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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花帜-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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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是幻觉。然,杜晚晴那么肯定,她从来没有过这种幻觉。    
    要正视镜子里头的赤裸的自己,在今夜之前是她肯定办不到的事。    
    一个不期然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异而畏缩的习惯,竟然在这一刻自动烟消云散。    
    杜晚晴欢喜得紧紧抱住了冼崇浩不放。心上给他说上了千百万句多谢、多谢、多谢!    
    杜晚晴一直没有勇气去见罗敬慈。在未肯定世界是有希望的世界,人类的纯情必在人间之前,晚晴觉得要她面对罗敬慈,向他宣布小湄的变志,而又同时鼓励对方振作,寄望将来,实在是很艰难办得到的一回事。    
    如今,情况与心境都不同了。    
    杜晚晴有信心会把这份未完成的任务履行得比较顺利。于是,她选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到监狱去探望罗敬慈。    
    当罗敬慈见到杜晚晴时,面上的希望神采,与他听罢了杜晚晴的报告之后,整个人骤然的绝望憔悴,完全是属于天堂和地狱的两幅图画。    
    “敬慈,小湄说得对,她最低限度对你坦白。”    
    “她不爱我了。”罗敬慈梦呓般说着这句话。    
    “敬慈,你听我说。只不过因为如今的环境,你脑海内只得小湄一个人,你才会觉得难受。到你出狱后,抵达美国,在新环境内发现与接触了新人新事物,你可以有很多很多可爱的选择,日子就会好过。”    
    “你会吗?”敬慈痴痴地问。    
    “什么?”    
    “我说,如果你深深地爱上一个人,那个人不爱你了,你是不是就会自动去寻找别个替身?”    
    杜晚晴语塞,她不能说违背良心的话。    
    她知道自己不会。叫她怎么回答了。    
    “晚晴,你回去吧,这儿没有你的事了。”    
    “不,敬慈,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我?这回事留待惩教官去费心吧。”    
    “敬慈,不错,我承认恋爱的感觉至高无上,失恋的滋味令人痛不欲生。这是不容易改变过来的事实。有可能一次失意,就抱憾终生。任何人要把自己封锁禁锢起来,都可以。独独是你不能!你没有这个资格,你必须挺起胸膛,重新做人,不管你心头为了小湄而要滴血多久,你都必须好好的撑着日子过下去!”    
    敬慈抬头望住杜晚晴。    
    晚晴的语音激昂,说:    
    “因为你有母亲。人生在世,有很多权利,也有很多责任。儿女私情是其中一种,亲人家庭又是另外一种。”    
    杜晚晴把一叠报刊摔在罗敬慈跟前,说:    
    “你有时间,好好地每天看报,就会发觉到香港已经踏进大时代,要面对的是认识自己、认识自己是中国人的大时代。如果在这个须要认真地面对国家民族感情和责任的时候,连对亲人与家庭,都如此澹薄,焉能做一个好的中国人?    
    “敬慈,你自知汝母是如何茹苦含辛地把你抚养成人,你的一切不幸,她同时承担着。若果你要她为了你的失恋引致自暴自弃,而受更多的痛苦,请就放纵自己去,没有人管得着你。    
    “否则,好好地利用这几年,努力自修,多读书报,等待重见天日,到美国去跟汝母重聚。”    
    这最后的几句话,晚晴压低了声线,诚恐隔墙有耳。    
    “敬慈,过得了这几年,就过得了一生一世。什么痛苦都能熬得过的。我们并不比三年零八个月抗战时的香港人更不幸,是不是?”    
    罗敬慈终于默默地点了头。    
    晚晴把罗香莲的信交给了敬慈,再嘱咐:    
    “你记着,回你母亲的信,寄至我家转交。”    
    倒真是松了一口气的。晚晴想,即使罗敬慈要悲痛、要失望、要颓废,只要他心里明白,必须生存下去,为照顾其母,也就不必管他了。    
    在世上活着的人,谁的身心之上没有疮疤?    
