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与子归(出书版) 作者:卿妃-第5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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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弟对看一眼。
“他怎么来了?”荀八奇了。
另两人心中也是一样的疑惑,容冶整了整衣袍,扬声道:“请。”
春暮的余光已经消尽,晚云缓流溶于墨染的夜里。傅咸将灯芯捻匀,一点昏黄落在来人的脸上。
“林掌柜有什么事儿吩咐下人来说便是,您怎么亲自来了?”以为上官意又动了什么歪点子,容冶一展纸扇,打起官腔来。
猜出他的心思,林伯苦着脸急道:“哎哟!几位舅爷,事关少夫人,咱们就别刀里来剑里去的了。”
师兄弟三人皆是一愣,傅咸拿着火捻,全然不觉将烧指尖,“出了什么事?”他道。
“大舅爷请看。”林伯从袖带里取出黄纸,正是下午被上官意捏皱的那张纸。
“我们上官府拖了关系弄到应天府衙早年审‘一夜春’的卷宗,照说当年这也是大案却只有记录数页,我家少主觉得不妥,再仔细一看……”
“元宁三年四月。”傅咸目波不动地盯着案卷日期,元宁三年四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这般轰动的大案都被盖过了。
“大舅爷也觉得这里不对?”老头暗赞,大舅爷和自家少主真是诸葛亮和周瑜,真是心有灵犀。
荀八可没这般好耐心,脑袋里早就炸开了一锅粥,他瞪着老头嚷道:“废话什么,哪里不对了,快说!”
“是争贡之役啊。”傅咸长叹一声,双目从案卷上一开,“元宁三年四月两波倭国贡使相继到达宁波,因礼仪问题发生争斗,在宁波、绍兴等地烧杀抢掠,东南沿海为之大震,由此拉开绵延数十载的倭患。”
“是,永安年间朝廷就废除了处理番贡的市舶司,番国来朝事宜皆由地方官监管。正因那年官府忙于处理争贡之事,才对‘一夜春’草草结案。”林伯解释道。
“这与我家老幺有何关系?”容七一语问到了点子上,连荀八也不住点头。
“几位舅爷都知道,当年‘一夜春’是被已故的余大侠擒获的,就算官府不记,南山院可是一字不差,纪录翔实,方才我家少主唤来表少夫人一问才知,江湖盛传的淫药就是出自‘一夜春’之手。”
“淫乐无边夜夜春?”手中扇子一滞,容七略微吃惊,片刻又恢复一台,“这个倒不怕,不说我家老幺的心智,有老十在暗中守着定不不会出事。”
不对,绝不会这么简单,“淫乐无边夜夜春”绝非上官特意所指,傅咸薄汗覆面,心生不祥预感。
元宁三年,争贡之役,难道?
“关键是那个‘一夜春’是个倭人!”
语落,傅咸冷汗滑下,他骤然起身。
“老八你脚程快,回去看住老幺。”
荀八不解,“怕什么,老十在……”
“我不是怕她出事!”
啊?
傅咸刚要再催,忽的他看向一旁的林伯,“想必你家主子手脚比我们快。”
“大舅爷英明,我家少主半刻前就已经去了。”
月晕知风(上)
“说那是迟那时快,只见你爹我一招泰山压顶,那个‘东方绝不败’便跪地求饶,抱着我的大腿嗷嗷地哭啊,那声音——”
小人儿打了个哈欠,站起身来。
“阿牛,我还没说完呢!”
月牙眼平波无荡,扫过意犹未尽的某大侠,“爹,这段你都说过十七遍了。”
不仅说了,还次次不同,那位“东方绝不败”从受伤不敌到哭天抢地,足见这位大侠的话不可信。
“那爹再给你说一段,就说天山决斗那次吧。”某大侠一甩长发,摆出一个雄姿英发的侠义造型。
小人儿视若无睹,拍拍屁股抬脚就走。
“别走啊,阿牛,听话听完这可是我们老余家的祖训。阿牛,阿牛!”
天好高,云好淡,不知道午饭吃什么。
“这回真是压箱底的好料,阿牛你想不想知道当年爹是如何英雄勇救母老虎的?”
轰隆一声震破了她的耳膜,小人儿缓缓转过身来,“不是娘救了爹吗?”
“放屁!”某大侠指天怒吼,“这是赤裸裸的诬陷、诋毁、泼脏水!阿牛快过来,爹这就告诉你真相!”
