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涅瓦河-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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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叶雨潇提着毛巾到水房洗脸。
正漫不经心地洗着,突然觉得有些别扭,她抬头回身一看,吓了一跳,屋子背阴,光线黯淡,一个黑乎乎的身影近在咫尺,见她看他,便龇牙笑,一口闪亮的白牙,叶雨潇这才看清,是一个年轻的黑人。
黑人小伙子似乎并没有结识她的意思,可是无论他做什么,一双灼亮逼人的眼睛都盯着叶雨潇,这么冷的天,他只穿T 恤和短裤,一身黑亮的肌肉突起,他并不很高大,却仿佛填满了这间空旷的房间。
“阿罗……(喂)”随着声音,一个女人走进水房,她穿着揉搓出许多皱折的布睡衣,头发零乱,睡衣太小,一条胖乎乎的腿露在外面,不很结实的肉,白得糁人。
叶雨潇不敢看她的脸,一直低着头,拿起洗漱用具就走。
“捷乌什卡?中国人?新来的?”
叶雨潇不得不站住,回头看那女人。她是对叶雨潇说话,眼睛却看那黑人,她并不需要叶雨潇回答,叶雨潇赶快离开水房。
她再去水房打时,一进门就吓得闭上眼睛,那女人缠在黑人青年身上,黑人的手伸进女人的睡衣内……叶雨潇一阵作呕,赶快离开,一整天没敢再上水房。
24 无人相帮
小旅馆离莫斯科大街很近,叶雨潇并不想上街。这一带是新区,在这样的地方住着,俄罗斯的那种忧伤和古典的美,似乎和那些古老的建筑一起远去了。但那狭窄的空间,逼着她往外走,她匆匆地走到大街上,又糊涂了,漫不经意地满大街溜达。
俄国人走路很快,叶雨潇在俄国人群中行走,不由得就走得快起来,一次,她就这样跟着匆匆而行的人下到地铁站,上了地铁,不辩方向,不记路途,只是随火车走,一直坐到终点。
圣彼得堡地铁的终点差不多一模一样,偏远、人少而凄凉,同车的乘客们急急走出去,诺大的站台只剩下叶雨潇独自一人。叶雨潇茫然站在陌生的站台,突然感到疲惫不堪,她在站中央的木椅上坐下,人立刻瘫下去,上身埋进膝盖,她仍穿着那件脏和旧的暗红色的羽绒服,从旁边看,整个人就像一大堆旧布。
有人小心翼翼地拍她的肩膀,叽哩咕噜地说俄语。
叶雨潇吃力地抬头,一个相貌和善、30岁左右的俄国男人腰弯得很低,正焦急地看她,他戴着眼镜,穿灰色风衣,夹公文包,一副公务员模样。
他在问:“你怎么啦,病了吗,要不要去医院?”
他以为是个年迈的老妇人,现在见是个年轻的外国女人,俄国人有点儿狼狈,不知所措地站着。叶雨潇苍白的脸上浮起笑容,她眼睛迷缝着,用仅会的俄语说:
“你坐下来好吗?”
俄国人犹豫着在她身边隔开一人宽的距离坐下,叶雨潇直起腰,用手拢着蓬松的头发,眼睛笑笑地对那陌生人说:“你会说英语吗?”俄国人腼腆地回答:“YES。”
他是个公司职员,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叶雨潇的问题,还打开公文包给她看公司文件,做这些事的时候,他的手哆嗦着,眼神张皇失措,表情无可奈何,他说:
“你真的没有什么吗?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叶雨潇看不见俄国人急于离开的表情,她不住嘴地说三道四,她说她的来历、出生的城市,说她今天只是随意转转,她说能见到这样一个关心她的俄国人真是太好了。她眼神迷离,脑子空洞,脸上红潮弥漫,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她从没有这么能说话,这么想说话,此刻,她语言能力空前杰出,她信口说着,话与话之间不着边际,她并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说话,想跟这个看上去老实巴脚的俄国公务员说话。
