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涅瓦河-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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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走到叶雨潇身边,踢了踢她脚边的编织袋,大大咧咧道:“你是什么人啊,也不说一声就进来乱翻,你给我出去!”
叶雨潇要找的东西正找不着,心里一肚子火,突然被这么一个陌生而又讨厌的男人这样数落,气更不打一处来。
叶雨潇直起腰,轻蔑地看着这个高出她一头的汉子,冷冷地说:“你让我出去?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们刘老板没交代过?”
闻声赶来的公司职员一见叶雨潇,立刻就叫叶小姐,然后向那新来的汉子解释。
那个人们叫他老K 的汉子,开始还脸红脖子粗地直骂脏话,忽然就换了一副笑脸,低声下气地对叶雨潇说:“是叶小姐啊,怎么不早说,我跟刘老板很久了,一直就听到您的大名,当然您可能不知道我,我是小人物吗。真没想到叶小姐这么年轻漂亮,来,我帮您找东西,您要找什么?”
“这是个小人。”叶雨潇心里下着判断,她有些不明白,刘文成为什么会用这种人?据小伙子们介绍,老K 还担负着比较重要的部门经理的职务。日后的日子里,叶雨潇会为自己没有认识到老K 的重要性而深深懊悔。老K 这个人物注定要在刘氏公司和叶雨潇的命运中扮演重要角色,叶雨潇就这样在圣彼得堡开始了她短暂的老板生涯。
5 夜晚温馨的电话
公司位于高尔基大街,离涅瓦大街相当远,叶雨潇来往一次要倒好几次车,她当然可以打车,但她节俭惯了,舍不得打车。这样跑了半个月后,她决定搬到公司去住。
刚搬过来的时候,叶雨潇有些不习惯,一个人住得时间久了,突然和一大群人生活在一起,虽然是热热闹闹,却失去了往日的宁静,特别是那些小伙子喜欢聊天儿、打牌,一打就到半夜,还非拉着叶雨潇玩,连日这样,叶雨潇觉得比一个人住着时还累。
但劳累中的叶雨潇却日渐开朗起来,半个月里,她用于做生意的时间少,大部分时间是在买菜做饭。开始时,小伙子们不好意思,怎么能让老板亲自做饭呢?得罪过叶雨潇的老K 表现特别积极,一定要在早上去买菜,可等到第二天中午了,他还躺着不动,睡得死死的,谁叫也不起来。
叶雨潇每周三到四次在清晨时分,到红色维堡地铁站附近的菜市场买菜。她七点多钟出门,天还是黑黑的,她仍穿着她那身旧旧的羽绒服,提一只破了一个洞的编织袋,看上去就像一个俄国穷人家的家庭主妇。
一月的圣彼得堡,不下雪,却常刮风,海上刮过来的风,阴冷尖厉,刀片似的割着叶雨潇裸露着的脸,几天下来,她的两个颧骨变成高原人那种粗粗糙糙的红,她买了顶俄国老太太戴的编织帽,又围了条俄式花围巾,在户外时就把整个脸蒙起来,用老K 的话来说,很像沿街卖艺的吉卜赛女人。
公司的小伙子们并不轻视这个身份暧昧的女人,说到底,这些单纯的小伙子出国,不过是想多挣点钱顺便开开眼界,至于老板家的隐私他们并不是很关心。比起真正的老板娘,他们也许跟这位年轻的二老板更和得来,她能把俄国人的冻土豆、烂洋葱,在家里都不吃的胡萝卜、西红柿、洋白菜做出地道的家乡味来,让小伙子们吃得暖暖和和。
叶雨潇并不认为自己这么做有失身份,反倒感觉前所未有的充实,也许她天生就适合做一个家庭主妇。但是,叶雨潇也有不开心的事,她的工作进展缓慢,几乎停滞不前,一月是俄国人不大工作的月份,俄国人在这个月里,总是有许许多多的节日,他们在恢复传统的节日,却也忘不掉七十几年习惯过的革命节日,再加上法定5 天工作制,每周又有两个休息日,给中国人的感觉就好像俄国人成天生活在休假和节日之中,苦的是这些急于做成生意的外国商人,他们只想赚了钱回家,但你急俄国人不急,你这里货到了,等他组织运输,他却去黑海边度假,你根本找不着人,俄国人,不管多穷的人,特别看重休假,休假日无比神圣,你就别想在休息日工作。
