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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我是儒商 by 江洲菱茭-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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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伙计松了口气,眼见徐津要说话,拔腿赶紧跑。 
  等菜上了桌,俩人客气一番,宋临一筷子叉起油焖虾,眯着眼睛审视,哀婉皱眉,“死虾。” 
  徐津端起醋碟子闻了闻,大拍桌子,伙计心惊肉跳,慌忙跑过来,徐津说:“换镇江香醋!” 
  伙计咽了口唾沫,“这就是镇江香醋……”说得毫无底气! 
  徐津鄙夷,“这是哪个野坟框子里酿出来的?我告诉你,本公子于美食一道极其精通!” 
  看出来了!伙计大气都不敢出。 
  宋临撑着桌子站起来,端起炒藕片凑到伙计眼前,“这盘子之前盛什么的?” 
  “藕,一直盛藕!” 
  “胡扯!”宋临竖眉毛,“盛鱼的,鲢鱼,还是没放胡椒粉的鲢鱼!” 
  伙计惊恐万分!食客瞠目结舌! 
  徐津拉着宋临出门,毫不避讳地大骂:“徒有虚表!” 
  俩人逛了半条街,唏嘘感叹不已,尔后往路边小摊前一坐,跟一群脚夫壮汉挤在齐膝的小桌旁,一人一碗手擀面。 
  8 
  吃完,抹嘴,宋临赞叹:“劲道!山西的面。” 
  “就是牛肉少了点。”徐津转头环视一周,食客散尽,凑到宋临跟前,神秘兮兮地说:“前几天跟同乡去了一户姐妹家,真是国色天香……啧啧……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和小弟一同前往……” 
  没等他说完,宋临“砰”把碗一搁,“我不去!” 
  面摊老板吓了一跳。 
  徐津干笑着赔礼道歉,放下几个大钱,拖着宋临拐出巷子,“宋兄何故如此?” 
  宋临嗤笑,“那地方,势利眼!没钱别进去!” 
  “哈哈……看来宋兄是个外行。”徐津攀上他肩膀,“正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要想如鱼得水嘛……”故意卖关子,宋临斜着眼睛朝前走,徐津笑嘻嘻地赶上去,接着说:“时新衣裳一穿,斯文派头一摆,不管有钱没钱先装得腰缠万贯,进门就挑三拣四,即使满眼西施貂蝉也要爱答不理,如此一来,谁敢小瞧兄台?” 
  宋临眼前一亮,“欢场之中还有这些学问?” 
  “学问大了!”徐津挤眉弄眼地窃笑,“佳人在旁,红烛摇曳,你我知己对饮,岂非人间一大乐事?” 
  宋临细想多时,一脸心驰神往,“近日太忙,等春闱过后,定要醉卧美人膝!” 
  徐津仰天,陶醉吟哦:“月夜启醉眼,凉镜映红颜。” 
  “小家子气!”宋临嗤笑,一甩衣袖,扭身做出迷离的表情,唱:“……花惹蜂蝶绕,采花香,洒甘酿,欢笑连连动锦帐……” 
  徐津一呆,鼓掌夸奖:“好曲!”朗声续唱:“……惊喘声声撼雕床……” 
  宋临抹额,做出拭汗动作,刚张嘴,还没来得及出声,旁边匆匆跑过两个妇人,神色慌张,怒骂:“淫棍!” 
  俩人一哽,对视大笑,故意尾随紧追,吓得妇人提裙狂奔。 
  徐津往墙上一靠,笑呵呵地喘粗气,“宋兄,前面就是小弟住处,秉烛夜谈可好?” 
  “天色不早了,改日定要拜访。” 
  “也好。” 
  俩人互通地址,宋临一路散漫着回了住处。 
  刚进门,主人说:“公子,晚饭时梁公子和一位罗相公等了半个多时辰,刚走不久。” 
  “啊?”宋临暗想:他俩怎么一起来了?便问:“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罗相公神色不太好……” 
  话音未落,宋临大骇失神,全身像筛糠似的颤抖,一个踉跄摇摇欲坠。 
  主人惊慌,急忙扶住,“公子怎么了?” 
  宋临无意识地摇头,缓了好一会儿,摆摆手,瘫软无力地回了卧房。 
  往床上一躺,翻来覆去睡不着,瞪着帐子顶发呆:“难道罗赞考砸了?要当皇商得靠我自己?”宋临翻了个身,嘲骂:“做梦!”又翻个身,突然直挺挺弹起来,“我怎么把他忘了?徐津……呃……”“砰”又倒回去,“他一门心思就知道吃,我是二十三,他才二十四。” 
  子夜过后,辗转反侧,不得已下定了决心——求人不如求己! 
