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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花帜-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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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怕有一点点。”    
    “我先送你回我家去,替你敷服万试万灵的跌打药,再叫我的老佣人给我们烧几个小菜。”    
    罗香莲回到住宅去,让花艳苓躺在床上,拿了一只味道相当难闻的药酒,往她的腰背处拚命捏拿,起初花艳苓还觉着一点痛,不一会,像有股热气直传入体内,便通体舒畅。    
    “莲姐,多谢你!”    
    “粉琢玉砌的一个可人儿,应该身娇肉贵才对,就是命生歪了一点,不然,用不着受这些苦。”    
    “莲姐,我不怕受苦的,既已放了身子在江湖上行走,就不怕蛇虫鼠蚁,抑或豺狼虎豹了。大不了,也不过是一条命。”    
    “话不是这么说,我也以长辈的身份讲你几句。硬骨头不宜外露,就算使性子也别使到自己人身上。”    
    “自己人?”    
    “对。沈梦她们和我们都是一路上的人,如果女人还不偏帮女人,老是因妒成仇,你践我踏,就更叫男人看不起了,何况基本上都是仰承男人鼻息,赖以维生的女人,凄凉同出一辙。妹妹,你信我好了。”    
    自此,花艳苓跟罗香莲就很走在一起,很谈得来了。    
    罗香莲到那年头,已届三十,算是历尽沧桑了,几难得捞到一个开着两间士多店的老板,也是姓罗,叫大富的看上了,肯明正言顺地娶她为妻。    
    罗香莲也没嫌对方其实不过是小康之家,欢天喜地地摆下几席酒,跟姊妹们告别。    
    当晚几杯下肚,不无醉意,花艳苓陪着她回家去时,禁不住问:    
    “莲姐,你好喜欢那个罗大富?”    
    罗香莲睁着那微微泛红的眼睛说:    
    “妹妹,我们广东人有句俗语说话:我不嫌你箩疏,你不嫌我米碎。”罗香莲摆摆手道,“算了,算了,一切将就点,正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们这种身份的女人,没夹着个小白脸过下半生,已是一重福分;没有嫁予人当外室,又是另一重好彩,还嫌人家身家不够丰厚了。”    
    花艳苓歪一歪头,仍现了两分稚气,那模样精灵可爱得令女人都觉着我见犹怜,看得罗香莲怔了一怔。    
    花艳苓用娇嗔的声音说:    
    “莲姐,我的想法不同,要上岸,一就嫁个富甲一方的,对刀归隐,长享富贵;一就要情投意合,好像我爹与我娘,纵使家道中落,说到底他们有过真挚感情,再辛苦熬下去也叫值得。”    
    花艳苓说完了这番话,才醒起太扫新娘子的兴了,于是立即致歉:    
    “对不起,莲姐,我竟是实话实说了。”    
    罗香莲笑着拍拍花艳苓的肩膊,说:    
    “有什么要紧呢,是要能百无禁忌的说真心话,才算好姊妹。”    
    罗香莲顿一顿,说:    
    “女人嘛,说什么都假,命运主宰一切。我是认了命了。”    
    罗香莲真是个凡事随缘,不强求的人后,口讲无凭,她婚的遭遇,可作明证。    
    说来,她也真是命途多舛,跟罗大富结婚不到一年,竟有了身孕,可惜夫妇才开心透了,悲剧立即发生。    
    只不过在一个夏天,香港刮了一场飓风。罗大富的士多店内,伙计都匆匆忙忙赶公共汽车回家去,只他一人仗着有自用汽车,因而留步把铺面的零碎杂务料理妥当,方才上铺离去。    
    就为走迟了这—步,刚想在开车门上车前,楼上一个花盆掉下来,正正打着罗大富的后脑。    
    全港报纸翌日报道,飓风艾美袭港六小时之后已吹往内陆,酿成了一死三伤的纪录。    
    这一死,正正是新婚一载的罗大富。    
    花艳苓死捏着罗香莲的手,老半天挤不出—句安慰的话来。人死了,说什么都假,哪有节哀顺变这回事。    
    罗香莲无疑是痛心欲绝的。    
    只是很快就勉力镇静过来,正如她经日挂在嘴边的那句口头禅:    
    “都是命。”    
    她是真地认了命了,因而哀伤过度,她还晓得幽默地自嘲:    
    “这个遗腹子可以一起继承父姓与母姓,也算难得了。”    
    花艳苓不晓得回应,久久才问:    
    “莲姐,你以后打算怎样?”    