叶雨潇跟一个叫伊万的老华侨,找那些俄国公司谈了无数回了,因为种种假日而始终签不下合同。但叶雨潇还是满足的,不仅是当主妇,感觉到被人需要,还因为她跟刘文成的关系似乎又有了转机。想到刘文成,叶雨潇的心便温暖起来,那些苦闷单调和辛苦的日子便有了回报。近来她和刘文成之间达成了一种默契,每个晚上,夜深人静时,他都会从罗马尼亚打来电话,久之,公司的小伙子们都知道,一到那个点儿,电话铃响起,就会有人把话筒拿起递给她。电话打来前,房间里热热闹闹,瞬间就变得寂静,叶雨潇便在一片温馨的安静中,听那远方亲切的声音响起。
6 谈判很轻松
2月开始的一天,叶雨潇约了翻译伊万到一家俄国大公司谈一笔大生意。他们要去的那家公司规模可观,在气势恢宏的斯尔莫尼宫旁边,是一座青白相间的小楼。
近年,俄国许多大公司都在著名的建筑物旁租赁办公室,以显示财力和实力。
伊万迎了过来,这是一位有着二分之一中国血统的老人,年轻时一定风流倜傥,他见了叶雨潇总是礼节周全,殷勤备至,却一点也不失体面和尊严。他身材高大,七十几岁了,总是显得精神矍铄,步履矫捷,腰背挺得笔直,一点没有老年人的行动迟缓。他走近叶雨潇,轻轻地拥抱她,浑厚的男高音用好听的带点南方味的中国话说:“美丽的中国姑娘,我已经等了很久了,不过我还可以等下去,直到你的到来。现在我们走吧。”
公司在二楼,这样的古典式小楼没有电梯。她们沿设在中间的楼梯往上走。花岗岩铺成的楼阶,猩红色的梯扶手,宽畅平缓,伊万挽着叶雨潇,叶雨潇身子挺得笔直,鞋跟有力的拍击地面。上楼和下楼的俄国人很多,都是生意人,这些大小经理们穿着讲究的办公服,行色匆匆,但在经过叶雨潇面前时都侧目而视,叶雨潇在人们注意的时候,目不斜视,老板的颐指气使十足。
要谈判的那家公司执行经理已等在门口,见到他们远远便伸出手。伊万大大方方交出叶雨潇,那经理接过叶雨潇脱下来的羽绒大衣,门厅处并不暖和,叶雨潇脱去外套,身子便紧绷起来,薄薄的羊绒裙令她在寒冷中有一种裸露之感。伊万轻声对叶雨潇说:“漂亮的中国姑娘,你太美了,那些俄国商人会忘了谈生意的。”
叶雨潇粲然一笑,这样的赞美话由一个老年人用浑厚溺爱的语气说出,让人很受用,并不感觉肉麻。执行经理是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头发稀疏,有一双精明的眼睛,在这时紧紧握住叶雨潇冰凉的手,低沉而有力地说:“欢迎你,美丽的中国女商人。”
在温暖的办公室,叶雨潇的谈判对手已经坐了一排,人人穿深色的西服,面色严峻,直直地坐着,房间在二楼,被附近高大的楼层挡着,光线阴暗,穿深色衣服的男人们便在暗中面目不清,分不出谁是谁。
叶雨潇端坐在众人对面,心静如水。第一次来,她紧张,一屋子就她是女人,那么多陌生的眼睛,令她害怕,无处躲藏,但在谈判终了时,那些看去不会笑的男人一起朝她微笑,既和蔼又可亲,叶雨潇本能地认为像这样笑的人一定不会对她不利,心就放下来。
几天做下来,叶雨潇觉得谈判其实是件挺容易的事,至少在俄国,做一个谈判者并不很难,无论她说什么,伊万都会十分小心地字斟句酌地翻译,有时还会停下来,翻翻字典。根据合同,俄方急需十万件羽绒服,一万件男式衬衣和两万条浴巾、两万套床上用品三件套,一个月内交货。1993年冬季的俄罗斯什么都缺,特别缺床上用品。叶雨潇想着省城商店里长期库存的那些棉织物,就恨不得用什么东西能快点把货运过来。
这桩生意是刘文成在的时候就谈着的,货没有问题,但要对方先付一半货款,俄国人当然不干。如果是叶雨潇自己谈,她会一手货一手钱,可刘文成不会听她的。
双方在毫无进展的一通客气话之后,突然有人问:“请问叶小姐,你是龙成公司真正的老板吗?”
