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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5635-天堂隔壁-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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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同西班牙人对阿尔罕布拉宫旷日持久的围困。    
    青春不毁灭你,它只是围困你。    
    


《天堂隔壁》 第三部分《天堂隔壁》 忽然开始下雨

    ▽    
    来了寒流。    
    天气骤冷,前两天还飘了点雪。冬天衣服全扔在干洗店,只好龟缩在家。好几天不见转暖,实在憋不住,下楼开车转悠,开着暖气,欣赏街景。寒风掠过街头,把顽强挣扎在枝头的枯叶一扫而光。落叶被风到处吹卷,四处飘散。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无声地抗议着无可奈何的可怕季节。街上全是抖抖嗦嗦匆忙赶路的行人。我躲在温暖的车子里,透过车窗认真观察,如同趴在一艘船上瞅着海面上溺水挣扎的人群。    
    忽然开始下雨。    
    雨越下越大。街上仿佛被摁了一下“快进键”,人们的动作全部快了一拍,行人奔跑着四处寻找蔽雨的地方,摆小摊的迅速收拾摊档,偶尔撞车争吵的被迫放弃四下逃窜,骑车人一辆辆飞快从车窗外掠过。只有卖报人披着雨衣,在街头东张西望继续叫卖,偶尔有车停下要张报纸,甩下一张纸钞开车就走。没来得及被风吹走的落叶,被雨水泡湿,脏乎乎黏在脚下。所有人都一幅瑟缩模样,竖起大衣领子,毫无意义地对抗着强大的寒冷。    
    前方车子急停。    
    我也紧急停车。趴在方向盘上打量。原来一个腿脚残疾的,撑着手杖在雨中街道上大模大样地从容走过。所有车子摁响喇叭表示不满。    
    突然庆幸自己不是个残疾人。    
    庆幸自己没缺胳膊断腿,庆幸自己不是盲人,庆幸没有要命的心脏病,庆幸没有肮脏的性病,甚至庆幸睡觉时不打呼噜。庆幸来庆幸去,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是一个几乎什么都有的人:身体健全,没有疾病,衣食住行样样不愁,还有条件去寻找一些小享受小感觉。    
    ——那么每天哪来这么多用不完的茫然落漠?    
    ——因为没有爱情?可是如果拿一条腿去交换爱情,自己愿意吗?    
    如果是睫毛,没准儿会愿意。但是谁又真的知道?    
    人们总是在乎目前最需要的一样东西,忽略掉那些已经拥有的东西。或许这是不快乐的真正原因。想起母亲去世的时候,偶尔想像:如果用自己的生命去换取母亲的,是否愿意?答案是愿意。又假想,如果用一双眼睛去换取母亲的生命,是否还愿意?答案却是犹豫不决。    
    人们不害怕彻底失去,害怕的是残缺不全。    
    如同自己的生活,缺少了睫毛,变得残缺不全。    
    前面的车子开始启动。    
    我缓缓跟着,雨刷器左右摇摆,窗外景色一会儿模糊一会儿清晰,做梦一般。    
    打开音响,听着朴树的老歌《白桦林》。    
    驶过一个街角。    
    路边有一个公话亭,有个人影缩在底下,瑟瑟发抖。    
    驶过公话亭。    
    眼前一亮,灵光一现。    
    急忙停车,换档,打开双跳灯,注意着后方车子,小心翼翼贴着路边倒车,直到前车窗与公话亭平行。透过雨水模糊的右车窗,认真辨别:    
    长发随意垂落肩头。削瘦的肩膀。茫然沉静的大眼睛。蝴蝶翅膀一样张开着的长长睫毛。长长的棉围巾。粗呢大外套。系带的长筒靴。怀里的玩具小羊。粗布大背包。    
    是睫毛。    
    竟然是睫毛?    
    她没带伞,穿的很单薄,躲在风雨飘摇的小公话亭,靴子湿湿的,脸埋进外套领子,表情落漠。似乎在等出租车。    
    我摇下车窗,使劲喊。    
    睫毛扭过头来,惊讶地瞅着我,不知所措。    
    雨太大,使劲刮进车里。    
    挥手示意她上车。    
    睫毛呆呆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只好跳下车子,街边流淌的积水没过脚脖子。左蹦右跳避开积水,跑过去把她拉上车。车子开动。风雨寒冷被挡在窗外。扭头激动地瞅她,兴奋不已。睫毛额头上的头发滴着水珠,茫然地瞅着我,表情空洞。一会儿别过头去望着窗外,不再看我。    
    雨势骤急,道路拥挤。    
    车子行驶在一条单行道,后边一长串车子拼命鸣笛催促前进。没法停车,只好盯着前方小心驾驶。    
    朴树唱起《那些花儿》。    
    ——“她们都老了吗?她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我与睫毛终于没象歌里唱的那样,各自奔天涯。    
    刹那间无限的幸福与感动,波澜壮阔袭遍全身。    
    如同冲进外面大雨里,痛痛快快承受那份冲刷洗礼。我抑制住激动心情,轻声哼着认真驾驶。偶尔透过后视镜瞅下睫毛。    
    睫毛哭了。    
    她脸贴着后车窗,泪水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小身子微微颤抖。脑袋使劲扭向一侧,默默注视窗外凄凉雨景,用力咬住大拇指,似乎不想让我听见。    
    我泪水立即哗哗流下来。    
    也不想她看见。默不作声,脸侧向车窗。鼻涕不停地流下来,悄悄用手背抹干。手背湿漉漉一大片,又改用袖口。    
    好久。


