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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节

百年风云-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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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元炜观颜察色,婉转地向他说明了利害,软一阵、硬一阵,又审讯了两个多时辰。张继庚一口咬定无有,胡元炜这才叫他画供具结,为了谨慎起见,胡元炜连着过了他三堂。发现确无新供,这才具本上奏。
  杨秀清看罢,冲冲大怒,大骂胡元炜无能。他认为:这口供决不是真的。天王洪秀全对这份口供,也抱有怀疑态度。因此,另派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为主审宫,对此案重新审理。
  蒙德恩是洪秀全的宠臣,又是个好大喜功的势利小人。领旨后,他感到无上光荣,决心要搞点名堂,来讨好东王和天王。他不学无术,对刑法一窍不通,单纯地认为,酷刑之下出真情。只要一打,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于是,恐怖的夜审开始了。堂上堂下灯火通明,两边增加了牌刀手和掌刑的差役,还新增设了各种各样的刑具。张继庚跪在下面一看,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他一看主审官换了,这个人四十多岁,白脸、细皮、嫩肉,几乎没有胡须。头顶朝冠,身披黄龙袍,看样子官儿够大的。原来的那位主审官坐在一旁,降为记录,张继庚预感到这一堂是不好熬了。
  蒙德恩先问了姓名、年龄。职业这一套例行公事,接着又追问到同党这件事上。张继庚道:“小人已说过再三,没有同党了。”蒙德恩冷笑道:“不用酷刑,你是不肯招供的。来呀,老虎凳伺候!”掌刑的差役听罢,把张继庚架到老虎凳上,开始用刑。张继庚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蒙德恩命人用冷水浇头,把张继庚抢救过来,又动刑,张继庚又昏了过去。老虎凳不行,又换铁烙,把张继庚烙得前后心“吱吱”冒油。张继庚实在受不了啦,暗自想道:你不是追问同党吗?干脆,我胡说吧!想到这里,哀嚎道:“小人招供!”蒙德恩道:“你且招来!”张继庚想了想,凡是脑子里想到的人名,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一律都说了。计有:典天库的旅帅于仁发,典金衙的刘凤春,东殿狱官孙立光,军帅张沛林,翼殿尚书赵永禄,东殿承宣马永春,天王府典天乐何大叶,旅帅曹永年,郑海涛等三十多人。蒙德恩大喜,命人把张继庚押下去,宣布退堂。
  胡元炜发现这里边有毛病,对蒙德恩说:“卑职以为,罪犯的口供不实。”蒙德恩说:“何以见得?”胡元炜说:“拿翼殿尚书赵永禄来说,此人患瘫痪病,已有一年多不能下地走动。罪犯却说,赵永禄也参加了阴谋献城的聚会。怎能让人相信呢?再者,赵永禄已经四十六七岁了,罪犯却说他三十多岁,岂不更谬?再拿东府典狱官孙立光来说,本是乞丐出身,张继庚却说他俩早就是朋友。大人试想,在清妖管辖的时候,一个花儿乞丐怎能与堂堂的两江总督的贴写交朋友呢?如此种种,讹误极多,望大人三思。”
  蒙德恩冷笑道:“不见得吧!世界上的事,错综复杂,奥妙无穷,谁给谁也不能画押担保。你叫我别相信他的话,难道就相信你的话吗?”胡元炜道:“卑职不敢,望求大人谨慎为妙。”蒙德恩把小眼一瞪,喝斥道:“住口!你审讯罪犯多日,连一句口供也没问出来,已经犯下了失职罪,还敢在本丞相面前胡言乱语!”说罢,拂袖而去。
  胡元炜望着他的背影,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五十二回 刚愎自用造冤狱 公忠体国破清妖
  讲古为了喻今,
  切莫重蹈覆辙。
  执法首先应知法,
  草菅人命可恶。
  春官又正丞相蒙德恩,奉旨审讯张继庚一案,因乱施酷刑,偏听偏信,造成了冤狱。他还自鸣得意,当即禀奏了东王。杨秀清也不问青红皂白,一律逮捕,命蒙德恩取供。
  蒙德恩受宠若惊,只休息了半日,马上击鼓升堂。出乎意料的是,这些“罪犯”全都据理陈词,把蒙德恩问得张口结舌。蒙德恩恼羞成怒,对这些人施用大刑,杠子、夹棍、铁烙、“披麻带孝”、锣子、脑箍,都使用到了,还是没有招供的。蒙德恩急得满头大汗,心想:可能这些刑具过了时,对嘴硬、骨头硬的人不起作用了。他又挖空心思,想出一种新式刑具,即用猪鬃和细铁丝,扎在犯人的乳孔和尿道里。必要时,可将铁丝烧红使用。这种酷刑使用的结果,当真奏效——有些“犯人”终于招供了。
  可是,孙立光仍不招供。他瞪着血红的眼睛,眼角淌着血水,嘴里喷着血沫,声嘶力竭地喊道:“冤枉,冤枉啊!我与张继庚素不相识,只有在牢里才见过面,何时与他交上朋友,参预过‘变草降妖’之事?求大人明鉴哪!”蒙德恩冷笑道:“不给你拿出真赃实据,谅你不会招供。来人,带张继庚!”
