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魂罐-第3节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的玩意儿还能入了你铁家小太爷的法眼?你还缺这些个小东西啊?你们姓铁的还真都是拾破烂的,这世上还有你不要的东西没?”许是吃饱了,他打了个饱嗝,浑不在意地抹抹嘴巴,又顺手叼了根从我口袋里搜去的白将,点上狠狠地嘬了一口,再舒舒服服地从鼻孔里喷出两道烟柱,随即白了我一眼。
“我这次来,其实就是为了活个明白。”他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寂寥。看着他藏在烟雾中若隐若现的瘦脸,我一阵恍惚。紧听着他又道,“我家老爷子是怎么死的,你也应该知道一点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才忽然明白他为什么肯收了个那么晦气的东西。算起来,伊山羊的父亲应该是新中国成立以后第一批被国家收编的考古人员。现在说起来也是一个挺传奇的故事。伊山羊祖上都是吃手艺饭的,说白了就是以盗墓为生。到了他父亲那一代却被国家招去了,一身本事算卖给了国家,跟了某个考古队,各地去发掘文物,经年也不见得能回家一趟。直到有一年忽然有人捎信来伊家,说老头在某次考古活动中遇难了,尸骨无存。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没几年,伊山羊的母亲就因为这郁郁而终。独留了伊山羊带着一个妹子在这个世间艰难地挣扎。到这些年家里境况才好了很多,搞古董让他赚了不少钱。他父亲当年的事具体细节我不清楚,只知道当年他出事的时候探掘的是一个战国墓。因为那牵扯到一些机密,恐怕连伊山羊自己也不会知道得太多。
前些年,经常和他一起下乡敲小鼓,发现他对什么瓷器珠宝之类倒不怎么感兴趣,他感兴趣的只有青铜器,还有一些战国小玩意儿。所以我们一起敲小鼓就不会有什么冲突。后来,我才隐隐觉得他对战国器的爱好并不是那么简单。
“难道那东西真是从闵王台出来的?”我的眼眉突地一跳,感觉到事情有点儿往出乎意料的方向发展了。我有点儿不确定地看着他。
“没错!”他吐了一个烟圈儿,朝我点点头,“即便不是在闵王台里,也跟它脱不了干系。”他伸手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布包,与他身上的衣服相比,这个布包尽管有点儿老旧,倒是保存得干干净净的样子。这布包用蓝缎裹得四四方方的,里面不知道包了什么东西。
“这是我从院里偷出来的东西。”他把椅子用屁股使劲儿地往我这边挪了挪,把布包递给我,我赶忙擦擦手接过来。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一个牛皮纸封面的日记本。上面用端正的小楷签了个人名,是三个大字——伊笑升。
【4】
“这是老爷子的日记?”我看着这笔记本有些吃惊。伊山羊点点头,继续抽烟,有些萧索地看我翻弄着笔记本。
伊笑升,便是伊山羊的父亲,为国家发掘了无数古墓又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位。他的经历我只是听行里一些老家伙们偶尔提起过,大致上也就是说:这个人是有真本事的,还有诸如一些搬山卸岭的传奇故事。要不因为他是伊山羊的父亲,我也就把那些故事真当做故事听了。
今天居然见到他本人的日记,不由得一阵兴奋,传说中考古专家的日记对我们这些行内人来讲,那是很珍贵的经验财富。
我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32开的老笔记本,里面的纸张已经微微有些发黄,老式钢笔在上面写出的字也已经变色,的确是二三十年前的东西。
我翻开扉页,上面写着一行字——“87201考古队留念”。看来,这个数字就是当年伊老爷子参加的考古队的番号。我大体翻了一下,里面多写的是他们考古过程中的琐事,忽然有一篇日记引起了我的注意。
「1985。7。21 晴 里耶」
