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故事-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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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克明把一切证据都搜齐了,连同奏章,都派遣急走,秘密地送到了京里。
罗奇自己却带了沙漠鼠沙老五,胡狼郝方,悄然地来到了博克达山下,那儿离迪化只有一百多里路,附近只有一个较大的城镇,叫做远板城。
李慕和的军队就负责驻守此间,而且还设了个流站,把为数近千的流犯放在此做苦工,盖碉堡。
那是很苦的工作,每天从博克达山上把大石块凿成较小的石块,用驴马驮下山,再用车子运到远板城中来,建造碉堡。
流犯是在内地犯了重罪的,充军到边站来做善后,每人的刑期十年八年不等。那比监禁还苦,烈日、风沙,从早到晚,不得休息,很多人死在边疆不得回,所以古诗上有西出阳关无故人之句,就是指此而言。
但是也要看各人的境遇而定,有些犯人原本是做官的,因贪污案发被判了流罪,本身既有几个钱,同时也有一些戚党朋友人情照顾,到这儿来虽也是吃苦,却比别的人舒服多了,他们可以担任监工或是文书缮写的工作,不必冒日晒吹风之苦,有人还从内地带了家眷,住在大营附近,每月总有那么几天,可以回去跟家人相聚,这当然要花点钱,也是营官和士卒们的外快收入,不合法,但习之已久,也没有人去多管,这究竟是做好事。
这些有家属的人,多少还会为同营的难友们带点吃的东西去打打牙祭,或是分一两件穿不完的寒衣给他们……
对方要乌克明将死者的棺木送到博克达山,这使罗奇很感兴趣,博克达山上一片荒凉,没有地方可住人,只有监工的几个营寮,由兵卒们轮流戍守。
贼人的巢穴不会设在山上,那就一定是在不远的远板城中,那个寨子里人流复杂,有汉人,有旗丁,有流犯的家人,有维吾尔人,高萨克人,甚至于还有蒙古人,西藏的土蕃人,和西康的康巴人。大部份人在这儿做生意,也有些人则是莫明其妙地生活在这儿,不知道为什么?
这个寨子的人口还真多,聚集了不下上万人,当然,将近五千名驻军和千余名流犯还不计在内。
人多,族繁,各有各的规矩,各有各的风俗,此地的治安也就很乱,边疆的蛮夷之人是不会守法律的,何况他们又都是好勇逞狠已惯。
人数最多的是汉人,但汉人最不团结,最怕事。
虽有驻军,但是驻军只管镇压犯人,却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除非事情特别重大,否则切忌插手民间料纷。
所以这个地方,也成了没有王法的地方。
但也不是全无法治,尽管打架的事常有发生,偶而也会有杀人的事件,但是只要薛大爷出来说一句话,天大的事也会平伏下来。
薛大爷也不是什么大人物,更不是什么大侠客,他在远板城中只是一个混世面的土流氓,他包赌,包娼,凡是赚钱的生意,他都插上了一脚。
不过,他有一项好处,就是待人处事绝对公平,包括对他自己的手下在内,两造起了纠纷,他一定问明曲直,然后作个公平的处置,假如理屈的是他的手下,他也一定公正地施以处分。
所以,他的手下在远板城中都是规规矩矩的,他开设赌场,但绝不玩儿假,不设局骗人,他手中有几个好角色的头号郎中,但他不用这些郎中来骗人,只是用来防止别的江湖骗徒在此坑人。
他开设娼馆,绝不逼良为娼,也不会剥削那些可怜人,他还开了两家当铺,再贵的东西,他们也收得下,但是穷人拿件不值钱的东西上门,也能周转个几钱银子救个急。薛大爷在远板城做的不是好事,但也不干坏事,所以在远板城提起他来,倒是敬他的人多,恨他的人少。
薛大爷大名叫薛交,有个外号叫九头狮子,他本人长得倒像是头狮子,不过只有一个脑袋。
这么一号人物,当然也是罗奇注意的对象。
以前他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薛交在远板城能够立足真是奇迹,远板城是以台站为主,是因为军队在此监管流犯才成立的市镇,照理该是军队在此作主才是,怎么会让薛交这样的人坐大一方呢?