  时间不大,张继庚被拖上大堂。只见他头发也脱落了大半,眼窝深陷,五官浮肿,满身满脸都是血迹。他趴在地上,呼呼直喘。蒙德恩把桌子一拍,喝问道:“张继庚!”张继庚少气无力地回答:“罪犯在!”蒙德恩一指孙立光,问道:“这个人你可认识?”张继庚勉强抬起脑袋,睁开血肉模糊的眼睛,一看:在他面前好像有一具血迹斑斑的躯体,身子裸露着。仔细看了半天,才辨认出来,原来是典狱官老孙头。张继庚已从其他犯人的口中,了解到他的名字和出身。因恨他曾经打过自己,这才把他咬了出来。看到此处,产生了一丝报复的快意。他往上叩头,说道:“罪犯认识他!”“他是何人?”“典狱官孙立光,是我的好朋友!”“过去,与他对供!”张继庚吃力地活动了一下身子,对孙立光说道:“老孙头,快招了吧!咱们的事已败露,想不招也不行了,何必自讨苦吃!”孙立光闻听,气得须发倒竖,眼角张裂:“呸!”一口血唾沫,吐到张继庚脸上:“强盗,无赖,少要血口喷人!我孙立光怎么会认识你呢?我是天父的虔诚信徒,你是死心塌地的‘反骨妖人’咱俩是生死的冤家对头!你损阴丧德,诬陷好人,活着不能得好,死后也要下”地狱受罪!”“住口!”蒙德恩一拍惊堂木,又间张继庚:“他究竟是不是你的同党?”张继庚说:“当然是,一点也错不了。”蒙德恩转向孙立光:“你招也不招?”孙立光大吼道:“冤哪,冤死人了!”蒙德恩喝斥道:“继续用刑!”霎时间,烧红的铁丝好似一条冒火的毒蛇,残酷地折磨着孙立光的肉体。孙立光双目失神,五富抽搐地喊叫道:“蒙……蒙德恩!你……冤枉好人,比妖人还妖……天父呀,拯救您的儿子吧!”说罢,昏死过去。
  此时,天已见亮,大堂上的灯光显得昏暗起来。蒙德恩的双眼通红,头昏脑胀,四肢无力。所幸的是,经过一天一夜的审讯,他没有白花气力。怎么?三十几张嘴都被他撬开了。蒙德恩正要退堂,突然发现,记录官胡元炜在那里偷偷落泪。他怒问道:“你哭什么?”胡元炜施礼道:“丞相,以卑职之见,这样审讯有毛病!”“什么?”蒙德恩眼露凶光,问道:“你说,毛病出在哪里?”胡元炜说:“张继庚狗急跳墙,信口雌黄,都属不实之词。大人却信以为真,对孙立光等人施用酷刑。这样恐怕……”“住口!”蒙德恩忍无可忍,一蹦老高,“胡元炜,我看你是活腻味了!哼,你向来就袒护罪犯。难道你也是‘变草妖人’?”胡元炜说:任凭大人猜疑。不管怎么说,这样取供是要造成冤狱的!”蒙德恩气得脸儿煞白:“好好好。姓胡的,你等着,将来咱们算账。”说罢,径奔东王府而去。
  晨风吹散了蒙德恩胸中的闷气。他长长呼吸了一口,身子才感到一阵轻松。这阵儿,又回忆起这两天审讯的经过。他想:问案有什么难?这门差事太好干了。可笑那刑部官员,左一个为难,右一个棘手,看来,纯粹是故弄玄虚。他暗中叫着自己的名字:蒙德恩哪,蒙德恩,你可真有两下子。今后封王、封侯,指定不成问题。他越相越美,不由哼起了小曲。
  杨秀清在多宝楼接见了他。叩头之后,他向杨秀清禀奏了审讯经过,并把供词呈递上去。杨秀清看罢,也没多问,提起笔来,批了“斩立决”三个字。小小的毛笔一挥,就断送了三十几条人命。杨秀清命他担任监斩官,并指示他要继续审讯张继庚,务必把暗藏的“反骨妖人”清除干净。蒙德恩又磕了一顿响头,这才退出多宝楼。
  次日,天王府的天台前,又变成了刑场。午时刚到,三十几个无辜者被押进刑场。先由蒙德恩验明正身,午时三刻开刀问斩。翼殿尚书赵永禄和典狱官孙立光,仰天呼喊道:“天父啊,万能的造物主!睁开眼睛看看吧,你的儿女遭的是什么罪呀!”刀光一闪,三十几具尸体,直挺挺躺在地上,他们再也不怕各种酷刑的折磨了。可是,却给人们在心灵上,造成了巨大创伤。