〖今日,里耶文化局的李同志送来一只罐子。口有封泥,无盖,身有十六根粗刺,封口胶上有描金鸟兽文,在形制上与那日从山上得来的罐子像是一对。我们经过鉴定讨论后,否定了这是一个谷仓罐的说法,并且也否定了它是古井里出的东西。难道赶尸者并未说谎?〗
后面问号的一点点得极重,把纸都捅了个小洞。看得出,当年老爷子心里的疑惑也是极大。
我看到这里,倒吸一口凉气,不仅仅是因为这日记里提到的罐子描述,竟然和伊山羊提过来的罐子一模一样,并且很明显,这是老爷子当年在湘西里耶古城写的日记,好像是说与赶尸匠有什么联系,这倒让我想起了一件往事。
原本那件事一直在我心里有个疙瘩,今天我才算彻彻底底明白,当年发生的事与日记中提到的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几年前,一次我和伊山羊结伴到湘西去收古董。湘西的村庄大多依山而建,且相隔得都有些远,有的村与村之间甚至隔着大山。那回又正好赶路赶得晚了,我们便就近夜宿在山间一个破庙里。那天半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就听到有人在外面敲锣,醒来后,却发现原本睡在身边的伊山羊不见了。我摸了摸他那尚有余温的睡袋,知道他并未走远,而外面的锣声却听得越发真切。
我打开手灯走出去,照了一下,却发现他趴在庙外的一个土堆后面,鬼鬼祟祟地往外看。我刚要叫他,就见他转头朝我“嘘”了一下,意思是让我别弄出声响。我有些奇怪,但还是悄悄凑过去趴在他身边儿,然后顺着他的目光望去,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在离破庙几十米的路上,缓缓行来了一队人。头前的一个小个子,一手提一个白皮灯笼,另一只手里晃着一个摇铃,不断发出冰冷邪异的叮当声,在他身后则整整齐齐地跟着七个人形,最后面一个隐隐约约像是拿了一面锣。借着月光,我骇然发现,除了头先摇铃那人与最后敲锣的人,当间儿那六个居然都是跳着走的。
“我操,这是赶尸的啊?”我悄悄碰了伊山羊一下,惊讶道。伊山羊没说话,拿手往后朝我们扎营的破庙指了指。我一下子明白了,原来我们的营地其实不仅仅是一间破庙,更是一个供赶尸匠歇脚的僵尸旅店啊!
干我们这行的人,整天摸的玩的大部分都是死人的东西,可是我这人天生害怕死人,害怕没有生命的同类,那种冰冷与死亡的气息总让我不敢面对,更甭说眼见着尸体排着队在离自己几十米的地方跳了,就是见到不会动弹的,我也会扭头就跑。以前不是没听说过赶尸这事儿,没想到鸿运当头,今天倒是在这里遇见了。
湘西赶尸,应当算是世界上最诡秘的事情之一。除了口口相传的赶尸匠们,世人永远无法洞悉让死人站起来走路,途经千山万水魂归故里的内里玄机。按说,这应算是功德无量的事儿,可让死尸走路,再怎么看也让旁人心里发毛。
赶尸匠们显然也知道自己这行不受人待见,就设了鸣锣无道这一项。摄魂铃一响,听到这特殊声音的沿途居民就知道,赶尸的来了,各家各户不要出来,别冲撞了死人;再就是各家管好自己家的猫狗家畜等,免得损伤了尸体。
眼看着赶尸的队伍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不禁没了主意,悄声问他怎么办。
“凉拌!”他眼神一直盯着赶尸队伍越来越近,居然有些兴奋地拍了我一下。
“走,回去。”他从土堆后猫着腰站起来,而我的腿却有些发软,站了一下没站起来。他把手伸给我,取笑道:“钢胆铜心的铁家小太爷,今儿这是被几个死人吓尿了啊?”
我没好气地打掉他伸过来的手,压着嗓子骂道:“你大爷的,老子这是趴的时间长了,腿有点麻。”强撑着发软的双腿慢慢站起来,我跟着他一起走回庙中。
这个荒山小庙倒是宽敞得很,我们的宿营地是在大殿旁的一个厢房,有一道门跟大殿相通。因为大殿空旷,门窗也早已破损,这夜里的山风伤人,所以我们特地选择了背风的位置扎营。
回到庙里,我关掉手灯,坐在睡袋上,听着外面锣声铃声愈来愈近,甚至连僵尸在路面上“噗噗”的跳动声也渐渐清晰起来。
我绷着神经,紧张得冷汗直流。可伊山羊一回来就钻进睡袋继续呼呼大睡,仿佛刚才什么事儿都没发生。我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压着嗓子骂道:“你还能睡得着?”
