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友记-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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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翁再看过病历后告诉一同前往探望的我们,稽强属于严重的心脏瓣膜缺失,必须及时手术进行修补,否则的话随时可能有生命危险。不过类似手术的费用高达十几万元,尚不包括术后的调理养护。巨额的手术费让我们为稽强的命运非常担忧,所幸病情很快就有所缓和,他虽然还躺在病床上,却又在神气活现地大呼酒池肉林。诚如一些朋友事先猜想的那样,稽强的父母最终放弃了手术,选择了回家静养,如此昂贵的手术费对于一个无业人员来说确实是天文数字。
稽强在家休养了近半年,此期间小翁也因结婚无法参与经营,联友电玩全靠小张一个人独力支撑。TV游戏产业的大气候也发生了急剧变化,由于次世代主机先后推出,PS2和GBA这两个联友电玩过去的拳头产品迅速萎缩,就连PS2包机业务也因缺少新游戏而日渐低迷。由于稽强的突然病倒,联友电玩不但错过了最佳的扩张时机,生意也比当初冷清了许多。
稽强终于放心不下店里的生意重新回归,联友电玩进入了两大股东轮流执政的新时期。就这么安安稳稳地度过一年多时间,大家已经逐渐忘却了稽强那犹如定时炸弹般危险的痼疾,似乎一切又回到从前,他依然还是扮演着娱乐大众的开心果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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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悲伤的结局:
人心的距离有多远?似乎近在咫尺,实际却如同远在天涯般难以触摸。
很多人都在自己的心扉上挂着一把铁锁,拒绝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喜悦、悲伤、忧虑或恐惧……
然而;又有多少人愿意去倾听或了解周围人们真实的内心世界呢?
朋友…这个称呼在我们这个时代已经越来越廉价,多数人都将之曲解为玩伴,真正相互了解彼此内心思想的又有几许?
2007年1月14日,极冷的星期一早晨,那天我正好是中班,前一天和许多朋友在上海歌城玩到半夜才回家,洗完澡后又躺在床上看书,直到三点多才朦胧睡去。
大约清晨六点光景,一阵急促的电话声把我从美梦中吵醒,很不情愿地披衣起身接听。
〃稽强死了!!〃如此突兀而莫明的来电,我仿佛醍醐灌顶般一激灵,顿时睡意全消,无名的业火从胸中燃起直冲脑门。正想张嘴破口大骂,这时大脑机器忽然恢复了正常运转,我辨别出电话里那个声音是小张,直觉意识到那决不是无聊的恶作剧,而是千真万确的事情。
在赶往浦西的出租车中,我忽然无意识地打开了车窗,抬头望了望阴翳的天空,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第一次相信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就在两天前我还曾和稽强同桌吃过饭,却没有料想到那居然成了最后的晚餐。周六那天我闲来无事,打电话邀约了一班狐群狗党前往八百伴附近的天王星海鲜自助餐饮中心聚会,临到出发前,小张突然打电话通知我稽强准备也登场,而且还神秘兮兮地告诉我并非一个人前来。稽强的出席让我们很意外,他过去一直以节食减肥为借口绝少参加我们的群体腐败活动,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清楚多半是由于经济原因,而自从他大病初愈后至今更是再也没有在聚会场合露脸。直到我们开吃了半个多小时以后,稽强才携着一个陌生的女伴姗姗来迟。那个女子相貌虽不娇丽却也很端庄,不过其娇小玲珑的身材坐在肥胖高大的稽强旁边,产生了非常奇妙的戏剧效果。这并不算是一次愉快的朋友聚会,由于多了一个陌生的女客,朋友们不好意思再把稽强当成开涮的标靶,而稽强自己也摆着造型顾作矜持状,多数时候大家都默不做声地低头消灭着餐盘中的食物,整个聚会只进行了一个半小时不到就草草结束。
下楼坐电梯时,我告诉稽强《DQ9》已经确定在NDS的消息,他终于原形毕露,大呼小叫地骂道:〃SQUARE…ENIX真不要脸,害得老子又要破财了!〃我撇撇嘴说:〃不就是一台掌机么?也不过就千把块的小事情。〃稽强嘿嘿笑而不语。
我、小张还有叶子三个人赶到了位于城隍庙四牌楼路的稽强家,除了小张,其他人都是第一次前往。那是典型的上海老城厢民居,逼仄而阴暗,大约只有十来个平方米大小,还有一个自搭的小阁楼。稽强此时就静静地躺在阁楼角落里的钢丝床上,安详的犹如正在沉沉入睡,我甚至错觉他随时会大喊着酒池肉林します奋身而起。不过枕边和被角残留着的些许呕吐物,他那原本宽大的脸庞呈现出紫酱色,又让我们可以感觉出死亡刹那间的痛苦和急促。稽强的母亲和妹妹倚在床头边相互扶掖着痛哭流涕,而他的父亲在旁不住低声劝解着。此时此刻,最让我们感到震撼和伤感的竟然不是母亲撕心裂肺的悲啼,而是父亲异乎寻常的冷静(我们三个人居然不约而同体会到同样的感触)。稽强的父亲不住地劝慰着家人并和我们说话,我从他老人家略微呆滞的眼神中看不到任何情感,或许今日这样的结局,他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预感到了,泪已流无可流。古人所谓人生经历的最大痛苦,莫过于白发人送走黑发人。但对于我们这些正当盛年的人来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亲眼目睹曾经朝夕相处的同龄人生命走到了短暂尽头。
