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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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虔诚跪着,不敢抬头望那伟大的造物主。而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来……
天哪!我看见了什么!
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当一只蚂蚁突然爬出了泥土,当第一个原始人提着石斧第一次抬起头来望星空。它、他、看见了什么。
如果把地球的历史看作一天,那么仅仅在这天的最后几分钟里,人类出现了。当不死的众神静观恒星的生灭如看火星的一闪,地球又何在?人类又何渺呢?
就是这极渺小的东西,祈求通晓宇宙么?
“我们的生命,毕竟只有一天,永远是同一天。我们在尘世的生命,或历经万年,或历经二万五千年,这无关宏旨,土鳖爬行十码也罢,爬行二十五码也罢,它永远只知道土鳖的欢乐与悲哀。”
我们怎能用百年去推知亿年,用毫厘之脑去感知无限!呜呼!那天边的浪子大喊:“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话未完而泪下。
而这生灵;还是抬起了头。
就是这生灵,叫作人的。以其百年之寿,虽不能及天涯。但他们将夸父之杖以儿孙。每个人注视天穹的时间虽只是星河漫长历史中的一瞬,而当他死去时,他将他所见到的告诉后人。人类就这样,一代代抬起头,又一代代倒下。苏格拉底的火种,又被柏拉图举起,庄子、祖冲之、伽利略、尼采、爱因斯坦………人们执迷于那未知,痴狂于那终极的意义。百年千年,星辰运行的轧迹在人类的发黄的羊皮纸上显现出来。千年万年,无数身体已成灰,一座山峰从却他们脚下矗立起来。这些星云脚下的珊瑚虫,是他们的执着,还是与生俱来的使命?“远古的祖先将它们传给我们,活在我们身上,它们亦将永远活着,被我们传给最遥远的后代。它们代表着我们生命中一切活着的死者,也代表一切即将诞生的孩子。它们是人类和民族的全部过去和全部未来!”
“在细胞的生命里,我们只是一瞬,而细胞的生命,将与生一齐永存。个体终将死,而“生”却将长存。这便是铭在宇宙之巅的文字。再宏妙不过而又再简单不过。而那是我等永无法到达之处,会是谁的手,将其刻上?
无“生”的宇宙,是什么样子?无人可知。也无人注视。那窗已被紧紧关闭,何谈窗外?
也不必追问宇宙为何是这样,人择原理对我们说:因为这样,所以这样。所以我们才存在,我们本无选择的权利。
那上帝为何要创造生灵?难道宇宙也害怕孤独?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永恒全能的上帝有何意义?
也许千年前,一扇窗前油灯下的年轻人在梦中惊醒,他脱口而出:“何意在?”
也许亿万年前,有星河外的智慧生灵,也忍不住问起了这个问题。
上帝绝不快乐,因之从不痛苦。
上帝从未得到,因之已有全部。
上帝从不思考,因之已全知。
它也绝不追求,因之已全能。
如此说来,上帝便是虚无。
那宇宙的精神何在?
哦,又是同一个问题,
我回到了现实。此刻,我正坐在大学的一间教室里,我抬起头,凝望那窗外。已然是黑夜。夜空中没有星辰,恍然是一张亿万年的大幕。
在那幕后,有着什么?
带着我的疑问,我将开始我漫长的旅行。
五、
当我思考太久以至忘记我所思为何的时刻,我又来到了那扇窗前。阳光的下午,一群学生正赤身打着篮球;一位母亲牵着她蹒跚学步的孩子走过,那孩子好奇的注视着这万事万物,而我注视这孩子的眼睛。也许每个孩子出生时,都是一个圣者吧。也许我们的一生,就是一个寻找遗忘的真理的过程。
我们如此生活着,一丝不苟。望着那些悲极、乐极的面孔;那在战火中呐喊的勇士;那在拥抱将远行的儿子哭泣的母亲,谁能说这一切是荒谬的?难道真象查拉图斯特拉的话:“明知是一出戏剧,还要认真的演出”吗?
“自童年起,人们就毕生守望那不知名的未知,直至最后一刻,他们才恍然大悟,他们渴盼已久的冥冥未知,不过是死亡罢了。有人一无所为,静心的守望;有人煞有其事的忙碌┄┄但实际上,他们的生命是一样的。”
那蚂蚁爬行在墙壁上,它没有耳,没有眼,看不到我们看来极简单的真相。一阵空气流动、一只手指,往往决定它的命运。而它却不可能察觉。它不知道命运逆转的原因,在于一声咳嗽,一滴水,它以为,那就是注定,那是不可预测不可逃避的未知。而五感的人类呢?我们同样不能解释命运。是否在我们的感官不能察觉的领域,那个观察者正深深叹息。而它的叹息,我们将永远无法听见。
我们有观测真相的第六感吗?那宇宙间顿悟的灵感?也许当在那一瞬,看到了奥林匹斯山上的灵光时,在那之前,千万人已思考了千万年,
“科学坚持要认识的一切,我都了解,但是生命的意义这个问题,没有答案。”托尔斯泰这样说。
如果那是一个永不可参破的迷,为何还要去思考呢?
我离开了那个窗口。
我走出了象牙塔,这个世界的喧嚣包裹住我。球场上赤着上身的青年正浑汗如雨,一扇白色窗户中,钢琴声正传来,路边的老人大声的打着招呼,而我带着我的问题,象个白日游荡的幽灵。
“理性知识迫使我承认,生命毫无意义。我的生命停滞了,我渴望毁灭自己。当我回首凝望人们,凝望一切人类,我发现┄┄”
我阻止托尔斯泰继续在我耳边说下去,因为没有人可以告诉我答案。
我在路边坐了下来,平静的凝望眼前的一切。我想人们生活在不同于神祗的快乐之中,而哲学告诉我,那只是假象。这宁和或狂喜来自何方?