他翻了个身,将屁股对准我,“噗”地放了一个响屁。
我是真恼了,又朝他狠狠踢了一脚,然后摸出藏在背包里面的猎刀,站起身来,提着猎刀贴在门后,从破烂的窗格子里往外看。那队赶尸队果然是朝我们宿营的这个破庙走来,飘忽不定的白灯夹杂着诡异的铃声、铜锣声,就跟拍鬼片儿一样。
人真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有时越是让自己害怕的东西便越忍不住想去搞个究竟。门外的锣声、铃声越来越近,掺杂着尸体整齐的“咄咄”跳动。被冷汗湿透的内衣紧贴在我身上,凉飕飕的,更让我有些窒息。我握紧猎刀提到胸口的位置,屏住呼吸,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支队伍径直走来。忽然,我听到脑后一阵风声,紧接着便觉得“轰”的一声,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我却发现自己好好地躺在睡袋里面。我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脑袋,好一阵才回过神来,忽然想起昨晚发生的事,赶忙朝旁边看去。
果然,伊山羊的睡袋是瘪的,并没有人睡在里面。我迅速从睡袋里钻出来,习惯性地把手伸到行李中放猎刀的地方。还好,猎刀还在。我穿好衣服,抽出猎刀,小心翼翼地移到厢房门前,定神从窗格里往外瞧去。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湘西山间的清晨美丽异常。一些不知名的鸟雀在林间树头轻轻地跳跃鸣唱。初升的朝阳温柔地洒在被露水打湿的野花上,又袅袅升起让人觉得恍惚的白烟。
我转身走出厢房,到了大殿,依然没有看到有人。
我四处看了一下,没有发现伊山羊的身影。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我返回厢房,摸了摸他的睡袋,是凉的,估摸着他出去了起码一两个小时。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时间,七点四十五分。也就是说,伊山羊起码在六点之前就已经出去了。
我又翻了一下他的行李,发现原本藏在他包里的那把锯短的五连发猎枪也不见了,心中不禁大疑,他拿枪出去做什么?
【5】
我努力地想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一切,感觉是如此的真实,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梦。这时,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后脑勺,隐隐有些发疼。昨晚肯定是有人把我给打昏了,除了伊山羊自然不会再有旁人。正在胡思乱想间,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听着像是朝我这边走来,我警惕地提起猎刀,闪身躲到门后。
“哐当”一声,厢房的破木门被人一脚踢开。来人口里“咦”了一声,走进来,四处张望着。我从他身后冲出,左手胳膊狠狠夹住他的脑袋,右手迅速将猎刀横在了他的脖子下面。
“是我!”来人立刻举起双手,赶忙喊道,“老鱼,别,是我,是我……”
是伊山羊,他晃了晃手中的野鸡跟猎枪,用他羊叫一般的京片子闷声闷气地叫道:“老鱼,你丫疯了?小太爷辛辛苦苦起个大清早去给你搞早饭,你丫就是这么报答小太爷的?”
我听清楚真是他,便伸手夺了他手里的枪,抬脚将他踹倒在地。他“哎哟”一声趴在地上,手里抓的猎物散落一地。他翻过身骂道:“妈个比的,小太爷闯荡江湖这么些年,没死在妖魔鬼怪手里,难道要让你丫给我报销了?!”
我没答话,用手里的猎枪指着他的脑袋,警惕地看着他。
他从地上爬起来,揉揉自己被踹的腰,龇牙咧嘴地喊疼。
“你到底是谁?”我咬牙问他。
“报告鱼爷!本人伊风清,性别男,民族汉,祖籍北京城,年方29岁,至今未婚,职业是四九城顽主,人送绰号山羊小太爷!”他怪模怪样给我敬了一个军礼大声说道,又把一张贱兮兮的脸凑到我跟前,补了一句,“还是铁鱼那孙子的生死至交、拜把子兄弟!”
“我是你拜把子大爷!”看着他一脸痞样,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将枪管顶住他的头,“说,到底怎么回事儿?昨晚那群赶尸的呢?”
“什么怎么回事儿?什么赶尸的?”他忽闪忽闪自己淡金色的山羊眼,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青天白日的哪来赶尸的?你丫是不是发烧了?”
要不是我的后脑勺还隐隐作痛,我几乎都要被他骗过去。我用枪管指着他咬牙骂道:“别他妈当老子是傻逼,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
他听我这么说,知道再瞒不过,便嘿嘿朝我笑,颌下的山羊胡子随着他的笑声抖了几下:“嘿,我还怕昨晚劲儿大了把你打傻了,看来现在没事儿。”他弯下腰边去捡打回来的那几只野鸡,满不在乎地给了我个后脑勺,边说:“行了行了,别装了,那枪里又没子弹!”
他这个明显不把我当回事儿的举动彻底把我惹火了。我把枪扔到一边,走过去一把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