    因着别人的不幸,更使晚晴自觉无比幸运。    
    毕竟她曾有过的疮疤,可以好好地掩盖起来,不会让别人与自己重睹。    
    杜晚晴已经决定洗尽铅华,退出江湖去。    
    只等待一个合适而成熟的时机,她就去跟柳湘鸾与花艳苓交代。    
    至于那起曾与她有过亲密关系,也对她作过鼎力扶持的达官贵人们,或许寄一张没有回条附上的婚柬,就能代表一切。    
    这近日,很多很多的邀约,杜晚晴都已推得一干二净。不是冼崇浩的要求,而是杜晚晴无法再以那种特殊的身份,活跃人前。她每次想象过程,就通身起了鸡皮疙瘩。    
    至此,杜晚晴完全明白母亲当年的际遇与感觉,如今自己也成了个有经验的过来人了。    
    杜晚晴经常想,不知母亲与外祖母在知悉这个发展之后,是为她高兴,还是为她担忧。    
    都不必管了吧。    
    不论她们的反应如何,都一定会记得当年。当年,又有谁有本事改变她们的心意与抉择呢?    
    悠悠经年,饱历风尘之后,有个泊岸的安稳机会,是真一场造化了。    
    惟一令杜晚晴觉得,或许要亲自交代一声的,反而是带她出身的顾世均。    
    到底,跟他的情谊不一样。    
    真是一想曹操,曹操就到。    
    电话里先传来顾世均精神奕奕的声音,见着面时,又看到他神采飞扬。    
    “晚晴,你看上去非常的得志。”顾世均说。    
    “这句话,你是捷足先登,原本是应该由我对你说的。这阵子,已把你的困难全部解决掉了吧?”    
    顾世均紧握着杜晚晴的手,说:    
    “晚晴,是你救了我。我感谢。”    
    “世均,你说的是什么话?”    
    “若不是你把那次银行利率忽升忽降的消息告诉了我,让我替你安排外汇买卖,我就不可能翻身了。你知道,”顾世均兴奋地拉一拉衫袖,继续说,“我听出你的语气是要帮我的,心一红,胆一壮,尽全力自行又安排了借贷,全数押进去,故而,翻了身了。”    
    商场上的大风大浪,可以把一个企业王国在旦夕之内倾覆,又可以一手搀扶起落难之人,叫他重新呼风唤雨,为所欲为。    
    杜晚晴看得太多这些兴衰存亡的故事了。    
    在她,对这些刺激,已不再好奇,更无憧憬与留恋。    
    她只是每天夜里,扳起指头数,还有多少日子,就可以做个平凡寂静的归家娘去。    
    


第三部分第2节 就为了你这副仁义心肠

    “世均,是你自己的眼光与才干,跟我怎么扯得上关系呢?”    
    “晚晴,”顾世均仍是紧握着她的手不放,说,“就为了你这副仁义心肠,与居功而不叨光的胸襟,你其实值得有一个很好很幸福的下半生,找到一个对你专心一致的好男人去照顾你,承认你。”    
    “世均,承你贵言,总有那么一日。”    
    只为晚晴脸上的笑容与眼里闪出来的亮光异常的灿烂,这叫顾世均看在眼内,有一份突如其来的觉醒,立即冲口而出问:    
    “晚晴,是不是已经找到这个人了?”    
    杜晚晴但笑不语。    
    “还未到公开的阶段,是不是?委实太好了。”顾世均把杜晚晴拥在怀里,拼命拍着她的背,把她看成好友或甚而是子侄般关怀爱护,“好人应有好报,我太欢喜了。”    
    顾世均重复又重复地说着:    
    “答应我,可以宣布喜讯时,要第一个让我知道,我要送你们一份很有意义的结婚礼物。”    
    “世均,你从来待我都好。”    
    “这回是轮到你捷足先登,把我心里头要对你讲的一句话先说了。”    
    顾世均随即想了想,说:    
    “乐宝源最小的女儿乐础君跟荣浚杰的儿子荣家辉订婚,两个都是乳臭未干的娃仔娃女,才不过在上大学的时候,就因为乐、荣两家都是金马玉堂的豪富家族,决定闹一闹,举行一个盛大的别出心裁的喜筵。你应该出席,套取一些灵感,以备后用。”    
    杜晚晴非常开心而大方地答:    
    “不,不,不,我们只是普通人家,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相信静静地在家人的祝福下走进教堂去就很好了,绝不铺张,那不是我们的需要,更不切合身份。”    
    “无论如何,让我请你做舞伴,好不好?”    
    “我?”    