  第二天,宋临翻书箱,就两本书,昨晚刚确立的宏伟志向瞬间荡然无存。揣上钱,出门上书店,不停地打气:“临时抱佛脚,或许佛祖可怜小生……”没说完脸通红。 
  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二十几本书,此后,宋大举人陡然孜孜不倦起来,当真是通宵达旦足不出户啊!一日三餐还得主人催促监督,否则铁定忘得干干净净。 
  时隔两天,二月十二,春闱第二场,宋临双眼猩红脸色蜡黄,打着哈欠拖着脚步走进考场。捧起试卷,看看题目,晕头转向,“砰”一头撞在桌子上。 
  巡检官缓缓跺过,会心一笑,心说:等不了多久他就会抬起头,眨眼功夫就能一蹴而就。胸中有沟壑,下笔如有神! 
  果然不出所料,此萎靡不振的考生猛然挺直腰杆,把几张试卷一字排开,提笔落下,洋洋洒洒。 
  黄昏时分,宋临出了号房,冷风一吹,通体冰凉,耷拉着脑袋哀叹:“只剩一场了。” 
  回去之后,强打精神开始了新一轮的废寝忘食。 
  忘我到什么程度? 
  晚上,洗完脸倒水,泼了杨敬研一身。意外晦气从天而降,把杨敬研唬蒙了,使劲拨开粘在鼻子上的湿头发,“宋……” 
  宋临一听这字,接:“‘送’者,从走从关,古意即为‘走’……” 
  “……兄……” 
  宋临又听到一个字,又接:“‘胸’者……” 
  杨敬研一把揪住他,“宋兄!” 
  宋临生气,狠狠甩脸色,“你拖着我干什么?嗯?杨兄……你怎么湿成这样?” 
  杨敬研好笑又好气,“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宋兄如此勤勉,必定高中。” 
  我都没指望,你哪来那么大信心?嘴上却笑说:“承你吉言。” 
  宋临这辈子,头一回这么认真努力,深蕴“十年寒窗苦”的精神内涵,真要给他十年,这股对科考的空前热情能始终如一的话,靠真才实学混个举人进士还有点指望。 
  可惜时间太短,仅仅过了两天,二月十五,又考了。 
  春闱第三场,经史时务策各五道。 
  宋临垮着脸,无精打采地斜靠着号房墙壁,搜肠刮肚绞尽脑汁,浪费了近一个时辰,无从下笔。 
  巡检官一指宋临,问监察员:“见过那样的考生吗?” 
  监察员摇头,“估计是捐来的功名,一到近身肉搏就露怯了。” 
  巡检官莫测高深地笑了笑,“你等着瞧,不出半个时辰他铁定完成。” 
  监察员坚决不信。 
  可惜,谁叫监察员品阶太低?正所谓“官大一品压死人”,品阶高的人说出来的话就是真理! 
  不出半个时辰,宋临掰完了,往板凳上一躺,冒着二月份的寒气,蜷缩成一团,睡着了。 
  晚上回去倒头就睡。 
  第二天起来收拾东西,把房租跟主人家结算清楚。 
  敲杨敬研的门,拱手作揖,“杨兄,小弟就此辞行?” 
  杨敬研惊讶,“不等放榜?” 
  “放不放都一样。” 
  “怎么会一样?”杨敬研皱眉,“再说藕粉还没卖出去,何不再等等?不为放榜也为藕粉啊。” 
  宋临想想有道理。 
  昏天昏地休息了三四天,开始考虑:带点什么货物回家呢? 
  揣上所有家当上大街搜寻。 
  逛到茶楼门口,居然没看到算命的老头,宋临问旁边卖风筝的,小贩答:“发了笔横财,离京去外地了。” 
  “真是靠谁指望不上谁!我这会儿倒真想找他算算功名……呃!”无意间看见朱公子从楼里出来,宋临陡然止步,调头躲到风筝后面,透过缝隙悄悄窥伺。 
  清风徐徐嫩枝染绿,朱公子斜倚轿壁欣赏川流不息的人群。 
  宋临轻轻抬脚,挪了一步,朱公子转过脸来,凝视对面店铺的雕花木门。宋临赶紧把腿放下。 
  正当此时,一个不懂事的半大孩子拖着他爹来买风筝,闹着叫:“我要那个蝴蝶。” 
  蝴蝶一去,宋临顿时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慌忙挪了两步。 
  朱公子执折扇轻敲手心,失笑,对小厮说:“我要那个老鹰。” 
  宋临眼前恍惚,挡箭老鹰没了,抬眼一笑,只得硬着头皮施礼,“朱公子……出来匆忙……” 
  “家门又忘记关了?”朱佑杭走过去。 
  宋临脸上挂不住,讪笑,“在下不久即回苏州,此地一别实难相见,没带表礼……” 
  “公子不等放榜吗?”朱佑杭拉着他的手出了风筝摊,“公子可曾想过,在事情成定局前绝不该妄自菲薄。” 
  “成事在天……” 
  “此话不假,”朱佑杭看着他的眼睛微笑,“不过……谋事却在人。” 
  宋临还没回过味儿来,朱佑杭又说:“此地离寒舍不远,不如……” 
  宋临赶紧打断,深深一揖,“天色将晚,打扰公子心有不安。告辞告辞。” 
  朱佑杭不置可否,始终不紧不慢地拿扇子敲手心,宋临心里像擂鼓一样怦怦跳,心说:这头猪可能是王爷,得罪不起高攀不上,这可如何是好? 
