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与随军夫人谷瑞玉-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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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上的气氛顿时变得热火起来,刚才一些暗中希望看张学良和张作霖好瞧的将领,现在也都改变了立场,酒席上响起
一阵此起彼落的赞许声浪。
张作霖在老虎厅大宴众将以后,天色已晚。
他回到帅府的东挎院时,发现下榻的厢房里正亮着灯火。花格玻璃窗上闪着一个女人的身影。张作霖想起刚才在老
虎厅的一幕,心里不禁松了口气。现在他已将郭松龄反奉带来的动荡局面,通过一场酒宴得到了平息。如今他很想回房
里静息一会,没想到寿夫人正在那里等他。
“有什么事吗?”张作霖发现寿夫人的气色有些反常,进门就问。
“大帅,现在帅府里都在传汉卿抽大烟的事呢!”寿夫人本想压住心里的火气,待张作霖坐在炕头上时再将她得知
的情况,一一告知他听,不想张作霖已经发现她心中有事,于是寿夫人就将最近从帅府上下听到的情况,从头道来:
“大家都说,汉卿年纪轻轻,就染上了鸦片瘾,岂不是要毁灭了他大好前程吗?”
张作霖心里的底火尚未完全消失,这时听了寿夫人的话,脸色顿时气得铁青,怒道:“汉卿也抽上了大烟?这究竟
是什么人怂恿的,他从前对鸦片毫无任何兴趣,为什么在郭鬼子倒戈的时候,他偏染上了这种恶习?真是气死我了!”
寿夫人道:“大帅息怒,听我慢慢对你说清原由。现在大帅府里几乎无人不知汉卿在秦皇岛学吸大烟的事了。于凤
至听了这事,气得她哭得死去活来。她说张汉卿本来是个好人,可是,自去了吉林以后,他开始变坏了。她还说汉卿如
若继续这样学坏,她和他的婚姻恐怕也难以长久。大帅,您说,汉卿为什么听信那个女人的话呢?如果不是他身边有那
么个女人,也不至于步步走下坡路啊!”
“什么?你们是说汉卿学会了抽大烟,都是他身边那唱戏的娘们儿支持和怂恿的?”张作霖听到这里,脸色忽然由
青变白了。他坐在炕上双腿发起抖来,想起郭松龄倒戈给他带来的诸多麻烦,张作霖心中火气越加燃旺,他将烟斗在桌
上重重一掼,怒道:“你说,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
“大帅……”寿夫人见张作霖动了肝火,就怯怯地说:“是不是那姓谷的女人暗中怂恿,倒不太十分清楚。不过近
日帅府里许多人都传说此事,您也知道,汉卿从前是个非常本分的人。他进讲武堂以前只对体育有兴趣,其他不良嗜好,
他一点也没有。别说抽大烟,就是香烟他也从来不吸。可是,这次他去了一趟秦皇岛,竟然把个大烟学会了,听说他现
在每天都离不得大烟,没有二两烟膏,他是过不了日子的。这种嗜好花钱倒也好说,只怕他染上容易,戒掉可就难了啊!”
“他妈拉巴子,我早就对小六子说:唱戏的女人讨不得。可是他对那个姓谷的娘们竟然一见倾心!”张作霖想起当
初反对谷瑞玉进门的事情,心里就对张学良越加愠怒。他对寿夫人说:“现在果然不出我的所料,汉卿和这种女人生活
在一起,他受的熏染肯定不会好的,你看如何?他现在已经学会了抽大烟,一个会抽大烟的人,难道还会在政治上有出
息吗?人们都说女人是祸水。果然他上了那谷姓女子的当。现在既已至此,没有别的办法,只有马上把那个姓谷的女人
给我打发掉了!”
“您是说,把谷瑞玉打发出去?”寿夫人万没想到张作霖一怒之下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对,将她赶回吉林去。”张作霖余怒未消,坐在炕上想了想,终于下了决心,说:“如果再让她和汉卿在一起,
将来就不是劝他学抽鸦片烟了,恐怕还要有其它的坏习惯传染给他,到那一天,可就把我们的汉卿给毁了啊!”
寿夫人站在那里良久不肯移步。当初她来东挎院向张作霖进言,只想通报一下几天来帅府里的情况。可是她没想到
张作霖一怒之下竟作出驱逐谷瑞玉的决定。寿夫人虽然在大帅府充当了内当家的角色,一人之下众人之上,可她毕竟是
个绝顶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张作霖的震怒是暂时的,也知道张作霖从内心深处,是何等喜欢他的长子张学良。而谷瑞玉
既然是张学良从吉林带回沈阳的,必然是张学良的至爱。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如若从中充当了赶走谷瑞玉的角色,将来一
旦为张学良所知,势必会埋下仇恨的种子。寿夫人想到这里,急忙更正自己的话,说:“大帅,现在就把谷瑞玉赶回吉
林,是否有点唐突?……”
“唐突?什么叫唐突?”
