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皇帝李后主-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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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弘祚刚到金陵不久,才从皇宫觐见出来,就被孙菁一道拉来了这里。他本不喜欢李煜这般文绉绉的书生,即令对方是皇子,他也照样不喜欢。今天若非看在孙菁面上,即便是请他,他也不愿意来此。
周弘祚在孙菁的催促下,终于自报家门,勉为其难的朝李煜道了几句贺语。
李煜听到周弘祚上前来自称“舒州刺史周弘祚”的时候,却是为之一振。
周弘祚之名,他是这几日才听说的,但是其父周本,却是五代难得的一代名将,力能独格虎杀之,骁勇善战,李煜早在以前就曾听说过了;再有其兄长周邺,曾事烈祖,典亲军,独当一面,曾一人杀退数十敌。可见周弘祚之父兄,都是勇冠三军的猛将,武功盖世,可叹的是此二人俱已卒于烈祖时期,周弘祚遂成了“周氏三雄”中硕果仅存的一人。
当初周本病逝的时候,烈祖李昪曾为之废朝三日,谥恭烈。须知前唐朝皇帝曾为汾阳王郭子仪废朝五日,今烈祖此举,等若将周本的身价与郭子仪并论,可谓殊荣极矣。
亦由此,周本长子周邺,次子周弘祚难免性情狂傲、暴戾飞扬,然烈祖以周本故,每优容之。
当李煜掀下牌匾上的红幕,正要请诸位官员入府的时候,周弘祚身侧的一名美少年却忽然出声道:“听闻安定公前几日曾在天香阁快活,以‘李煜’这个化名题了《破阵子》一词,当真意气飞扬,然以我观历来安定公之词,俱是声情靡丽之作,故心中有疑惑,还请安定公为我解之。”
此人声音清锐不失宏亮,全场清晰可见,于是周围开始冷静下来。
李煜哑然失笑道:“这位兄弟有什么话,不妨直言。”
那名少年于是鼓起勇气,嚷道:“我怀疑《破阵子》恐非殿下亲作!”
包括李煜在内,众人无不愕然。想不到区区周弘祚身边的一个随从,竟敢说出这等狂傲的话来。
李煜开始暗暗的端详着这位随从,见他长得清秀俊美,一幅有恃无恐的神态,周弘祚对他更是庇护有嘉,不忍责备,脑海中不禁很恶寒的迸出一个十分恶寒的念头来,这家伙,该不会是周弘祚的脔童吧?即是东方不败的杨莲亭。
李煜给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嘴上却笑脸相迎,道:“还不知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那少年也不客气,道:“本人孙青,和汉武帝时候的卫青是同一个名字。殿下还未为我解答疑问哩!”
李煜心平气和的道:“《破阵子》确实是我一时之作,本公自以人格作保,如此你可满意?”
岂料孙青竟还得寸进尺,道:“我当然还不满意了。”
此话一出,众皆哗然,隐约开始明白孙青根本就是周弘祚派来找碴儿的。
韩熙载此时劝李煜无需再理会这种人,有什么事情可以入府再说。而冯延巳、常梦锡之辈却没有什么表示,泰然自若,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第十六章 门庭若市(下)
李煜则感到好气又好笑,好整以暇道:“然而孙兄弟以为我要如何才能使你满意?”
孙青闪过狡黠之色,傲然道:“很简单,昔日曹子建七步可以成诗,今日我姑且放低要求,殿下若能够五步成词,而豪放、气势又不减《破阵子》,则孙青不但叹服,而且还甘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力。当然,如果意境不能达到《破阵子》这个境界,我也勉强可以相信殿下之言,只是却无缘投效殿下了。”
李煜故作迟疑之色,最终还是应道:“如此,孙兄弟请出题。”
众人再一次哗然,哄闹之声到达了最高朝,其中更有不少人开始敬佩李煜敢于应战的胆色。
要知道,五步之内填成一首词,其难度怕比曹子建的七步成诗怕还要更高一筹了。
其实李煜心中却是偷笑不已,同时则暗暗感谢爷爷逼着小时候的自己背诵了千百首唐诗宋词,如今算是派上大用场了。无论孙青是要他填有关“风花雪月,高山流水”中的任何意象,他总能在五步之内搜肠刮肚的找出一首词来。虽然境界豪放未必再能比得上《破阵子》,但光能成词,就足以铸就自己不灭的名声了。
他甚至还要感谢孙青如此热情、免费的帮他造势。
不料孙青却也是别出心裁的人物,他故意环顾了四周景象,最后却是指着周弘祚,道:“不如就以我家将军为话题,作词一首,如何?”