直到主管此间的副帅李慕和出了问题,罗奇心中多少也有了个底子。
所以,他也来到了远板城,沙漠鼠和郝方则早来了三天,他们都住在城中的一家集成客栈。
这家客栈也是薛交开的,设备很不错,不但房屋高大整洁,而且还附设有酒楼,烧的菜不比内地差,只是价格贵得惊人,不过也难怪,除了牛羊肉之外,猪只鸡鸭菜蔬鱼,都得从内地运来,加上了运费,贵也是应该的。
罗奇却不怕贵,他们三个人住了三间上房,还带个小小的院子,叫了一桌酒菜,在罗奇的屋子里。
沙漠鼠首先报告道:“头儿,博克达山上住了几个老兵,和几十个无眷的流犯,白天凿石头,晚上在山洞里睡觉,没什么可疑的……”
罗奇道:“是合在一处住着吗?”
“不,分成了五六处,因为一处取不出那么多的石头,哦!对了,还有十来个石匠也住在山上。”
“每一处你都去过吗?”
“我借着找朋友为借口,每个地方都去转了一下,结果却找不到什么可疑的地方。”
“山上没有其他的居民了吗?像猎户什么的!”
“据说是没有?”
“怎么讲是据说呢?”
“山太大了,我无法入山去找,只能向山上的流犯和老兵们打听,他们没看见有别的居民了。”
罗奇回头向郝方问道:“老郝,你打听薛交,又有什么线索呢?”
胡狼郝方大口喝了碗酒,然后才吐气道:“这王八蛋看来满身是破绽,却又拿不着一处真正的破绽。”
“他的破绽在那儿?”
“他那个地方养了几十个人,有的是有名的人物,有的是无名的高手,这些人个个都足以成为一流好手,却会窝在这个地方,捧着他当皇帝。”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的势力了。照理说,他在这儿打天下,大营中的营官们绝不敢得罪的,可是他就是不吃这一套,有五六个营官在他的赌场里欠了赌帐,他毫不客气地要他们写下欠据,按月讨利息,一分银子都不肯少。那些旗丁们在内地都是张牙舞爪,无法无天,只有在此地,一个个规矩得像孙子一样。”
罗奇一笑道:“他只要搭上了李慕和的关系,就可以做到这些了,这也不出奇。”
“问题是他连李慕和的帐也不肯卖,李慕和的姨太太的兄弟,在寨里闹事,叫他派人抓了去,李慕和派了个副官去讲情,他也是不讲面子,硬把人家打了四十鞭,抽得遍体鳞伤,才将人抬回大营……”
“他有权利私刑打人吗?”
“虽是私刑,却很公平。原因是那家伙仗着李慕和的势力,在地方上横行不法,平时抓不住证据,倒也无可奈何他,那天他当街调戏一个良家妇女,叫薛交碰上了,那一顿鞭子打得大快人心,李慕和虽然生气,却也没法子。”
罗奇点头道:“这么说来,这家伙好像颇有来头了?”
“应该是如此吧?否则不可能把李慕和吃得死死的,但是薛交这王八蛋却又不像干密探的。”
“何以见得不像呢?”
“他手下的那些人大部份都是在别处闹了事的,好几个都是鼎鼎大名的江湖人,他收容那些人已经迹近招摇了,还能够办事吗?”
罗奇道:“事实上人家办得很秘密呀!要不是你仔细去打听,我们连这么一号人物窝在这儿都不知道。”
郝方道:“头儿是打算要动他了?”
“那倒不一定,要看他是否惹上我了。”
“头儿,要动他可不简单,他本人的高低不知道,但是他手下的那批人,声势也颇为惊人。有人估计过,祁连山中最大的黑道垛子,鹰愁涧大寨,实力也未必及得上薛交,在远板城,要跟薛大爷作对,等于跟全城的人作对,人人都会咬你一块肉。”
“薛交在此地如此得人望吗?”
“头儿,是真的,大家确实很拥戴他,在这儿赚钱容易,不缴粮、不纳税,人人守规矩,没人受欺负,不管在外地犯了多大的罪,只要来到此地之后不犯事,没有官人会上此来抓人,城里有好几户,都是在内地背着巨案的积年大盗,在此地落了脚,居然都置业成家起来了……”
“在这个鬼地方,有什么业好置的?”