“大帅,我是说,谷瑞玉即便真像大家传说的那样,怂恿支持汉卿学会了抽鸦片,也不好在这时候赶她回去。因为
谷瑞玉毕竟是大帅亲口答应收房的如夫人啊。”
张作霖见寿夫人谨慎起来,也压住了心里的火气,半晌不肯说话。只听寿夫人继续进言说:“依我看,赶谷瑞玉不
是个办法,最好的办法是要她想办法改过,也就是了。”
张作霖震怒拍桌说:“怎么让她改过?汉卿现在已经学会了抽大烟,那是她能够帮助改得过来的吗?”
寿夫人说:“现在我们可以让谷瑞玉去天津劝汉卿戒烟,当然,如若她能让汉卿戒了大烟,就万事皆休。如若谷瑞
玉不能劝汉卿戒掉大烟,到那时再让她回吉林,也在情理之中。大帅以为如何?”张作霖怒咻咻地坐在炕上想了许久,
最后无可奈何地向寿夫人一挥手,说:“就依你的主意好了,不过,这件事最好让凤至出面处理才好!”
寿夫人急忙应诺说:“我懂了。”就转身出门布置去了。
一列客车疾驶在京奉铁路上。
谷瑞玉坐在一间高档包厢里,她倚在窗前,忧郁的眼睛透过车窗凝望着车外闪过的漆黑夜色。在黑黝黝的田野里偶
尔会出现一簇簇忽明忽灭的灯火。远山在淅淅沥沥的春雨中隐现,她感到心里的悲苦情绪难以忍受,本来平息郭松龄兵
变的战役结束后,她从兴隆店回到了沈阳,想安安静静过一段平稳的生活。可是她没想到平静的生活里忽然生出了波澜。
兴隆店前线她感到紧张和劳累。从前她去杨柳青战场时的新奇感,早已被无数次战地生活的紧张氛围冲淡了。现在
谷瑞玉再也不敢想战争了,她只想好好在经三路公馆里休息,然而,谷瑞玉做梦也没有想到,就在她从兴隆店返回沈阳
的次日,竟然去了一次大帅府。
“夫人,于夫人打来电话,她要你马上到大帅府去!”当使女凤谨将于凤至请她去帅府的意思转达以后,谷瑞玉立
刻惊呆了。
自从1921年冬天她从吉林嫁到沈阳以后,眨眼已经快五年了。在这漫长的五年岁月中,谷瑞玉无时不想进大帅府。
那里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个神秘的所在。她曾幻想着有朝一日自己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那东北第一家庭的宅院里,名正言顺
做一回张学良的如夫人。可是,谷瑞玉的这一希冀永远只是个幻想而已。即便她和张学良的感情日深,甚至在经历几次
战场烽火的考验,她与他的爱情基础变得越来越牢固以后,张学良也无法让她实现这一夙愿。
聪明的谷瑞玉知道她与张学良之间横亘着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这个障碍就是她的公公张作霖,还有那足可束缚自
己一辈子的“约法三章”。在幽居经三路的日子里,谷瑞玉虽然在张学良的理解下,渐渐摆脱了张作霖亲颁家法留给她
身上的阴影,生活的自由也渐渐多了起来,但是大帅府对她仍然神秘而望之生畏。现在谷瑞玉已经感到了生活的如意,
她不但有了自己的家,有了自己的小轿车,而且也可以去街里逛商店,买什物,看戏或走亲访友。但是,她惟独不能进
大帅府。
可是,如今于凤至居然主动约她去大帅府了。这个消息对谷瑞玉来说无疑是大喜过望。在驱车前往大南门的路上,
谷瑞玉想着于凤至约她去帅府这件事,心里就抑制不住兴奋和欣喜。也许是自己不辞劳苦,多次随张学良奔赴战场,才
赢得了于凤至的好感?谷瑞玉知道有一天自己会感动张家所有的人,包括对她心怀戒意的于凤至。
现在,她终于改变了于凤至对自己的不良印象,主动请她到大帅府去。谷瑞玉不知道于凤至请自己进大帅府,究竟
是姐妹俩的叙旧,还是另有什么其它的安排。但是,不管怎么说于凤至请她去帅府相见,总是件意想不到的好事。她和
于凤至在贫儿小学只见了一面,而且那一面给她的印象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也就是从那次见面以后,谷瑞玉暗暗
发誓再也不想见于凤至了,她觉得自己和于凤至在一起的时候,心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所以她才一气之下回了吉林。
自由吉林再回沈阳的几年里,谷瑞玉几乎再也没见过于凤至。她觉得自己和于凤至之间仿佛隔着一层永远难以化解
的障碍。她发现心里的障碍,就如同眼前那飘渺在大街上的晨雾一般,朦朦胧胧,永远也无法看得清对方的面孔和心灵。
谷瑞玉有时无法理解,同样都是女人,为什么她的心就不能与于凤至相通呢?莫非两位出身各异的女性,只能永远生活
在各自的领域里吗?