我扫视一下稽强的家,虽然很早就猜想到他家境并不宽裕,但真实的状况还是让我大吃了一惊。整个家里除了上个世纪款式的彩电和冰箱以外,几乎再也看不到任何值钱的物品。除了床头柜上稽强的爱机PSP以外,这个屋子里也再没有任何与这个时代同步的东西。往事种种开始浮现在脑海里,我不禁陷入了深深的自责。稽强当年在包机房一直是臭名昭著的〃揩油王〃,比如包机一小时,他总要到点后再磨蹭个五六分钟才肯让位,我曾经因为看不惯而附和老板嘲笑他门槛太精。稽强平日里的衣着打扮,数年间不论春夏秋冬都来来去去那么几件,有一件紫黑横条纹的T恤更堪称其经典造型,我亦曾嘲笑之为〃麻袋衫〃。如果当初我便了解稽强的家境如此拮据,相信绝对不会再说出那种不近人情的话来。
〃早上三点多的时候,他忽然从睡梦里大叫胸口闷……后来我赶到他床边时,他拉着我的手说'爸爸我不想死啊,我要活下去'……〃稽强父亲用低沉而平稳的语调跟我们描述着稽强临死前的情景,空洞的眼神直直地盯着斑驳的墙壁,似乎看穿了世情的玄机一般。小张再也憋不住哇地一声痛哭起来,叶子也掏出了纸巾直抹眼角,我直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胸口闷得几乎产生窒息的感觉,不由自主地跑下楼梯走到大门外拼命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叶子也跟着出了门,他站在我身后悠悠地叹息道:〃我们这些人真是可悲而愚蠢啊,一直只把朋友当作玩伴,从来没有真正想过了解和关心他人,我们为什么不早点知道稽强是如此的困苦呢?〃叶子是我的朋友中最具备诗人忧郁气质的一位,平日里经常会突兀地发表一些过激言论,我们对于他的愤世嫉俗早已习以为常,不过他此刻发自肺腑的感慨却犹如一柄锋利的投枪直刺我的心房,我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而泪流满面。
老潘也匆匆赶来了,他和我们打了个招呼就直入里屋,屋里又传出了悲痛的哭泣和低低的交谈声。直过了半个小时,老潘才走出门外,我看见到他的衣襟上湿了一大片,他默默地拉着我的手,抬头望了望天空,忽然狠命的一摇头,眼中闪过晶莹的亮光:〃没了!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昨天晚上他还打电话给我,询问用什么方式向MM告白……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的现实啊!〃又一把投枪正扎中我的心脏,视线顿时一片模糊。
随后几天,小张通过电话告诉我,听说了稽强的死讯后许多老顾客都非常难过,一个在安利公司工作的小赵还在家中设置了灵堂,自发组织邻近几个朋友拜祭。有几位顾客主动要求出席稽强的追悼会,另有某中学高二某班的数名男生因为学业无法出席,但也凑了一份祭礼委托代送。虽然我丝毫不怀疑小张所说的全部属实,但对于稽强拥有如此高的人望还是感到几分惊讶。追悼会那天,到场人士中有三分之二都是稽强通过游戏结识的朋友,一半是甘谷时代一路走过来的老友,另一半则是联友电玩的顾客们。我为稽强感到由衷欣慰,生性宽厚善良的他从来都不会感到孤独寂寞,身前如此,身后亦然。我们肃静地聆听着追悼会主持人面无表情的照本宣科,悼文中所概括稽强三十余春的生涯,唯一值得圈点不过是尊敬父母和友爱弟妹,我不禁又心生无限感慨,一个人的生命在部分人眼里是那么的丰富多彩,在另外人们的眼中却居然如此的单调乏味。最终告别仪式时,我跟随着人群绕着稽强犹如蜡像般的遗体缓慢移步,过往那一幕幕犹如电影镜头重放般从脑海里飞速闪过,紫金藤大酒店、不吃鸡、恶代官、董卓……一切都宛如梦幻。我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的西宝兴路殡仪馆,在归途的车上,同行的小张到底说了些什么话,也完全一片空白。
并非所有的人都为稽强的亡故感到悲伤,有一位甘谷街的老朋友非但拒绝参加追悼会,还在背后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怪话,许多人因此都感到非常气愤。我曾准备打手机痛斥那人一番,老潘及时制止了这个卤莽行为,他说:〃一个朋友的早逝,已经足够让我们难过的了,如果我们这些活着的人还为此争吵谩骂,那样才是真正的可怜和可悲!况且每个人的感受都是截然不同的,我们不必一定要去强求他人什么,一切随缘吧……〃〃游戏玩得好坏实际并不重要,游戏玩得是否开心才是关键!〃…稽强后记:这绝对不是小说,只是一篇真实的个人回忆录。这并不仅仅是回忆一个玩家,同时也是回忆一个逝去的难忘年代。
有人说;喜欢回忆就证明着衰老,或许青春真的不断飞速地从我身边溜走……
我不期待也不相信能够获得所有人的共鸣,毕竟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世界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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续后记:
交稿以后,某编辑曾经说:〃你完全能写得可读性更高些……〃事实或许如此,不过这篇东西并不是小说,仅仅是写给许多熟人看看的纪念文,记忆确实随着岁月流逝而逐渐模糊,我不过是在匆匆的回眸。
从来没有写得那么伤感,我几度想推掉这篇稿约,只是因为答应了许多人,不得不写。
我直到数天前才知道,五月一日是稽强的生日,据说昨天他的骨灰会被安葬在某处。
人生就是那么的巧合、那么的冷漠、那么的平淡别了……吾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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