远山如黛,染绿了一地春色。
“就是说那个倭奴假扮成爹下毒被娘发现,娘想下杀招却没了力气,这时爹从天而降百年死了那个倭奴?”
大侠欣慰点头,怎样,崇拜死爹了吧?
“爹,你应该感谢那个坏蛋啊。”
大侠双目脱窗,一脸不可思议。小人儿徐徐叹气,有些同情地看向犹未开窍的自家老爹。
“如果不是那个倭奴,被扁死的就是爹了啊,毕竟那个倭奴顶着爹的脸啊。”实际上娘想揍的是爹爹吧,其实她很理解娘啊,真的。
噗——一记不雅的哧声,随后是震天动地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
月牙眼眯成了一条缝,小人儿转眼间被自家老爹抱在怀里。
“阿牛啊阿牛,”某大侠啼笑皆非地看着她,“是爹不好,不该跟你说这些,你小小一个孩子怎会懂得大人的情感呢。”
爹又来了,抹不开面子就赖她不对。
“阿牛,”俊朗的面容难得正经,某大侠目波沉敛地看着她,“眼可以骗人,但心不会。若你娘认不出为父,便不会有你了。”
“那事后爹为何没给娘解毒呢?”
树影斑驳,叶间余光化为一泓春水落入那双放大版的月眸中。
“若爹当日趁虚而入,今日也不会有阿牛。”
趁虚而入?刚才爹明明说他就是娘所中之毒的解药么,怎么又变了,小人儿满眼不信。
某大侠不以为意,只摸着她的头轻叹,“哪一天阿牛懂了,哪一天便是你出嫁的时候了,唉,真不舍啊。”
耳边,叹息声似乎未绝,秭归系好发带走出屏风。
础润知雨,月晕知风,这天沉闷得很像是随时要下起雨来。推开房门透气,她一时愣在原地。
多日不见的某人站在门外,也不知站了多久。
“子愚,你怎么来了?”她问。
那人也不答,目光扫过屏风后的浴桶,最后落在她湿润的乌发上。
“子愚?”
那人回过神,反问道:“怎么,秭归不想我来?”
“哪会?只是这天色渐晚……”
“正是晚了我才能见到你啊。”那人面带春风,又带点无奈。
秭归目波平平,看向自己被捉住的手。
“白日里有你几位师兄守着,我就算想见你也无法啊。”
眉头为不可见地一跳,秭归反手捉住他的手腕,抬起头来,“是我疏忽了,劳子愚夜间探访,先进屋说吧。”
“好。”
衣影斑斓,灯豆昏黄。
秭归撑起木窗,将一角风灯挂上,转过身只见那人倒了两杯茶来,目有风云地看着她。
“怎么,有什么不对么?”她看着自己的一身衣。
“秭归真是个美人啊。”那人答非所问,语音略显喑哑,“比白日里见的,更添一番风味。”
她挑眉坐下,一碰茶盏,“瞧我,怠慢子愚了,这茶水凉了,我去换一壶。”
刚要将那盏茶泼掉就被人按住。
“有情饮水饱,凉水热水有何区别,就算这是杯毒酒我也甘之如饴。秭归,我的心你是知道的。”那人暧昧说着一口饮下冷茶,又睇向她的那杯。
“子愚都这么说了。”她亦仰面喝下那盏茶。
“好!”那人拊掌笑道,眉宇间带上诱惑,“看来秭归对我也是情同此心啊。”
“自然,子愚投我以木瓜,我自然报之以琼瑶。”她一转美目,“不知子愚想要怎样的美玉呢?”
闻言,那人眼眸轻颤,“秭归都这么说了,这等良辰美景……”
说着左手就要揽上她的细腰,秭归不闪不避反倒主动迎上,那人眸中透出狂喜,鼻息急促压身靠近,眼看就要吻上。
掌风急掠,重重拍在他的百汇之上。那人一愣,刚要言语就见下一掌凌厉攻来。
不知是他武功奇高,还是自己力有所怠。秭归断了他的几条经脉,却发现身子微微发软,再提气……
“原来你早发现了。”那人一抹嘴角,那张上官的脸上透出违和的邪笑,“就算你是武林盟主也逃不出‘淫乐无边夜夜春’的药性。”
淫乐无边夜夜春……
原来是这药,爹也不说明白,她有些恼。
“别挣扎了,今夜你逃不掉了。”那人刺激到,果然见她赌气运功,一时难以支持扑倒在地。那人得意笑着,俯下身目色淫靡地看着她。
“瞧你也挺喜欢这个上官意的,今夜对着这张脸,就当和他欢好吧。”
说着就要解她的衣襟,秭归忽然目露喜色看向门外,“师兄!”