《天堂隔壁》 第三部分《天堂隔壁》 车子停在大胡同口

    车子终于驶出单行道,驶到宽阔大街上。靠边停车。    
    “你瘦了。”我扭头瞅着她微笑。    
    “你也瘦了。”睫毛轻轻回了一句,脸继续贴着冰冷车窗。    
    我伸出手握住她的。冰冷。    
    “一起回家吧?”    
    “不。我回自己家。”    
    我叹口气,想了一会儿,只好开车。    
    车子停在老城区一条大胡同口。    
    雨势渐缓。    
    我下车,把后车门拉开,扶睫毛钻出来。试图陪她回家。    
    睫毛眼神坚定地拒绝。    
    要她电话。她瞅瞅我,犹豫一下,扭头走了。    
    扔下我一个人呆呆站在雨中。    
    ▽    
    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车子停在大胡同口。    
    一直等到晚上,没见人影。第三天如法炮制,坚定不移等到下午,终于瞅见睫毛。背着粗布大包,斜着肩膀,低着头走出来。赶快把车子开到她身边,摇下车窗鸣喇叭。睫毛扭头看看我,想了想,继续往前走。只好继续跟着她往前开。一车一人一前一后慢吞吞在街上走,惹得不少人侧目。睫毛有点不好意思。只好停下来,想了想,拉开后门,钻进车子。    
    “去哪儿?”    
    “展览馆。”    
    车子开到展览馆,下车走到大门口,睫毛凭票进入,我没票被拦住。    
    睫毛瞅瞅我,幸灾乐祸地笑笑,钻了进去。我被扔在那儿。但她刚才那个幸灾乐祸的笑,反而让我感到了温暖与希望。    
    买票进入。是一个油画展。大厅被隔成很多小房间,中间过道曲曲折折,看不见睫毛。跑到入口处查看简介,有一幅《夜晚的咖啡馆》,心里一热,走过去,睫毛果然一人坐在木地板上,托着腮帮,眨巴着长睫毛,认真琢磨。我凑过去,盘腿坐下,掏出烟打算点上。睫毛伸出一只胳膊摁住我,示意不能抽烟。我顺势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她试着抽出来,没抽动,只好叹口气放弃。    
    人不多,稀稀拉拉。展出大部分是原创,少部分临蓦。原创作品其实更有力度,思想更深刻,更能表达这个急剧变化的时代给予人们心灵的强烈扭曲。或许画功有限,没人观看。    
    ▽    
    睫毛又要去体育场。    
    两人赶到,人山人海。一场甲A足球赛。睫毛拉我走到一个小门,出示工作证进去。走到主席台下,睫毛钻进更衣室。一会儿钻出来,变成一身红色运动服打扮。周围很多女孩类似打扮。    
    “义工。”    
    