“我能为你做什么?女士?”俄国人神情渐渐惶恐不安,这样说着,他的身子已经欠了起来。
“你能坐在这里陪我说话,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我真的很高兴。”“叶雨潇笑眯眯地说,一副要长谈下去的架势。
俄国人站起身,说:“对不起,我的家里有事,你要没什么我就走了。”不待叶雨潇答应,便急急忙走开,头也不回,转眼就消失在出站的人群中。
叶雨潇愣怔怔地呆坐着,一时缓不过劲儿来,她正说在兴头上,根本没打算让那个俄国人离开。
她已经是一个落魄到极点的女人了,在大街上向陌生人讨同情啊。
叶雨潇落下泪来,她想不明白,她怎么走到了这一步,而一下步怎么走?她不敢想。
25 又见瓦夏
有一次,叶雨潇看见几个中国人,老远看着就觉得眼熟,她一时冲动,竟追了过去,中国人是包了车的,她过去时,车已开动,她要叫那些人是可以听见的,她却看着那车离开,那时她心有一种隐隐的疼痛,就突地在大街上跑起来。
她要做点什么啊!在这个陌生的国家和城市里,谁能真正帮助她,她到底应该相信谁呢?张艳丽是个世故的女人,伊万年纪太大,雅沙是个色鬼,安德列呢,这个长者般和蔼可亲的男人,临走时对叶雨潇说:“你在这里好好养一养,我会常来看你,我会帮你。”他留给她几千卢布,但安德列的住处没有电话,安德列也没有告诉叶雨潇他住什么地方,而且,他从来没有说过,希望叶雨潇去找他。
偶尔,叶雨潇脑子里也会闪过瓦夏,但瓦夏对她只是一个概念,这个年轻英俊的俄国青年在她的潜意识里还有着一种危险的含义,如果连雅沙那种其貌不扬的俄国男人对她的态度都不过是玩玩,那么漂亮有钱的瓦夏怎么会对她真心呢?叶雨潇不敢想瓦夏,苦难教她学会对生活不要报任何希望,但有希望就会失望,因此,叶雨潇从来没有对瓦夏有过想法。那些日子里,她想得最多的还是安德列。
整整一个星期,安德列都没有露面,叶雨潇在百无聊赖中度日如年。到了周末,小旅店热闹起来,来了许多男人和女人,各种肤色的都有,人们喝酒、跳舞、唱歌,每一层楼房中部,都有一个不大的空间,是公共休息处,有几张简易沙发,有一个黑白电视,周末时这里就成了当然的舞池,人们拼着命地跺地板,平时很认真的管理员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四层楼的地板像火车经过似的轰轰隆隆地震动。
叶雨潇整个下午都是一个人到大街上看电影,看完一场,接着看第二场,一直看到天黑。回到旅店,那里的热闹才刚开始。叶雨潇没有洗漱就躺下了,其间不断有人敲她的门,她有几次从梦中惊醒,好一会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屋外终于安静下来。她想上厕所,通常一入夜,她不敢出门,厕所的灯坏了,管理员一直说修,但是没有灯泡。所以叶雨潇一到下午就不敢喝水,怕夜里上厕所。
但今天,天刚黑,还不是深夜,走廊里没有人,厕所门敞开着,如果有什么事,别的房间里的人会听到。
叶雨潇一直到上完厕所,还没有适应黑暗,她正提裤子,就觉得身后挨得很近的地方湿漉漉的,她猛地回身,一个面目模糊不清的男人紧贴着她身后站着。
“你干什么!”叶雨潇吓得浑身冰凉,她声嘶力竭地喝道,声音完全走了调儿。
那家伙不说话,动作利索地解裤子。叶雨潇心缩成一团,短促的喊声从她嗓子眼儿里钻出来,她猛地拨拉开那人,跑了出去,那人好像在后面紧追着她。
一辆急速而来的小车发出刺耳的鸣叫,在黑色的地面擦出耀眼的火花,车后面,一长串小车齐齐地停住。紧挨着她身体的小车车门打开,车上跳下一个男人,他跑过来,抱住要倒下去的女人:“叶,叶!”
叶雨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音:
“是你吗,瓦夏!”
瓦夏回身上车,用力拉动操纵杆,脚踩油门到底,小车子弹似的飞驶出去。
上帝,瓦夏他爱这个中国女人!
