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天下-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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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竟然飘起了细雨,戚少商心骂莫大公子真是乌雅嘴,几乎想捧着脸疾奔了。幸好他身量高大,藏剑于甲内不显于形,进得门来,见浩浩荡荡庭深似海,盛宴铺张,席间人来人往歌俑无数,拥簇着一园富贵。好不叫人眼花缭乱。
正在踌躇间,一个中年人奔过来,约摸府内长史模样,见到他就迭声地叫,“周昌南周大少,今夜该你轮值,你又跑到哪里胡混去了。还不快随我去甲秀楼。”
戚少商大叫侥幸,跟着那人穿花拂柳,不知走过几层屋院,才见一小楼立于柳荫深处。这显是郓王近居之地,庭院间不以玉石铺地,反而满布沙石,行走之间摩擦声声入耳,显是防刺客的绝妙手段。
楼内大厅设有席宴,分了主宾,已有十数人在座,低声交谈。那人将戚少商拉到右廊弦窗之下,轻声道,“你今夜就在此值夜,王爷没有召唤,不可擅入。”戚少商点头,塞了一绽银子在他手袖里,嘴里含糊道,“多谢。”
那人一呆,方笑道,“今天倒是转性了。放心,我让厨房给你留点吃的。”才转身自去,戚少商松了一口气,抬眼向窗内望去。
他对官场本就不熟,席间只识得右首的门下侍郎萧正风和左谏议大夫文佚,二人是一二品大员,言谈之间却不见往日骄奢,想必同席的都是御史中丞、中书舍人等品级的官员。耳听得悉索衣响,数名随众伴着一个黄衣青年缓步而来。
堂上十数人都站起身来,恭敬道,“王爷安好。”
戚少商吃了一惊,他知郓王极是年轻,却未想到竟是如此长眉凤目,清秀文雅。他笑意盈盈地与众人寒暄,嗓音清细飘忽,柔亮如银。显得极是温醇随和。
戚少商心里微寒,他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见多文秀男子翻脸杀人辣手无情,只觉得这个淡静自若煦如春风的王爷更加深沉可怕。
耳听他含笑对左首一人道,“赵将军辛苦了,泸南一战令本王大开眼界。”
戚少商才知那方脸阔目的武将是刚平定了晏州之乱的沪南招讨统制使赵遹。他乃战将,极是威武豪迈,当下抱拳笑道,“若非王爷料敌在前,飞鸽传令,我又怎能调动大军阻扼卜漏渡江北上。此战实乃王爷之功。”
郓王微微摇手,正色道,“赵将军最后以猿猴制敌,出其不意,本王安坐千里之外,又有什么功劳了。我已奏明皇上,克日嘉奖。有如此良将,实我大宋之幸。” 言罢挥手入席,乐班先奏得胜凯歌,赵遹离席叩谢,一张坚毅的脸上已露出感激之色。
这几席远离了外间喧嚷,郓王以皇子之尊单独邀这十数人共宴,想必都是亲信或是欲拉拢的重臣,家宴格数更显亲厚。当下以他为首,众人举杯遥祝皇帝万岁后,才逐人离席祝寿。戚少商暗地里瞧得心惊,这郓王虽年少而意气风发,君臣之礼却丝毫不乱,单只看对赵遹的小小手段,已是枭雄的格局气派。
才刚筛了一遍酒,还有数人未及开口,已有家臣凑到主位上说了几句话。郓王面露喜色,点头轻道:“他总算赶回来了。”
话音刚落,门前就响起了沙沙脚步声。戚少商凝神望去,一行数人正自长庭缓步而来,当前一人紫衣飘飘,丰仪极是静好。他暗道,原来是秦飞轻到了。
再行数步,戚少商眼角突然一跳。
秦飞轻身后隐隐一人,青衣,秀目,长发飞舞。
戚少商甚至没有看清他的眉目,他只看到那件青衫的下摆一飘一转,便觉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脑中嗡嗡一片乱响,四周的声音便再也听不入耳。
整个人,就像飘浮在虚无空气中,连转头的力气都也没有。他听到自己的心脏,砰咚,砰咚,砰咚,一下比一下跳得更急,胸口那处,那么灼热,那么沸腾,好像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那里。
顾惜朝。
顾。惜。朝。
他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又想,他怎么不会在这里?他才投靠了郓王,这样的私宴正是晋身的大好时机,他当然要来。他昏昏沉沉地想,我是不是知道他要来,才会故意潜了进来?我是特意来杀他的么?