《天堂隔壁》 第三部分《天堂隔壁》 睫毛冲我解释

    睫毛冲我解释。拉我坐在主席台下小凳子上。比赛开始。    
    踢得很差,气氛沉闷。球市冷清,零零散散勉强聚些人。比赛激烈起来,看台上的球迷们也逐渐热闹。主队进攻。一个号手站起来,吹起冲锋号,球迷疯狂呐喊。主队射门偏出。球迷唉呀一声,瞒怨四起。客队反击。球迷嘘声四起,号手吹起了鬼子进村的旋律。客队射门被守门员化解。球迷在一个胖子带领下,高喊加油,一片欢腾。如此这般。    
    睫毛抱着胳膊坐在一只足球上,左右晃悠,啃着手指甲,撑着下巴,抬头瞅天空中变化无常的云彩。瞅了一会儿,拿出那本观察日记,在上面涂画什么。我斜瞅几眼,几只插着翅膀的小猪挤在一起拼命追逐一只足球?    
    “为什么做义工?”我忍住笑问。    
    “不牵涉利益地为别人做点什么,不挺好?”睫毛随便涂画着说。    
    “看球其实就是发泄罢了。”我不屑地说。    
    “何以见得?”    
    “平时工作压力大,没办法发泄。没事跑出来看球,也不懂一二三,只知道大喊大叫高声臭骂,反而捞个热爱主队的好名声,没准儿还能沾上爱国主义的边儿,如此而已。”    
    我瞅着旁边一群高声臭骂客队的球迷,自以为是地回答。    
    “更多人只是平静地享受生活,享受运动带来的快乐。你看到的只是片面的一部分。”睫毛平静回答。    
    我一下子语塞。    
    瞅瞅四周,睫毛说的没错,更多人的确在微笑着认真看球,仔细体会,或者高声为双方加油,为偶尔出现的精彩传球赞叹不已。自己看到的高声辱骂,的确只是片面现象。怎么我老是只看到片面现象?如同夜晚在酒吧只看到人们发泄的一面,而没看到他们白天积极向上的一面?    
    ——睫毛的话让我开始警惕。    
    球被踢到主席台下。    
    球员跑到场边大喊,睫毛省过神来,放下小本子,把屁股底下那只足球抛向场内,跑过去捡回另一只,重新垫在屁股底下,悠然自得晃悠着画画。    
    突然有一丝感动。    
    我太久没参加白天的活动了。瞅着太阳底下大多数人正常的生活与快乐,瞅着睫毛的自得其乐,颇为感触。浸淫在夜晚太久太久,或许到了换换生活内容的时候?记得开酒吧前,经常来体育馆打篮球网球,偶尔踢踢足球。经常跟一帮子驴友到处攀爬,甚至一起组团打算穿越可可西里。可是现在生活只有酒吧,自己越来越象一只夜猫子。    
    比赛以主队胜利结束。球迷心满意足地撤退。拥挤人潮逐渐退去。诺大体育场只剩下我跟睫毛两个,还有几个清洁工。或许主队获胜,睫毛一下子开心起来,在台阶上蹦蹦跳跳,跳累了坐在台阶上抽烟。    
    秋天的天空特别宁静高远。    
    头顶上的云分成三层,最低一层棉花糖一样的絮云,中间一层卷积云,最高一层薄薄的象一张纸。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一群鸽子掠过头顶,展翅飞翔。睫毛一只两只三只,伸出指头,小声数白色鸽子。夕阳沐浴在她的头发与面庞上,详和温暖。让我想起老鹰乐队的《Tequila Sunrise》,想起歌曲里蒙太奇般堆积起来的沙漠、日落、地平线、龙舌兰,温暖又有点凄凉。不禁轻轻哼了几句。    
    一阵冷风吹过,睫毛打个颤,扯长袖子把手缩在里面,抱住胳膊。    
    我抱住她,把大衣张开紧紧裹住她。睫毛叹口气,瞅瞅我,忽闪下长睫毛,表情无奈地静静靠在我肩膀上。    
    “你知道以前我有个女朋友,那段时间突然分手,心里难过,出去走走,想用时间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我不告而别,是我不对,向你道歉。”    
    我试图把事情说明白,可是越说越糊涂。    
    瞅瞅睫毛,还在认真数鸽子,似乎根本没听我说。只好沉默。    
    “我饿了。”    
    好一会儿,睫毛翘起嘴巴可怜巴巴地瞅着我说。    
    ▽    
    在美食街一个小吃摊吃得饱饱的,睫毛又打包一份日本豆腐,拉着我开车到城郊一家敬老院。黄昏时分,大院子里全是出来散步的孤寡老人。    
    走到一棵桔子树下。    
    坐着一位老太太,木讷地瞅着脚尖,一动不动,唯一动的地方是流淌下来的口水。旁边还坐着一位老人,耳朵贴着一台袖珍收音机,里面播放着《常回家看看》,边听边乐呵呵地傻笑,此类表情经久不衰。    
    睫毛坐在旁边,扶住老太太胳膊,热情打招呼。老太太费力地扭头辩认,好象笑了笑,看不大清楚。衰老得一塌糊涂的脸上,不大容易分辨出具体表情。    
    她认真拿纸巾把老太太脸上的口水擦干净。取出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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