    杜晚晴的惊骇在于她一直以来,都未曾以一个正式的舞伴身份出现过在这些公开的名流夜宴之内。    
    富豪们从不曾把她正式带在身边在高贵的公众场面内亮相。    
    他们只会在极私人的聚会上,与她亲热来往。    
    如今,顾世均这样提出来,真是太令她骇异了。    
    “那是个你应该带夫人出席的场合。”杜晚晴很大方地说。    
    “晚晴,姑勿论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如果没有世俗的顾虑与困扰,让我在自由意志之下去选择一个女人作为我的妻子,我会选你。    
    “晚晴,请别以为我虚情假意,时至今日,我毋须讨好而卖口乖,我是真心的。作为一个妻子,有妻子应尽的义务,应享的权利。我家里头的那一位,从来都只保护她应得的权益,而不履行她的份内义务。每一次我栽我倒,扶我一把的人从来不是她。她只会在最迅速时间之内抱住手上的私己不放,惟恐我要向她商量借贷似的。远的不去说它了,就这最近的一次,我在加拿大的地产投资出了事,她立即执行李,闷声不响,直飞美国,并嘱她的律师给我一封信,讲明我的负债不可把她牵连在内,否则她一定循法律途径保护她的海外资产。”    
    顾世均叹一口气,说:    
    “她的资产?笑话不笑话,没有我,她何来资产?当然,过到她名下去的,也就是她私人拥有的产业了,任何人也休得异议。”    
    “女人没有安全感,跟老年人一样,这是你应该理解的。”晚晴这么说。    
    “这阵子,危机已过,我重出江湖了,她又斯斯然跑回本城来,依然以顾世均夫人的名义活跃。晚晴,我说她是只爱权利,不尽义务,是不是我小器了,多心了?”    
    晚晴劝道:    
    “这倒也不是。然,要抵挡得住江湖上的横风横雨,岂是等闲的女流之辈所可以做得来呢?”    
    “你就不一样。”顾世均斩钉截铁地说,“故而,我是真心的,邀请你作为我的舞伴,出席这次盛会。”    
    “这样子太令我为难,也令顾太太为难。”    
    “不,她这几个礼拜去了欧洲。”顾世均很诚恳地说,“且,晚晴,让我在你婚前,有这个荣耀,以此作为你退出江湖的最后一次应酬。当晚,必定有很多故旧朋友聚在一堂,我会以适合时间与语气,向他们透露你的好消息,叨一叨人家的喜气,也来个告别好了。”    
    杜晚晴动了心,点点头首肯了。    
    “还有,晚晴,上次外汇风暴上赚到的钱,我全部存进美联银行去。你的户口是独立的,随时可以自行提款取消纪录,只不过,我看美联银行的存款利息很好,故而给你作了安排。”    
    “很好,谢谢你。把钱放在不同的银行,也有个好处,减低风险。”    
    “不怕,在香港,间间银行都稳阵,都受政府的银行监管,且就算有什么万一的意外,史有前例,都是由政府负责起债务,不会令存户损失的。”    
    “我对肯负责任的人物与机构最为尊敬。”    
    晚晴的这句话是衷心的。    
    若不是为了履行责任,她不会是今日的杜晚晴。    
    不只上对父母兄姊,且是下对弟妹。由亲及疏,晚晴无一遗漏地照顾与关怀到。    
    就像这个星期天,她刻意地把又晴与再晴约了出来,由冼崇浩开车,一同畅游新界,并到粉岭马会去吃午饭。    
    晚晴介绍冼崇浩给弟妹认识时,说:    
    “崇浩在大学毕业后,一直官运亨通,自有其法宝在,当是你们年轻人的榜样,请他传授一些求学与做事的秘诀,必然受用不浅。”    
    在马会园子内散步时,晚晴又跟小弟说:    
    “你是念经济的,崇浩在政府金融科任事,你有什么不明白之处,可好好向崇浩请教。”    
    于是很顺理成章地,四个人分成男女两组,冼崇浩看来跟又晴谈得相当投契。    
    “再晴,”晚晴搀扶着小妹的臂弯,亲亲热热地喊她,“这阵子大考完了,可轻松一点了。”    
    再晴还只有十七岁,整个人是幼嫩的。模样儿跟晚晴相似,却在气质方面输给她姐姐太多了。    
    只有一样,杜再晴将杜晚晴比了下去,就是青春。    
    那蜜色的皮肤,绷得紧紧的,骤眼看去,也能觉着一种冲人而来的朝气与活力,浑身带着不能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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