26 结织老黑
4 月开始的时候,张艳丽变得特别繁忙。舰队街5 号那些日子里住满了从莫斯科来的中国倒爷。这些人都是来找张艳丽办出入境往返签证的,入春以来,莫斯科人表示不欢迎中国人,莫斯科警察局冻结了中国人办签证的事,那些急于来回倒货的倒爷们,成群结队来到圣彼得堡。
那天,老黑突然打来电话,说他已在莫斯科了,很快就会来圣彼得堡找她。
张艳丽是在出国途中的国际列车上认识老黑的。火车上90%是倒爷,以男性为多,有跑油了的,见到女性就搭话,每句话都带着赤裸裸的性挑逗。
张艳丽尽管出身大杂院,听惯了粗话脏话,但毕竟还是在国家机关工作多年,男女关系习惯的是洋人约翰那样温文尔雅的献殷勤,中国倒爷们的粗鲁开始时真有点吓着了张艳丽。
邻居车厢一个自称大哥的倒爷老黑特喜欢开导张艳丽:“大妹子,出门在外就是这样吗,没有什么恶意,互相帮助吗。”
那个包厢,清一色的男性,都是和张艳丽一个城市的,也都是同一个大杂院出来的,地点离张艳丽娘家不远,但张艳丽不想跟他们攀街坊,她跟他们说,她是西郊省直机关大院长大的,自己家在新建的小区。张艳丽对这些倒爷们的感觉复杂,她既看不起他们,觉得跟她身份不配,却离不开他们,跟这些人在一起,她感觉很舒适,永远用不着费心找话,她和他们一拍即合。在他们中间,张艳丽感觉很放松,用不着像在单位,一天到晚装正人君子。在这里,像在自己家的那个小而脏的院子,张艳丽知道怎么跟这些人说笑打闹,损他们却不真伤人。她喜欢跟他们讲大道理,和他们辩论,他们也喜欢跟她辩论。
老黑从一上车,就很注意张艳丽,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张艳丽,轻轻地笑:“大妹子,到了莫斯科,不出一个月,你准变得自己都认不得你自己。”
老黑长得人高马大,虎背熊腰,他显得比一般倒爷深沉一点,他说话的时间少,想事的时候多,看人的眼神很毒,笑起来很坏又让人心里发痒,张艳丽从没有接触过这类色彩复杂的男人,她本能地对这个男人有一种兴奋和抗拒交织在一起的心理。
在莫斯科,他们没有更多的来往,老黑甩了货就回国了,他临走时找到张艳丽,希望跟她一起搭伴回国,张艳丽拒绝了,张艳丽并不想像老黑他们那样用便宜的批发价甩掉货就走,她想零售,价钱可以高出一倍;况且,张艳丽也并不急于回国,张艳丽是请了公假出来的,她有退路,不急着回去,而且,她自认自己不是倒爷,她不想只凭力气挣钱,像倒爷那样睡在货包上,一个月跑两趟,累得臭死。不。张艳丽有文化有头脑,张艳丽想凭聪明和智慧赚钱。
老黑不勉强张艳丽,他们其实并没有很深入地说过什么,但张艳丽有一种感觉,她觉得她的思想,这个大她两岁,没有上过什么学的男人完全都懂。这个男人的教育是在监狱里完成的,他从16岁开始进局子,16岁到42岁,在各种监狱里呆了近8 年。
张艳丽怕老黑那双眼睛,他一看她,她就觉得什么也别想瞒他。老黑冷静地告诉张艳丽,在俄罗斯,一个女人单打独斗绝对不可能,她必须依靠一个男人,当然得是一个有力量的男人。现在有那么一个男人,看中了她,她懂俄语,他们联手可以做一番大事业。
27 被人看不起
在莫斯科,老黑带张艳丽出入歌剧院、大饭店,给张艳丽买了长期居住证,两个人到东欧玩了一圈儿。老黑出手之大方,张艳丽为之瞠目。
清晨火车站人很少。
老黑好像瘦了一些,个子显得更高了,也似乎更黑了,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见张艳丽也马马虎虎地点头,没有一点久别重逢的喜悦。他们往车站外走,老黑手里拎着一个沉甸甸的包,但走得很快,张艳丽要加快脚步才能跟上老黑。张艳丽熟悉这种感觉,看人脸色的感觉,她这一生都在看各种各样人的脸色,而她从生下来那天起,就不喜欢看别人的脸色,哪怕是老黑这样男人的脸色。
老黑突然笑了。他对张艳丽说:“你刚来的时候,像不像那个女人?”
街对面走着一个形容憔悴的中国女人,她看上去还年轻,但极落魄,谁看到她,都会被她身上那种绝望的气息所感染。
“叶雨潇。”张艳丽脱口叫道。
叶雨潇怔怔地看着张艳丽和老黑,老黑漠然地把视线转到一边,张艳丽走到叶雨潇面前,拉起叶雨潇的手,叶雨潇就开始哭。张艳丽关切地问长问短,张艳丽的确关心这个女人。她看着生活把这女人一步步逼上绝路,但这女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张艳丽一见到叶雨潇就有种兴奋,有种快感,她很想知道这女人的结局。
张艳丽问老黑能不能带叶雨潇走。老黑看着叶雨潇,说那就带上吧。张艳丽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