刘毅,不光是我们这刘总的儿子,还是市里一位领导家的亲戚。具体是哪位领导,我就没有必要说了。老刘他们两口子找到这位领导,说一定要找天诚律师事务所的柳薇律师做他们的代理人。”隋锦程把话说到这里,特意顿了顿,“小柳律师啊,你究竟是怎么获得这么多人认同的?可一定要教教我啊,这得人心者,得……啊,哈哈哈,这让人服气,可真是一门学问,一门博大精深的学问啊。”柳薇敷衍地笑着,她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不是当着这满桌子十几号人,这个乍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隋大主任很有可能已经把手拍到她手上来了。没有听到柳薇作答的隋锦程只好自己又把话拐了回去:“也不知这位领导听谁说的,知道我和林主任熟悉,就把事情交给我了。其实,这件事他完全可以找有关部门的,但领导担心那样做影响不好。领导有领导的想法,我们还是要多一分理解,多一分理解嘛。”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柳薇算是明白自己不接这个案子是不可能的了。
“我最近的案子确实很多,不过,冲隋主任和林主任这么铁的关系,这个忙我是无论如何是要帮的。只是……”
“柳律师有话尽管说。”
柳薇看了林天诚一眼:“那我实话实说了。”看林天诚没有制止,她说道:“这个案子,我同情的是黄小曼。她才十几岁,将来怎么做人?所以让我充当刘毅的代理律师,我的内心深处是很不情愿的。我的缺点我自己知道,处理事情特喜欢感情用事。”
“感情用事也没有什么不好嘛。说明你对当事人有同情心。那些报纸杂志上都称你为‘情感律师’,就是说你有同情心,能以柔克刚嘛。呵呵。”
“是的,我要是同情刘毅,我肯定会为他慷慨陈词的。问题是我同情黄小曼,这样出庭时,我可能就难以调动起激情了。”
隋锦程点点头,表示认同。
一直没有开口的林天诚说话了:“隋主任要求做的,是你答应接这个案子,其他的,就由你自己看着办了。也许,你去跟当事人一接触,你的观点会发生变化呢?”
隋锦程饶有兴趣地看着柳薇作何表情,柳薇倒不好意思再坚持了,点点头,只好把事情应承下来。
这时,酒桌另一边的几个人已经胡言乱语上了,柳薇心底里觉得没意思,木着表情,借着端茶杯,掩饰了过去。这样的话她听得多了,也就见惯不怪了。再说这还算是收敛的呢,谁让这社会到底是男权社会呢,大部分的社会习惯和游戏规则还是以男性为标准。就算是时髦的妇女杂志上天天讲什么强势女人、男色时代,也不过是这时代大潮中的些许小浪花儿罢了,仅供点缀装饰而已。
柳薇的心情被这帮人搅坏了,胡乱喝两口汤就算了事。但是此时的柳薇怎么想不到,就是面前这一桌子将无聊当有趣的人,将在她前面不远的生活中次第出现,虽然不是主角,却也是不可或缺的人物。无论他们都将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但至少他们都或多或少地更改了柳薇的命运。当然,此时的柳薇还没有意识到这些。
命运永远埋伏在我们前面的路上,等着我们自己一头撞上去。
而我们的故事讲到了这里,却也并不是开始,故事早就已经开始,也许是16年前,或者更早。
那天下午,刘大全就开着宝马车把三位律师送回了律师楼,顺便同柳薇和方潇河一起办理了委托代理手续。事后刘大全还热情不减地要请律师们再一起出去坐坐。
柳薇赶紧推了。方潇河却笑嘻嘻地冲柳薇做个鬼脸,说:“柳姐人缘好,请她吃饭得排队。不过我可就不会客气了。”
方潇河一边跟着刘大全往外走,一边还热络地说些什么
柳薇摇摇头,坐下来打算整理几件堆在案头的卷宗,却发现桌上放着一盒什锦巧克力,看上去很好吃的样子。柳薇开了盒子,拿了一颗放到嘴里,那浓郁的甜香一下就化得满嘴满心。柳薇给前台的小姑娘拨一个电话:“艾丽,今天有人上来找过我吗?”
“呵,柳姐,找你的人好些呢。不过常检察官中午也来过,在你的位子上等了你半天儿。”
柳薇想接着给常浩然拨个电话,再想想却又放下了。
四
这天柳薇离开律师楼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顺着步子就往停车场走,都到了才想起来自己中午直接去了向阳海鲜楼,并没有开车。柳薇又退回到马路边上,等着出租车。这正是下班高峰时间,出租车很抢手。
柳薇抬眼,看见如火又如锦缎般的晚霞衬在楼群背后,被楼群分割的天际正呈现让人难以想像的壮观的颜色,是燃烧着的颜色。街灯次第亮起来,身边行人脚步匆匆,来来往往,没有人再像柳薇那样完全停下来观赏眼前瑰丽的景致。柳薇屏住呼吸,被天空的颜色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许久,天空终于完成了所有色彩的演出,又一次归于沉寂。
柳薇缓缓舒了口气,打算过马路去打车。刚刚走下人行道,过街的红灯就亮了,柳薇赶紧收了步子,退回来。
车流水一样地从柳薇面前淌过去,一辆黑色奥迪也划过柳薇的眼睛,车里的人有些眼熟,原来是隋锦程。柳薇感觉他和中午饭局上的不太一样,表情松弛很多。柳薇下意识地埋下了头,世界的确太小了。
第二章 回家
一
奥迪车里的隋锦程正赶着向机场去。
他要送远生路桥的老总也就是自己的妹夫邢之远,去某国主持北都市建委承接的一个援建项目。邢之远两个星期前因为突然生病,紧急回国求医,如今病情刚刚缓下来了些,国外那边一大堆事就又催上了。
隋锦程没有看见车窗外面的柳薇,但邢之远看见了。
就在柳薇的面孔在半开着的车窗外面一闪而过的时候,邢之远完全走神了。
真是太像了。像她,16年前的那个她。
16年的往事就在那闪念之间又全部回到了邢之远的心头。那女孩儿的一颦一笑,一举手一投足,兰花般清爽的气质,都历历在目,仿佛昨天。邢之远心里很明白,那个女孩儿从来都在自己的心头,一直就没有离开过。甚至当年他潦倒地在建筑工地上扛大包,连夜押车去抢购钢筋被路上冲出来抢劫的车匪路霸打得半死的那些时候,他想念的人也只有她,或者是她清澈见底的一个眼神……
思绪翩翩的邢之远又自嘲地摇头:不可能的,哪有这么巧的事。偌大的北都,偌大的中国,偌大的世界,人海茫茫。
女儿邢小月撒娇地推搡着父亲:“爸,你又走神了,听见没有,你要给我带一套‘纱丽’回来,让我在新年化妆晚会的时候穿,保证让同学们都吓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