“在这儿可以把脏物正大光明地卖掉,薛交在此地开的当铺就专做这种生意,他们估价很公平,差不多可以给足到两成的价格……”
沙漠鼠叫道:“什么?给到两成价格还算是公平?”
郝方看了他一眼笑道:“老沙,你没干过这一道,不晓得行情,一般收脏都是出一成的价,他们给两成,已经是高出一倍了,反正这些货物都是不要本钱的,卖多了多赚,卖得再少也不亏本。薛交在这儿以高一倍的价格,敞开门户收脏,而且还能保护他们在此地安居……”
“住在这儿也算不上安居!”
“不,不一定要住在此地。薛交的利厚当铺中,付的都是常厚银号的票子,不管走到内地那一个大都邑,只要有常厚分号的地方,都保证十足兑现,所以这九头狮子在绿林道中的人缘极佳,很多大寨子都跟他有连系,他们有了什么烫手货,都派人送到此地来销出去……”
罗奇脸上闪过一丝得色,笑笑道:“老郝,你实在了不起,居然探得这么多!”
郝方讪然道:“头儿,我当年也是干这一行的,而且有个磕头弟兄就在城里安身,一切都是听他说的。他也劝我,别把九头狮子给弄垮了,否则所有的绿林道都会恨上咱们的。”
罗奇一笑道:“我晓得了,这九头狮子既然如此神通广大,倒是好办了,他一定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我跟他套套交情去!”
用过了酒饭,罗奇吩咐道:“饭后我们碰碰手气去,这是你的拿手本行,可别叫人给杀得片甲不留。”
沙老五眼光一亮道:“赌钱?头儿,这可不是我吹牛,我从天下第一赌王千手如来学过赌术……”
罗奇道:“老五,在薛交的赌场中可不作兴玩儿假的,人家赌的是真功夫和运气!”
沙漠鼠笑道:“头儿,只有完全不懂手法的人才赌运气,也只有些不入流的郎中才玩假骰子换牌,真正的赌徒赌的全是真功夫!”
郝方道:“这一套我又外行了,但是所谓真功夫又是什么呢?难道有天眼通,能看透牌去?”
沙老五道:“看透牌是不可能的,但是凭脑筋和记忆,把三十二张牌全记住,看庄家把牌如何砌,如何分配,再计算一下打出的骰子,决定押那一门……这里面学问大了,告诉你也没用,你一面看,一面学吧!”
三个人来到赌场里,那儿正热闹,他们来到牌九的摊子上,沙老五先看了两把后,然后在天门的位置下了五十两,这不是最大的注子,而且是最霉的一家,他们看的那两副,已经连吃了两注。
但是沙老五的注子押下去后,牌运就改了,压住庄家一点,而胜了一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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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以后的几副也若有鬼似的,沙漠鼠押那一门,庄家准赔那一门,而沙老五押得也不大,每注总是五十两,但是几条庄下来,他也赢了将近有千把两银子。
弄到后来,大家都跟着沙老五手下注子了,虽不是每副都稳能赢,但十副中,庄家总要赔上个七八付。
一个时辰下来,沙老五赢了有两千多,他的赌注也增加到每注两百两,但是庄家却输得眼冒金星,因为另外有几个大户都跟着沙老五下注,也有从别的桌上过来的。他们一注下去,都是千两以上,庄家十注赔八注,输下有好几万两银子了。
罗奇认为时间差不多了,朝沙老五点了一下头,沙老五趁着庄家推出了最后的一条牌后,忽然把面前的近三千两的注子一起押在天门上。
由于他这一突然加注,其他的人对沙老五也有了信心,纷纷加重了注子,天门上居然押下了二十来万两银子。
那个庄家不禁直了眼,他没想到注子会突然暴增到如此之巨的,但是又无法撤回式换手;因为赌场上标明这一桌上是不限注的,照规定,要换手也得等一条庄四副牌全部开完了才换手。
天门的赌注太大了,那个庄家战战兢兢地抓起了骰子,放在手中摇幌了半天,又在口中吹了口气,然后习惯性地喊了声:“通杀!”
打出了骰子,滚了半天,骰子定了之后,是一颗四、一颗五,庄家喊着:“九在手,天三手,上下挨顺走!”
这是牌九桌上的术语,庄家自己拿了第一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