    “以后?难道还往回头路走不成。我只好守着大富的产业。两间士多店怕是管不来了,力不到不为财,我想卖掉其中一间,手上又可多个余钱,然后专心办好一间士多店,才是正路。”    
    坐言起行,这位认命而又薄命的花国红粉,就端的当起士多店的老板娘来,实际经营业务。    
    那遗腹子就是如今在花艳苓口中说出了事的罗敬慈。    
    杜晚晴当然晓得罗敬慈,小时候,罗敬慈是大阿哥,领着杜家的几个小弟小妹玩,晚晴管他叫敬慈哥哥的。    
    长大后,罗敬慈并不在学业上表现出色,罗香莲出尽八宝,要他接受高等教育,结果在本城水准较次的专上学院熬了多年,还是无功而还,徒花时间与金钱而已。    
    花艳苓于是劝罗香莲说:    
    “莲姐,这廿多年,你什么咸苦都吞过了,老大的不如意也看成指顾间事,何苦到如今,才为儿孙苦恼了。”    
    罗香莲苦笑:    
    “真是一言惊醒梦中人,怕是年纪一大,人就开始冥顽不灵,我竟忘了是时也命也。罢、罢、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不管就算。”    
    自此,罗敬慈就跟在母亲屁股后学习那盘士多生意,还算中规中矩。    
    大富士多是设在徙置区内的,出奇地好生意。在那儿附近住惯了的人,头脑比较保守,对于新开设的超级市场,不一定捧场。反倒是对这大富士多有亲切感,因此一年到晚,货如轮转,其门如市。    
    罗敬慈还因为终日驻守士多的关系,跟隔壁理发店的一位做修甲的姑娘小湄有了来往。    
    看样子,感情进步得很快。小湄每天下了班,就跑到士多店来做义务帮工,对罗香莲倒是相当千依百顺,一副火热心肠,讨好未来家姑的模样。    
    香莲呢,虽然身边有个余钱,也不会指望儿子有本事讨个大家闺秀,只要儿子欢喜,那女孩子也肯尽一点媳妇的义务,就很可以接受了。故而,对小湄也就以行动来认可了。    
    每晚原本要等到收铺,罗香莲才回家的,自从有了小湄,她就在店内吃过晚饭之后,借故跟街坊搓麻将去,由着两个年轻人管铺,分明让他们有机会亲近。    
    合该有事了。    
    有一晚,当罗香莲一脚踏出士多店后,另外三两名贼模贼样,分明一眼望去就不正经的男子走进士多店来,拉开冰箱,要拿汽水。    
    小湄准备迎上去招呼,敬慈觉着他们几个并非善类,下意识地伸手一拦,不让小湄出动,由自己走上去关顾。    
    就是他这个行动惹下祸根,其中一个惨绿少年说:    
    “我们来买汽水,需那位姑娘侍候收钱。”    
    这么一说,连小湄都吓着了,慌忙躲到敬慈身后去。    
    “怎么了?会吓成这个样子呢?我们不也跟你那小哥儿一样是人,是男人,可能是更有用的男人,你避着我们干什么了?”    
    敬慈一听,火了起来,说:    
    “喂!你们嘴里不干不净的,我们不做你们的生意,请立即走!”    
    此言一出,正好给这班好事之徒一个借口,嚷:    
    “这小子出言不逊,我看你怎么能赶走我们?”    
    随即几个人互打眼色,立时三刻动手将店内一盆盆的樽装汽水举起来,拚死力往地下摔。    
    敬慈当然不肯放过他们,开始乱作一团。    
    躲在一角的小湄,吓得管自尖叫。    
    另一个小伙计阿九,立即跑出去找警察。    
    警方到场时,人已散了。    
    店内只剩下吓呆了的小湄蹲在一角,不住发抖。    
    另外,罗敬慈手持一个破玻璃瓶,直挺地站着,两眼发直,不发一言。    
    在他脚边的地上,一条死尸躺在血泊之中。    
    无可转寰地,罗敬慈的误杀罪名成立,被判入狱6年。    
    罗香莲在儿子判刑后大病了一场,在病榻中,气若游丝地对花艳苓说:    
    “原来连上天都欺善怕恶,惟其我凡事认了命,就不断地给我磨难,至死方休似的。”    
    真叫花艳苓无辞以对。    
    六年牢狱生涯还不是致命伤,最令罗香莲忧虑的是那个当差的街坊,来通风报讯。原来生事的几个惨绿少年固然是黑社会底子,敬慈错手杀的一人,更是黑帮头头的儿子。这真是太吓人的一回事了。    
    “看样子,我们敬慈不会有机会重见天日,在监狱里头,早晚被仇家折磨至死。对方绝不是等闲之辈。”    
    花艳苓于是跑来跟女儿商量,说:    
    “非等闲之辈的黑道上人马,就得找个半斤八两的人跟他讲妥这笔数。”    
    杜晚晴沉吟着,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晚晴,你母亲只得一位谈得来的好朋友,你三姨也只得这个儿子。敬慈更不算是不长进的人。你怎么说呢?”    