  审讯在继续进行。张继庚已经清楚地看到,这位主审大人要的就是“同党”。只要他说出一个名字,这个人就甭想活命。可是,在他的记忆中,已找不出一个熟悉的名姓来了。此刻,张继庚预感到自己的未日就要到来了。当蒙德恩再次向他追问同党时,他忽然脑子一转,把凶恶的眼光落在笔录官胡元炜身上。在多次审讯中,他已知道他姓胡,并从吴伟堂口中知道,他过去是清政府的庐州知府。从前,受过他的酷刑。他暗中咬牙道:姓胡的,你倒反大清,背叛了朝廷,死有余辜。你不叫我得好,我也决不叫你自在!想罢,心生毒计,做出欲言又止的样子。“说!”蒙德恩急得直拍桌子。“大人,这……他……”张继庚一边说,一边盯着胡元炜。蒙德恩一看,知道罪犯有背人的话要说。他马上退大堂,升了二堂。
  堂上,只有蒙德恩和几个差役。蒙德恩将张继庚带到公案前,问道:“罪犯,有供从速招来!”张继庚仰面叩首道:“事关重大,小人不敢讲。”“有本主审做主,但讲无妨!”张继庚道:“胡大人胡元炜也是小人一党!”“这个……”蒙德恩一惊,两只狡黠的眼睛,盯在张继庚脸上,好半天才说道,“此事当真?”“千真万确!”“把洋情供来。”“是!”张继庚道:“两个月前,我曾与江南大营的向帅联系。向帅告诉我,胡元炜投降是假的,他是清政府打入天国的坐探。向帅还告诉我,胡大人不到必要的时刻不出头,原来小人以为,他可以设法救我不死。出于这个希望,一直没把他招供出来。现在我也看出来了,他光为了自己,全不把我们搁在心上。小人一狠心,才供出此事,求大人公断。”蒙德恩边听边想:啊,怪不得胡元炜对罪犯不忍下手呢!闹了半天,他也是个“反骨妖人”。他越想越觉得有理,对张继庚的话坚信不疑了。不过,这的确是件大事,他不得不慎重一些。想到此处,又问道:“张继庚,你可敢与他对词?”“敢,这有什么不敢的!”蒙德恩又寻思了一会儿,吩咐道:“有请胡大人!”
  时间不大,胡元炜晃着高大的身躯,走进二堂:“参见丞相。”礼毕,垂手站立一旁。“胡大人,请你替我审问审问他,同党还有谁?”“是!”胡元炜低头间张继庚:“罪犯,还不把同党招出来!”张继庚突然大哭道:“胡大人,快救救我吧!”胡元炜莫名其妙,看着他说不出话来,张继庚扬起一只手,嚎叫着说:“向帅对我说过,您是朝廷的坐探。难道您看着我受罪不心疼吗?大人,救救我吧!”胡元炜一听,只吓得魂飞天外。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条疯狗竟咬到自己身上。他又气又恨,浑身打战,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蒙德恩仔细观察着胡元炜的表情,更坚信张继庚的话是真的了。他冷笑了一声,说道:“胡大人,你的戏演得不错呀!”接着,命人扒掉胡元炜的袍服,绑了起来。
  这时,胡元炜完全清醒了。他不住地仰天大笑,笑得简直要发疯了。蒙德恩怒吼道:“你笑什么?还不如实招来!”胡元炜止住笑声,鄙视地看着他说:“蒙德恩!你真伪不辨,是非不分,置天国法令而不顾,弃天父之仁慈而不理,在为天国大臣也!我死不足借,可叹,太平天国将要断送在尔等之手!”蒙德恩暴跳如雷,把桌子敲得山响:“你到底招也不招?”胡元炜道:“拿纸笔来!”绑绳被解开,胡元炜提笔在手,刷刷点点,写了几行大字,往上一递:“请你自己看吧!”蒙德恩接过来一看,上写:
  一心崇上帝,
  毅然反清妖。
  忠贞日月表,
  赤胆待天朝。
  惊遭飞来祸,
  冤枉向谁晓。
  问心无愧事,
  含笑对屠刀。
  蒙德恩看罢,把纸撕得粉碎,吩咐左右用刑。
  重刑之下,胡元炜被屈打成招。口供送到杨秀清手里,东王稍微问了问,就把胡元炜、张继庚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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