他觉得自己像陷落在一个最黑最深最绝望最惊怖的惊疑里,全身血肉都在声嘶力竭地叫嚣着,奔涌着,呼喊着。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然而他竟——他竟只是站在这里,怔怔地,看着那个人,一步步地走近,自己寸步难移。
心里居然还有微微疑惑。
那个人,他不是该意得志满意气风发么?
为什么他的神情会那样静谧?
甚至还带着微微的忧伤……
淡淡的雨雾在他发梢上如同一场乍开的惊梦,在这样寒意深重的夜里飞散开来,像极了某种绕指的温柔。
他唇角的弧度惆怅得倔强,像是一个孩子,丢了心爱的糖果,带着说不出的委屈。
他静静地跟在秦飞轻身后,缓步地踏上台阶,就要进得堂内,眼角就那样不经意的淡淡一扫,身体突然就一震。
戚少商全身热烈奔腾的血液瞬间注静默下来。
他强迫自己镇定,抬起头,抬起眉,抬起眼,与他的目光对视。
如水墨般的眉目微微一挑。先是微惊,然后淡定。隐有嘲讽。
他认出他了?!
他早该知道,无论他用多少个替身,用多精妙的易容术,他都能在第一眼辩识出来。
他戚少商就算是化成灰顾惜朝也能一眼认出。
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这个念头刹那间像一枚暗器嵌进了他的心底,微微细密的痛楚着。
四目相对,终是无言。
他的手指已经悄悄地摸索到了剑柄。那硬硬的质地,让他觉得心头稍稍安定,一种说不出的情绪混在血液上,让他身上一阵暖,又是一阵凉。
顾惜朝先别开了眼。
淡淡的。他挑起了一个微笑。那道笑意如此清冷,就像他那夜杀机暗伏时一低头的柔和,然后带着某种不经意的挑衅,在扬眉间,把那枝如影子般朦胧诗意却致命的银针,深不见底地刺进了他心脏。
他眼睁睁看着他跨进堂内,目光淡定,笑容轻倦。
“顾惜朝见过王爷。”
沉郁清朗的声线滑过戚少商的脑海,如同一种冰冷温柔的触摸。朦胧中,他想,他终是阻不了他一飞冲天。手指骤松,一抹刺痛稍纵即逝。
【逆水之清风天下】29 一曲铮鸣君亦狂。(话说,俄终于从'狗不理'的包围中爬回来了。)
铜子们,俄终于连滚带爬地回来鸟。
介差出得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包子,俄也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好不好?
小顾……俄舍不得欺负你,勉强让你当回话唠吧……
为啥?等俄搬个沙发慢慢滴说。
俄需要安慰,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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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插花,介歌,有兴趣滴可以下下听听,俄是听着琵琶撑完介章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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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一曲铮鸣君亦狂。
郓王赵楷静静地坐在高位上。用左手支着自己的面颊,仿佛心不在焉,又仿佛不胜酒力。
他的目光如春水一般轻柔,缓缓扫过下面大堂,偶尔寒光一闪。顷刻又散去。待扫到秦飞轻那席,目光更带了丝丝笑意。
秦家世代在朝中担任要职,今朝秦皇后,亦是他的母后,也是秦氏之女,宠爱冠绝后宫,皇帝对其族人很是关照。秦飞轻颇具才干,刚被晋为侍卫亲军殿前司都点检指挥使,内有皇后为盾,外有雷霆之道,还兼了众皇子的师职,风头一时无二。
酒已过三巡,底下的那些所谓良臣猛将,仍围在秦飞轻身旁祝酒,翻来复去,不过那些阿谀之词,也不见新意,秦飞轻面上却不露丝毫端倪,冷淡,但是不失礼数。于是他想,还是先生沉得住气。
至于他是真心还是伪意。多年来,他不说,他也学会了不问。
郓王赵楷在他二十四岁生辰那晚容颜清丽地笑着,胸中有一把火焰雄雄燃烧。他扫视过整个殿堂,有点幽幽的寂寥。他想,他需要底下这些人,性格虽卑,人却有用,他不怕帝王之路孤寂而冷清。
目光扫过秦飞轻身边,他唇角的笑容就挑得更高了。
另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坐在一边,与前面的热闹喧腾形成对比。他脸上是斯文冷淡的。旁人装作看不见他,他也不去理会旁人。在这个乱糟糟的夜晚,一袭青衣荏苒,竟有些遗世独立的风致了。
他想这个人刚刚进来的时候,在周围的一阵吸气声中对他施礼,恭敬,但看不出什么惶恐来。他笑,状视没有听清地问,你是谁?