  时过片刻,宋临额头上明显渗出了薄汗,还不敢伸手擦。 
  朱佑杭叹气,轻轻地说:“此时正值早春,东风舒缓草长莺飞,放风筝的好时节,我刚刚买了个老鹰,公子可有兴致一同玩赏?” 
  没兴致!刚想开口回绝,一琢磨,不妥,还是婉转点比较好,“没几天就放榜了,等正事了结游春才更有诗意。” 
  宋临肚子里打着小算盘,要是没考上,马上就回家,要是考上了……呃……怎么可能! 
  所以,这口头承诺等于空口说白话。 
  但是—— 
  朱佑杭却极其认同地点了点头。吩咐小厮把宋临送回了住处。 
  几天之后,宋临正在吃早饭,远远听见锣鼓响。 
  有人考中了!宋临断定。咬了口馒头,还没咽下去,主人一路跌跌撞撞跑进来,扒着门框惊叫:“公子!中了……中了……” 
  “嗯。知道了。”把鸡蛋塞进嘴里。 
  门外一个粗犷的声音问:“苏州宋老爷可住此处?贵府老爷高中二百六十三名……” 
  宋临猛抬头,半个鸡蛋从嘴里掉下来,另半个挂在牙齿边上摇摇欲坠,傻愣愣动了下眼珠,含着鸡蛋模糊不清地问:“谁是……苏……州宋老爷?” 
  主人一个箭步冲上来,使劲摇他,“公子,您高中了……哎?哎?公子……公子,您怎么了?” 
  再瞧新鲜出炉的第二百六十三名宋大贡士,一口鸡蛋稀溜溜呛进气管里,抱着老头一阵猛咳,舌头拖得老长脸憋得通红,手脚冰凉,额头却大汗淋漓。 
  主人一看这架势,笑了。 
  此后,宋临一直浑浑噩噩,眼珠子半天都不转一下,但凡迎宾、道乏、宴请、打赏、送客……这些琐碎事宜皆由主人一手包办。 
  折腾到后半夜,终于清净了。窗外夜色深沉,宋临对灯孤坐,寒气侵体,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宋临缓缓抬起右手,犹豫半晌,一巴掌抽在大腿上。眼神顿时一片清朗,傻乎乎地笑,“这是哪路神仙瞎了眼了?” 
  第二天,还没起床,敲门声骤响,主人大声说:“宋老爷,外面来了许多贵客,老爷……” 
  宋临赶紧起来,走到前面,站在回廊上看了看,没一个认识的,问:“他们是谁?” 
  主人瞪眼,“老爷糊涂了?自己的亲戚都不认识?” 
  宋临撇嘴,转身往回走,“我就是个乡野小民,望老爹代为接待。” 
  悄悄从后门溜出去,匆匆查看榜文。 
  榜前没几个人,也难怪,该知道的昨天都知道了。宋临直接寻找第二百六十三名,果然是宋临宋博誉。 
  一错眼,“嗯?哈哈……好你个徐津,二百六十四名,又比我低一名。” 
  榜文后半截没罗赞,宋临从后往前一个个地找,名次越靠前越是心里没底,突然,罗赞的名字出现了,宋临一拳头捶在榜文上,“能被你害死!考第三名干吗神色不好?早知这样我至于活受罪吗?呃……梁磊呢?” 
  又细细搜寻了一遍,确实没梁磊,宋临长长惋惜:“成事果然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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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此,宋临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痛苦生涯,全是那帮不认识的趋炎附势之徒害的。 
  三月初某天,吃过晚饭,宋临跑到徐津住处,眼见人山人海,转身朝罗赞住处走,到了半路,一顿,心想还是拉倒吧,第三名能比第二百六十四名清闲? 
  往回走了没两步,身后一人高喊:“宋兄,宋兄!” 
  宋临扭头,笑了起来,“梁兄,多日不见。” 
  梁磊从轿子上下来,深深一揖,“恭贺兄台会试得中,小弟这厢有礼了。” 
  宋临连忙还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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