“哼,不入流的把戏。”那人叱道,刚要炫耀自己先期踩点做得好,就听掌风如铁,脊背被狠狠震断。
“老幺,你没事吧!”踩过趴在地上的“一夜春”,洛川伸手就要付其他,却被秭归躲过。
“师兄,我中了‘淫乐无边夜夜春’。”
洛十立刻缩手,“是我来晚了,老幺你……你还撑得住?”
见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五步,看她似洪水猛兽般,秭归不由轻笑,“事先咱们约定若有异样便以风灯为信,师兄来得够快。是我太过自信了,以为那茶里不过是寻常迷药,想运气逼出不想正中了这人的诡计。”
“敢暗算我家老幺!”洛川仿佛老八附体,腿劲如山就要将那人踏扁。
“慢着。”
洛川脚风一偏,擦着“一夜春”脸边将楼板踏穿,刚要爬起反抗的某人瞬间装死。
“师兄,这人可是朝廷要犯,就这么死了怎么结案,把他经脉挑了细细审吧。”
地说“一夜春”暴睁双目,旋身对掌,无奈先前被她断了主脉,不至十招就被洛十生生挑了经脉。
可恶……
“一夜春”软软地躺在地上,只见那女人徐徐起身向他走来。
“老幺,你别乱动,有什么让我来。”
“师兄你别那么紧张,我还不至于化身为虎啊。”秭归神色如常地打趣道,无视洛十一脸被说中的尴尬之色,她走到桌边拿起一块镇纸掂了掂,像是十分满意。
“我听说倭奴轻生,总是会在齿间藏有毒药,是不?”
这女人怎么会知道,“一夜春”明显愣住。再回神,脸颊就被重重两击。
满意地看着地上的成果,秭归坐回原处,“好了,这样子就不怕他服毒自尽了,开始审吧师兄。”
这就是传说中的满地找牙啊……两眼闭了又闭,洛十睁开好容易平复起的双眸。
……
云间闷雷阵阵,荀八匆匆跑进杏园。
“老幺!”他拍开门,只见地上一个上官意,座上亦是一个上官意。
他“咦”了声刚要问,就被随后跟来的老六老七撞了个趔趄。
“这是?”容七以扇掩面,看着地上的血人。
“这就是贵派穷己之力誓要捉到的‘一夜春’。”座上俊容无恙的上官意冷道。
闻言傅咸眼皮一跳,看向一反常态十分安静的洛十。方毅的脸上露出一丝同情之色,洛川盯着地上那人,苦笑,“老六,不怪他,真的,要是我我也招了。”
“招了好。”容七状似闲雅地收起扇,粉饰太平到,“老幺这回立了大功,江南女子都可安寝了。”
“师兄这话说早了。”
听她这声,几人皆是一惊,只见秭归坐得异常端正,脸上带抹不自然的春色。
“老幺你……”
“不妨事,不过是中了‘淫乐无边夜夜春’。”她随意挥挥手。
轰隆一声雷响震得几人怔愣原地。
“淫乐无边……夜夜春,老十你护得真好啊!”荀八的三角眼中迸出火苗。
“不怪十师兄,是我太大意。对了师兄,原来‘淫乐无边夜夜春’是倭药呢。”
这一句惊得几人奓了毛,傅咸瞟了上官一眼,果不其然看到了恨色。
“这‘一夜春’是倭人啊。”傅咸假装沉思了片刻,“这事可就蹊跷了。”
“有什么蹊跷的,同二十年前的一样,‘一夜春’不过是东南倭寇的障眼法,以淫贼攫住东南五省的视线,而后海乱四起,傅长虞你不是早有安排了么?”
“上官意,你!”傅咸狠狠瞪向唯恐天下不乱的某人。
“怎么,事到如今你还想瞒?”上官薄唇带笑,黑眸如深潭不见底。
“好了好了。”劝架的是秭归,她像是中毒不轻,丝毫没察觉两人的嘴上官司,“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就是海匪么,像这样扁死就行了啊。”
她看向地上的血人,不等自家师兄开口,又道,“天色不早了,麻烦师兄们看管好这人,待明日一早,我们押着他去台州大营吧。”
我们……
傅咸瞟向她,任是荀八也听处她话中真意。
“你别闹,乖乖待在金陵!”
“八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