李煜不禁为之一愕,原本心中想好的词全都派不上用场。
冯延巳和韩熙载等人则眉头微皱,似有所思,估计也是心中在盘算着自己面对如此与众不同的话题,是否能填出一首词来,旋又觉得自己没有文思,暗自摇了摇头,这或者根本就不是难度高低的问题了,而是在周弘祚身上,根本就不可能有文章可做。
孙青看到李煜的愕然表情,一脸得色,道:“怎样,若是你填不出来,那么我就换个题目好了。”此时他心里想的却也是觉得这个话题有些难了。
正当李煜要颓然叹声的时候,身边的周宪却忽然低声提醒,道:“周弘祚乃是东吴南郡太守周瑜的后裔。”
李煜听了登时眼前一亮,陡然转身,昂首望着龙飞凤舞的“龙翔府”三字,负手挺立。
众人见李煜如此气势,都是为之一振,莫非须臾间,竟果已有所得?
孙青却犹自挑衅,道:“怎么?莫不是你怕了不成?放心,我接下来不出这般难的就是了。”
岂料李煜却忽然哈哈的大笑起来,豪情道:“不用换了,我胸中有数矣。”接着便是朝着自己的家门走了三步,正好是到了门槛处,于是油然高吟,道:“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这一阕,他却是抑扬顿挫,做足了派头,一句一句的徐徐道来,就仿佛吐出的是石破天惊的言语,深深的沁入心扉,牵动了每一个人的心弦,使之震鸣。
李煜感受着全场的寂静,始跨过门槛,边往里面走去,边唱道:“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间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当他说完的时候,府外的众人正好失去了李煜的身影,只留下这一首急就旷达的《念奴娇》,在众人的耳边回荡,久久不能平息。
那孙青一时间更是目定口呆,再也说不出话,俄而似乎回过神来,眼神变得异常恍惚、复杂。
恰于此时,秋风过耳,众人始倒抽了一口凉气,冯延巳喟然长叹,道:“虽魏之曹植、唐之王勃,今比之安定公,怕也要失色不少了。”
另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中书舍人乔匡舜则道:“公岂文曲星下凡邪?”
众人之中,却惟有周弘祚心怀嫉妒,脸泛不愠之色,不屑道:“只不过一书生尔,口舌得以骋疆场、保家国乎?”
一时间,周围众多的文人士子如箭一般齐齐射向周弘祚,周弘祚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这句话,不但骂了李煜,却是连所有的书生都得罪了一遍。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受到李煜的感染,连刚才的说话也变得之乎者也起来。
孙青此时却也是横了周弘祚一眼,接着竟是在众人还未有所动作的时候,率先跑进龙翔府去了。
天香阁。
小苎推门端着水果进来,看着苏灵窅又是一个人在静静的相思、发呆,不由劝道:“小姐,李公子这才走了两天不到,你就这般茶饭不思的,又是何苦来呢?将来要是公子回来了,见到你形容如此憔悴、疲廋不堪,万一就认不出你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苏灵窅玉手点了一记小苎的脑门,俏脸带红的嗔道:“你这个鬼丫头,可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接着才是长长一叹,道:“李公子也许是再也不会回来了,象我们这样的风尘女子,又如何能留住他的心呢。”
小苎却道:“小姐又何用杞人忧天呢,姻缘是天注定的嘛,是你的终究是你的。当日小姐从净居寺求姻缘回来,那住持不是说,我们回来的路上,就能遇到小姐的真命天子了?果然,我们不但凑巧遇上了李公子,而且还救了他回来,可见,净居寺的这姻缘还是很灵验的,对了,小姐当日就没有和李公子说起这事吗?”