大南门帅府果然气魄非凡。出现在谷瑞玉面前的这座三进四合院,仿古式的建筑让她感到威严而雄浑。雕梁画栋的
回廊和大门前巨大影壁墙上的“鸿禧”二字,都给初进帅府的谷瑞玉以心生怯意之感。本来这座宅院也理应属于她,她
知道自己迟迟早早都会住进这偌大院落里来的。如果有一天她那一言九鼎的公公不在人世,谷瑞玉完全可以成为这院宅
里仅逊于于凤至的女主人。谷瑞玉对这一愿望坚信不移,也许正由于她心底有了这一信念,所以才不计较暂且住在经三
路上。如今当她款款迈进大院的高门槛,走进春日灿烂的前一层套院的时候,她心里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做主人的自负感。
“谷小姐,请随我来!”谷瑞玉在这既宽大又幽深的院宅里有些眼花缭乱,就在她不知往哪里走的时候,迎面走来
一位内宅的女佣。她显然早知道谷瑞玉要来,这时在前引路,将谷瑞玉引过曲曲折折的回廊,又接连转过了两层套院。
最后引她穿过一条碎石小甬路,就拐进一层宽敞的大院里来了。
谷瑞玉发现这层院落青堂瓦舍,偌大的四合院里静悄悄的。虽是春天却没有一丝风儿。几丛柳树在微风里摇着。那
女佣终于将谷瑞玉带到正房的门前,她这才知道已经来到了于凤至的房门前面。
“瑞玉,你别来无恙?”于凤至坐在一片和熙的日光影里,她依然像几年前在贫儿小学院子里见过的那样,端正秀
美,仪态万方。谷瑞玉的美丽在于凤至面前却显得有些矫揉造作。她的美丽虽然风韵万种,然而她和于凤至在一起的时
候,却又感到于凤至的姿色则是那种与生俱来的自然美,相形之下谷瑞玉不知为什么又有点自卑。她来时再三叮嘱自己
:“千万在她面前不要自卑,我和她都是张学良的夫人,只不过她进帅府比我早些而已。”可是,现在临了场她却心不
由己。站在于凤至面前,谷瑞玉越加感到几分不自然。她本是个能言会道的女子,可是在于凤至面前,谷瑞玉竟感到语
言的枯涩,她只是轻轻向她点了点头,就坐在她对面的雕花椅子上了。
“汉卿可还在辽中?”
“不,听说他已去了天津。”
“你和他不是始终在一起吗?”
“在山海关一带收拾残军的时候,我们是在一起的。可是,后来汉卿他得了大帅的命令,要他带领第三方面军向滦
州进发,那时,他就让我回沈阳来了。汉卿说,他此次还要去天津和北京,我跟随他有点不太方便。”
于凤至听到这里,坐在那里沉吟不语。她似乎在考虑如何将自己的话稳妥地切入正题,以便让坐在对面的谷瑞玉就
范。谷瑞玉的心情也很紧张,她不知道于凤至请自己进大帅府的真正用意何在,更不知道她想对自己说些什么。刚才从
经三路公馆出来的时候,谷瑞玉在心里构思的种种美好前景,如今都在于凤至那冷冷的眼神面前自消自灭了,因为她发
现于凤至对她并不热情。于凤至绝不可能在张学良不在沈阳的时候,主动请她搬进大帅府里来同住。既然不是请她搬进
大帅府来,那么于凤至到底为什么事,出人意料地将她请进帅府呢?
“瑞玉,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我们之间从没有交谈过,但是自那次在贫儿小学见了一面,我就感到你决不
是像一些人在私下里议论的那样。你更不会是有意让汉卿走下坡路的那种女人。”于凤至终于说了她想说的话。她在阳
光下安然地盘腿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