7 想不起名字的女人
这句问话是用英语说的,很好听的美式英语,叶雨潇为了拿自学本科的文凭,曾经用心学了5年英语,这句话她完全能听懂。
叶雨潇循声望去,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俄国男人,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是个英俊的男人,叶雨潇来这里多次,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她的脸一下子红了,倒不是因为他相貌漂亮,而是他的话让她感到意外。叶雨潇经历这么多次谈判,中俄双方彼此好像都在务虚,都不认真,像这么认真的俄国商人,她还是第一次遇到。
叶雨潇软弱地说:“我当然是老板,我有签合同的权利。”
“那么,我不明白,叶小姐还在等什么,我请叶小姐原谅我这样冒失,我不是不信任叶小姐,而是很着急,不仅为我们,也为你们,我是一个商人,我要做生意,我不想看着这么好的机会不被重视,我相信你是诚实的商人,但我怀疑你能不能赚到钱,其实许多中国人并不比你聪明,只不过比你胆大。”
仍然是好听的地道的英语,那些俄国商人个个沉默不语,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在这些人中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伊万也默默地听着,却不翻译。叶雨潇一句话也说不出,她也真无话可说,其实,她自己的时间好像一直就不那么宝贵,说到底,她不过是给刘文成看家的,但她面对的这些俄国人,却是真正的生意人。她沉默了一会儿,对伊万说:“你告诉他,刘老板很快就会来了,货已经在路上了。”
谈判结束时,叶雨潇跟俄国商人握别。那个年轻人最后跟她握手,一边握手一边用英语说:“叶小姐,你真的不像是一个生意人,机会是一去不复返的!”
叶雨潇尽管不是一个真正的商人,却知道对方是有诚意的,她恨自己,恨自己的身份地位,她突然为自己感到害臊,当了一个月老板,好像很开心啊,其实有什么实权?其实真能做什么事?还不如一个练摊的小商小贩呢!
叶雨潇心里烦躁,很想跟人说说她的苦闷,可是跟谁说呢,伊万是位慈祥的老人,可是他能够理解这些年轻的中国人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情感吗?叶雨潇疲惫地走到广场上,正想请伊万陪她走一走,伊万却说他有点事要先走一步。
斯莫尔尼宫坐落在涅瓦河畔,叶雨潇有些无聊地沿着河边漫步。突然,她听到有人用中国话叫她:“叶小姐!”
叶雨潇回身看去,只见一个壮实的长脸男人,在不远处朝她咧着嘴笑,男人身边还站着一个穿着俄式大衣的看不出年纪的中国女人,那女人也朝着叶雨潇微笑。
叶雨潇感到奇怪,刘文成上星期就告诉她,本周要老K去罗马尼亚,这几天她一直没有见到他,以为他早已经到了布加勒斯特了,却在这里见到他。这老K经常神出鬼没,几天不见人影,叶雨潇一直怀疑他瞒着刘文成办自己的事,但也不想揭穿,想必刘文成也不会不知道,反正在东欧别的不富裕,时间可有的是,很多中国人都这样,脚踩数只船,同时给几个老板打工。叶雨潇不喜欢见到老K,老K也知道这点,要在平时,老K会装做没看见她,绕道而行,今天主动打招呼,显然是因为身边这个女人。那女人看上去十分眼熟,叶雨潇一边迎上去,一边仔细想着,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女人?
8 老K发威
直到一个星期后,叶雨潇才突然想起,她是在什么时间和地点,见过那个叫张艳丽的女人。
5 年前的一个傍晚,叶雨潇和刘文成约好在省城新建的五星级宾馆吃饭,叶雨潇先去,等了很久,刘文成却给服务台打电话,告诉她有事不能来了,让她自己一个人吃,放下电话叶雨潇就想哭。那时候,刘文成跟省城电视台一个年轻的女主持走得很近,叶雨潇哭过几次,但没有用。那顿饭叶雨潇吃得闷闷不乐。但邻座却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她这才注意到那对男女与众不同。男人是个中年老外,相貌堂堂,生意人模样,女人是中国人,外貌毫不起眼,三十几岁,穿戴打扮和脸部表情,带着明显的机关职员痕迹。
女人侧面朝叶雨潇坐着,几乎没怎么吃饭,只是在笑,笑的样子一点也不雅观,那老外也一直在笑,而且同样的傻气。他们一点也没有意识到叶雨潇的注意,只是一阵一阵放纵而欢快地大笑。叶雨潇这一生还从来没有这样痛快地笑过,她突然特别嫉妒那个陌生的不太漂亮也不很年轻的女人。
当叶雨潇躺在床上一夜夜不能入睡时,脑子里竟着魔似的回想起那个陌生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