苏灵窅赧然道:“这种事叫我如何说得出口呀,我和李公子说起七夕那天事情的时候,他还以为我言辞闪烁,有什么事情隐瞒了呢。不过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我自己也感觉怪怪的。我本来是很想说的,但话到嘴边,又羞涩难言了。”
小苎取笑道:“噢!噢!噢!原来你果然是对李公子有所隐瞒的,这可糟了,住持说,这姻缘若是心不够诚的话,却是会长上翅膀飞走的。”
苏灵窅不禁花容失色,惊道:“呀!这该如何是好?”
接着看着小苎窃笑的样子,始知小苎不过是开玩笑罢了,于是摇头轻叹了声。
小苎此时却趁机问道:“对了,小姐,这李公子到底是去哪里了呢?难道你连他是什么人,将要去哪里都不清楚吗?”
苏灵窅叹道:“我却宁愿自己不知道他是谁,这样兴许心里还能有几分幻想、奢望,现在却越想越觉得没有可能了。”
小苎讶然道:“这怎会没有可能哩!”看着苏灵窅神色黯然,才信了几分,叹道:“想不到连我们天香阁的头牌名妓、素来眼高于顶、对男人不屑一顾的苏小姐也会有自惭形秽的时候,哎。”
接着又好奇的道:“小姐,那李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啊?”
苏灵窅摇头道:“还是不说了,等时机成熟,你自然也就会知道了。”
小苎看着苏灵窅暗自神伤,又是深深一叹,幽然唱道:“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第十七章 军队编制(上)
当李煜正在客厅招呼冯延巳等人的时候,卢梓舟和原先府里的一众家丁却已在龙翔府外忙得焦头烂额,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在府外的墙上,贴了一张告示,上面写着“招龙翔府卫若干,不论男女老幼、三教九流,惟有理想者收,职用不限。凡应聘者,历三试。经过一试者,无论录用与否,即可取十钱;经过二试者,即录用,先取百钱。三试由六殿下亲会,过关者,赐银一两,任要职,并赠六殿下亲笔字画一幅,年薪另计。”
这告示,当然是李煜亲自口述、由卢梓舟执笔写下的,估计天下间也只有李煜这个没有封建观念的人,才会设下这样一个不是门槛的门槛来。
用李煜自己心里的说法,这即是硬件上不把人卡死,但软件上一定要过关。
其实李煜首重的并非是理想,而是忠心。但是忠心这种东西,是需要时间来考验的,短期内却是要比理想更加的捉摸不到,所以李煜亦只好提出这样一个富有弹性的门槛来。
他认为只要人还有理想,而他则能够掌握或者提供别人完成理想的条件和捷径,那么这便要比任何强迫、威胁等手段来得更加的具有慑服力,更能够收服人心。
这种取材的方法,当李煜昨晚提及的时候,便是连卢梓舟、谭照也有些哭笑不得、为之侧目。只是后来二人越想越觉得新鲜,而且也未必就不是可行之策,兴许一个不留神,还能收到出乎意料的奇效也不一定。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看来,确已收到奇效了。
值得注意的是,在这告示旁边,还题着一首诗:“九州生气侍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这首龚自珍的《己亥杂诗》,此时落款人自然是成了李煜,而诗名亦被改为了《伤九州》。
当冯延巳、周弘祚、李从善、韩熙载等人从龙翔府大门出来的时候,是申时将尽、酉时将至的时候,即临近下午五点,此时夕阳欲坠,然而长街上,应聘之人却犹自长长的排着两队人马,一时竟望不到尽头,让冯延巳等人看了,不由大为震惊,心忖若是募兵的时候,普通百姓也有如此兴致,那就是天下奇事了。
然而冯延巳等人、包括来聘的百姓,却都是被蒙在了鼓里。
因为李煜此举,实质上便等若是在募兵了,区别只是换了个招牌而已。
韩熙载、常梦锡等人从龙翔府大门出去之后,却是从后门悄悄的折返回来,孙青则更是夸张,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法说服周弘祚,居然留下来一直没走,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你的这首《念奴娇》确实丝毫不比《破阵子》逊色,依照前面的约定,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的人了。”
一个美男子,大大咧咧的说出这样的话来,确实让当时在场的李煜、韩熙载等人一阵目眩,李煜则感叹这个极力推销自己的家伙,其手段怕要比自荐的毛遂还要高明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