那是┅┅
因为┅┅
我坐着,以乎已停止思考了。我只想静静坐在这,注视我所存在。
当我心空无一物,渐渐的,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喷泉上反射的晶莹光线的微妙变化,
我看到了一片树叶如何翻转它的叶脉,
我看到了光阴爬上了墙头,
我看到了远方山峰上白云的阴影在山峦滑过,
那曾与庄子与尼采交谈过的影子又来到我的身边,欲言又止。
那光,从宇宙深处长途跋涉而来,在空气间、云层间、无数介质中经历了千万年,在这一刻,到达我的眼中;那岩石,自星云凝固以来就在不断的质变,向地表缓缓上升;几十亿年后的一天终于到达了地面;那棵树,来自于古老世纪里的某颗种子与某滴水的结合,它是那个万物起源的原始细胞的亿亿万分之一,是进化树上第九千七百八十一亿个分叉;而那滴水,也许曾是古老的三叶虫的身体的一部分,在海洋中等待了数千万年,终于在某一秒,见到了升华它的那一缕阳光,又在几万年后,在一束人工的喷泉中与万千同它一样的水滴一齐跃出,望见一个青年正为无法永恒而苦恼。它们默默存在,永不停息,仅仅是为了在这一刻,来到我的眼中,我的思想中吗?
我忽的站起,我听见那墓地的钟声敲响,宣告又一个生命的终结。它将复归于自然,无数“生”的分子重新分解,回到大地中、回到空气中、回到海水中、回到火焰中,直到有一天,地上长出一棵树,海里游来一条鱼,大气中电闪雷鸣,野火烧尽腐朽,它们就在那里,开始新的旅行。它们来自无限,来自永恒的存在,来自亿万年的亿万个地方,它们汇成了这样的时间里这样的我。我能感觉到无数它们在我体内颤动,那是生的颤音,永不停息。
正如那琴,有着钢质的弦,可若无振动,就永不会有音乐,我的思索就如那泰戈尔所说的拨弄提琴的老鼠,噬咬木质的琴板,抓挠那琴弦,却永远游离于音乐之外,只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
那个迷?它的迷面就是它的迷底,
它永不可用语言说出,
而你一旦猜出,旋而又知你并未猜出。
六、
我站起,大步向来路走去。所有路上的人抬头惊异的看我,那里有哲人、艺术家、诗人、旅行者┅┅所有的人都在寻找,因为他们深信,在他们刚出生的时候,那永恒的灵魂就被放逐到遥远的地方。每个人的生的过程,就是寻找失去的真理的过程。
他们说:“告诉我你找到的。”
我说:“而你们找到了什么?”
于是一个禅者吟到:
“追寻瞬息的人,深入黑暗的地带;
追寻永恒的人,深入更深邃的黑暗;
而那深知瞬息和永恒浑然一体的人,借助瞬息,穿越了死亡的阶梯;借助永恒,抵达了永生。”
“那么,”一个旅行者说,“我们就应当领悟,怎样能不时地失落我们自己,然后再发现自己。假若我们是思想家,这就是真实。”
“哦,”一个沉吟良久的人说:“生活是等待我们去完成的任务,没有任何人的命运值得羡慕。”
“不,”一个有着蓝色眼睛的人说:“恰恰相反,任何命运都不是一种惩罚,我们为爱而生存。”
“够了,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那凝望一个方向的大胡子说。
“而我将告别你们了,”我说,“我将踏上归途。”
“你不再寻找了吗?”
“不,我不去找从未丢失的东西。”
他们注视我,继而会心的大笑。一位琴师拉起了风琴,诗人和歌手唱起:
“你将探索那无边无际的时间/你要祈祷星图指引你的航向/你那歌唱和沉思的灵魂,在那第一瞬间曾将群星散布太空/你愿洞悉生与知的奥秘,就相信天与地本浑然为一/在你的深处,隐藏着永恒的大门/让精神超越那彼岸/在寻找的时刻,你真正的歌唱/你找到了自己,从而超越了未知/你忘记了自我,从而达到了永恒。
很遗憾,我仍没有告诉你那个迷底,只因那答案永无法从他人口中说出。
“我们无须长途跋涉,去询问斯芬克斯,祈请它的秘密。秘密在我们心中,一样的庄严,一样的渺茫,比斯芬克斯的秘密更生动。”
所以人类不停思索,不停追求,“在思索的瞬间,我们才真实的活着。”探索中,我们领略到痛苦,失望与希望,在渡过冰河,遥望启明星的时刻;在面对饥荒与战火,拯救家园的时刻,大地之子,内心充满了愉悦!
我们思索,所以我们存在!
我们反抗,所以我们存在!
* * *
那是一堵墙,墙外是无限,是虚无,是未知的神秘与恐惧。那是永恒的黑暗,无数的恒星正流向那里,亿万年如斯。因为它们正是从那里来。
今夜;让我们沉睡,在睡神的故乡饮那泉水。百万世纪之后,我们将醒来,那只是一瞬。我们思维的琴弦与宇宙深处的宏伟旋律共鸣。它永恒奏响,我们应它而舞,狂喜之中,我问,你听见的是什么?
你不答,
你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