他说,我是顾惜朝。
他看着,秦飞轻看着他,两边的将相重臣们看着他,昭昭青天看着他……灯影将明未明,夜色幢幢,他站在中间,清清淡淡地说,“我是顾惜朝。”
“秦将军此次斩贼起箭,迅若惊雷,真是国之栋梁。”说话的是枢密院副史陈姬重,秦飞轻一笑,淡道,“秦某不过一个跑腿的,多亏了王爷运筹帷幄,顾兄布局精巧。”
这陈姬重早有了几分酒意,为人又极是趋炎附势,见顾惜朝布衣微寒,秦飞轻却似对他另眼相看,心中嫉忌,不由就想寻了机会奚落他。当下转向席末,仗了酒意笑道,“这位顾……顾公子可真是不凡,先前傅相一事犹在眼前,转眼又成了京师里的红人。当年的探花郎,看来没读过‘忠仆不侍二主’之言。”
这话挑畔之意颇浓,又不以官职相称,显是不认同他的入仕。秦飞轻剑眉一挑,还未说话,已听清冷的声音接道,“却不知陈大人所谓的‘主’,是指天子,还是另有它指?”
这句话可轻可重,陈姬重酒醉之下,一时还未想好怎么答话,已听他接着道,“如果说是像大人这样的主,惜朝虽有报国之志,却也不敢妄攀。”
陈姬重入仕二十余年,在枢密院也算首屈一指的大臣,当下冷笑道,“小小的四品官吏,也敢轻谈什么报国之志。如今四海承平,只怕是要委屈了你的大志。”
顾惜朝抬起了眼,看了他片刻,点头轻笑道,“有陈大人每年按时收刮岁币,亲自送往西夏大辽,果然是四海承平。”
话虽清淡,却是倾国之重,尾音上扬,又实在轻佻戏谑。陈姬重被他一言点中心事,当下就急火上升,怒喝道,“你……”却又不知怎么反驳事实,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同席的门下侍郎萧正风与他乃是姻亲,见他失态,忙截口道,“顾公子入仕不久,怎可妄言朝政。”
“不敢。”顾惜朝淡淡道,“在下只是不敢苟同陈大人的承平之见。”
他点到即止,显是无意多说,萧正风却步步紧逼,“顾公子难道是觉得我朝时局不稳?”已十分咄咄逼人。
秦飞轻尤在皱眉,已听得顾惜朝冷然道,“恕在下直言,大宋貌似繁华,其实危机四伏,已离亡国不远。”
此言一出,与席者尽皆哗然。
萧正风疾喝道,“大胆!想我大宋立国一百五十余年,纵没有汉唐之盛,但也承平日久,根基稳固,国力尚在。就算当今局势稍有不稳,也不致于走到亡国的边缘。你乃大宋子民,出此逆言,其心可诛。”
秦飞轻眉头皱得更深,正待喝止,却见到郓王于主位上微微一笑,轻轻摆了摆手。
这几人言语来去,在堂上已是颇有为显眼,众人俱是斜眼看来。
只听顾惜朝淡然道,“是不是大胆诸位大人心中明白。”
萧正风冷笑数声,厉道,“你若不说个明白,莫怪本官奏本圣上,办你个妖言惑众。”
顾惜朝双眉微扬,目中寒光刺得萧正风心头一惊。只听得他音色清冷,不急不缓。
“大宋至今一百余年,太祖时的孔武之气早失,又无复清明之气。至我朝更是朝纲靡滥,奸佞当道,谄媚横生,不思治国之道,反喜声色犬马。朝堂之上,权臣结党营私,皇宫之内,阉宦横行无忌,民间疾苦反而无人问津。内政已失,乱象已显,不出数年,晏州之后,必再有人揭竿而起,我大宋武力积弱,必将陷于疲于应付,内忧外患之绝境。”
这一番话他从容道来,言语又甚轻,加上意态潇洒,仿佛正与人说着天外云淡风清,传在众人耳里,却如金鼓锐鸣,听者动容,闻者色变。
此言,何止是妖邪,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了。
萧正风一张面孔乍青乍白,不知该不该喝令拿下,但听得座上郓王轻叱道,“士子清狂。赵将军举手就平定了晏州叛乱,怎轻言我大宋武力积弱。”虽叱而语声平和,仿佛还带了丝丝笑意,又撇开言语中直斥朝纲的叛逆之言。萧正风于官场油滑之极,已知郓王并无怒意,微哼一声,错步退开。
一时大殿之上人声俱寂,数十道目光都射在顾惜朝身上,却见他轻拂衣袍,从容站起,侃侃而言,“大宋建国,本就强敌环伺,自太祖皇帝起奉行的外虚内实之策,本是先安内,再攘外的良策,到了本朝却是过度崇文抑武。大宋虽是兵多将广,幅员辽阔,却是军阀跋扈,政令不行。号称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