    杜晚晴说:    
    “妈,我只怕这种血海深仇,不是千金万银所能填补。否则,我去筹。”    
    “一物治一物,黑帮的头头总有要卖面光的人。”    
    那就是说,杜晚晴要去寻出这个保人来。    
    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为了让母亲安心地离去,杜晚晴点了头,把整件事包揽上身。    
    她送母亲出大门时说:“替我问候三姨。”    
    “晚晴,事不宜迟了。”    
    杜晚晴思考了一夜,给她想到个人选了。    
    翌日把电话接进布力行的办公室去,秘书答说:    
    “布司宪今日到立法局开会,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可以留口讯吗?”    
    “我姓杜,叫晚晴,是布司宪的朋友,今晚有个饭局,希望他能抽空来。”    
    “可否告诉我地点时间?”    
    “君度酒店,顶楼的扒房,七时半恭候。”    
    “如果通知不到布司宪,或他另外有约,如何让杜小姐知道。”    
    “不要紧,请告诉布司宪,能来的话,无任欢迎,不能来,就祈以他日吧!”    
    七点半一至,布力行就出现在君度酒店。    
    杜晚晴很细意地打扮过,穿一件梨红底色,起小白花的宽身旗袍,那一头既长且曲的秀发,一片云似地散落在肩上,在耳鬓别了一个跟衣服同颜色的发夹。    
    


第二部分第2节 竟如激光一度

    玉葱似的手,套上一只通体透明、色泽油润的翡翠玉镯,那是身上惟一的一件饰物。    
    浓密的眉毛下,那对带着三分忧疑七分妩媚的眼睛,望住来人,竟如激光一度,可以摄魄勾魂,教布力行一下子忘了礼貌招呼,就管自直挺挺地坐在女主人对面,傻瓜兮兮地问:    
    “怎么?只有一个客人?抑或其他的朋友未到达?”    
    布力行以为只是杜晚晴宴客,凑齐几个专门无事就聚在一起耍乐的财阀,吃顿晚饭,也把自己请在一起。    
    他原来是另有约会的,应酬家里头的亲戚。当然,这比起杜晚晴的邀约,就是后者更具吸引了。于是摇电话嘱咐妻子单独赴会,他火速应约而来。    
    做倾国倾城的美人座上客,已是大喜。    
    如今发觉只约会他一人,更是惊喜交集。    
    杜晚晴嫣然一笑,直言不讳:    
    “有件私事要求布司宪帮个大忙,不便旁的人予闻。”    
    布力行心上第一个反应就是,应该问对方拿什么酬劳?    
    这个问题迅即令他热血沸腾,丹田之下如闹三级火警,熊熊烈火正向上蔓延,直烧得一张青白的脸变成紫红。    
    他没有想过,对方把要求提出来,自己会力有不逮。    
    因为他看得起自己,更不敢小瞧眼前人。    
    杜晚晴这种女子,不会打无把握的仗。她必然想过自己可以胜任,为她排难解忧,才会相约。    
    为了好好应付场面,布力行清一清喉咙,说:    
    “我们先叫了菜,边吃边谈,好不好?”    
    “不好。”    
    布力行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眼看杜晚晴。    
    她解释:    
    “如果你肯拔刀相助,我们在这儿只叫杯香槟,干杯为盟,今晚的晚宴设在舍下,由我亲自下厨。”    
    说完了这番话,杜晚晴留了一个小空间,让对方去想象他会获得的奖品,如何丰盛、如何诱人、如何销魂。    
    然后,她才淡淡然,大方地再加以补充说:    
    “万一是晚晴强人所难,布司宪不得不令我失望,那么,也请布司宪赏一顿饭,让我把这餐厅的好菜尝一尝,才回家去另想办法。”    
    布力行是聪明人,且猴急,他差不多要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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