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动迷宫-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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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马斯的意识一下子清晰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他简直喜出望外。但查克接下来的话又让他的心重新提了起来。
“他的身体进入痛变期了。”
话音刚落,一阵凄厉的叫声从下方的房间里传来。
23 复仇的愿望
托马斯一直在想艾尔比,救了他的命、把在迷宫里过了一夜的他成功带回来,似乎已经算了不起的胜利了。可这么做值得吗?他现在正经受着剧烈的痛苦,和本一样煎熬着。万一他和本一样,都疯了该怎么办?托马斯被这些想法折磨着。
黎明的光照在空地上,艾尔比的惨叫声不绝于耳,想不听都难。托马斯好不容易把医师劝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疲惫不堪,绑着绷带的伤口酸疼——但那痛苦的哭号声依然不放过他。托马斯想去看看那个他冒着生命危险拯救的人一眼,被纽特一口回绝。“去了也只是雪上加霜。”他坚决地说,丝毫不肯通融。
托马斯已累得无力争辩,他从来不知道身体可以这么疲惫,就算睡了那么多觉也无济于事。那一夜过后,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天大多数时间都坐在墓地边的板凳上,沉浸在绝望中。死里逃生带来的喜悦迅速消散,现在他满脑子都是痛苦,还有对自己在这里的新生活的忧虑。现在身上的每一条肌肉都疼,从头到脚满是伤口和瘀青。即便受了那么多伤,还是无法和他经历的情感冲击相提并论。现在,他终于意识到,在这里生活已是既成的事实——仿佛终于从医生那里得到了癌症晚期的诊断。
过这样的生活,有谁还能开心得起来?他想,怎么会有人如此邪恶,竟然对我们做出这么心理扭曲的事?他深切明白了大家迫切想找到离开迷宫的道路的原因。他们并非只想逃出去。这么长时间以来,托马斯感受到了强烈的复仇的愿望——他想报复那些把他送到这儿来的人。
可每每想到这里,他都只会陷入绝望之中。纽特和其他行者在迷宫里探索了两年,都没能解决问题。是不是根本就没有答案?大家说是没有放弃,但没有放弃的其实是这些人,而不是这件事。
现在他成了其中一员。
这就是我的生活了,他想,活在一座巨大的迷宫里,被丑恶的鬼火兽包围着。悲伤像一剂毒药在体内扩散开。艾尔比离他有些距离,但那痛苦的声音依旧清晰。托马斯更加难受了,那声音撞击着他的耳膜,手握得更紧了。
最后,漫长的一天终于快结束了。太阳西沉,那熟悉的四扇门齐齐关上的声音再次响起,标志着夜晚的来临。托马斯对自己之前的生活毫无印象,但他依然可以肯定,自己刚度过人生中最糟糕的二十四小时。天黑之后,查克给他端了些吃的过来,还有一大杯凉水。
“谢谢。”托马斯说,心里涌起一阵暖流。他挪动着酸痛的胳膊,扫荡完盘子里的牛肉和面条。“我需要的就是这个。”他咬了一大口肉,含糊不清地说。他猛喝了一阵水,又大吃起来。直到饭送过来,他才发现自己是多么饥饿。
“你吃饭的样子真恶心,”查克在他身边坐下,“就像看猪吃食一样。”
“挺好笑的,”托马斯的声音透着掩不住的讽刺,“你应该去逗逗其他人,看看他们会不会笑。”
查克的脸上闪过一丝受伤的表情,托马斯有些内疚——幸而那表情很快消失了。“这倒提醒我了,现在你是大家讨论的热门话题。”
托马斯背挺得更直了,他也不知道该做何感想。“那是什么意思?”
“哦,老天啊,我想想该怎么说。首先,你违反规定闯进了迷宫。然后你变身丛林之王,爬到藤蔓上,把人绑在墙上。后来你又成了第一批在迷宫里存活了一整晚的人。除此之外,你还杀死了四头鬼火兽,真不敢想象那些傻蛋现在是怎么说你的。”
托马斯心中涌起一股骄傲的情绪,之后又很快消失了。自己居然感到高兴——他不由得一阵恶心。艾尔比还躺在床上,痛苦让他哀号不止,说不定此刻他只想死去。
“骗它们去悬崖边上是民浩的主意,不是我的。”
“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他看见你‘先等后拐’的那招,受到启发,到悬崖边才有了那个想法。”
“‘先等后拐?’”托马斯翻了个白眼,“傻瓜都能想出来啊。”
“你别把我们都想成呆子啊——你很了不起。哦,不,是你们,你和民浩。”
托马斯把空盘子往地上一扔,突然火了。“那我为什么还是觉得难过,查克?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托马斯看着查克的脸,试图找到一个答案。可从他的表情来看,他也不知道。那孩子只是双手握在一起,跪了下来,脑袋低垂着。最后,他小声喃喃道:“我们也觉得难过,原因都是一样的。”
他们沉默地坐着,几分钟后,纽特走了过来。他走得悄无声息,像个死神。他坐在两人面前,表情悲伤而焦虑。即便如此,有他在身边托马斯还是感到高兴。
“我想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了,”纽特说,“那闪克应该会睡上几天,醒了就没事了,可能时不时会叫唤两声吧。”
托马斯无法想象这个过程的痛苦程度,但这个痛变对他来说依旧是个谜。他看着纽特,努力装出随意的样子问道:“纽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说真的,我不知道这个痛变是什么意思。”
纽特的回答让托马斯措手不及。“你以为我们就知道?”他厉声说道,胳膊突然抬起,又重重落回到膝盖上,“我们只知道,要是鬼火兽用它们身上那该死的针刺中你,你就得去注射血清,不然只有死路一条。注射后,身体就会发狂,抖个不停,皮肤会起泡,变成诡异的绿色,人会吐得连胃都要翻出来。这么解释你觉得够了吧,汤米?”
托马斯皱起眉头,纽特已经够烦心了,他不想再搅乱他的心思,可他需要答案。“嘿,我知道你朋友的遭遇让大家都揪心,但我想了解的都是已经发生的事实。你告诉我,为什么把那个过程叫作‘痛变’?”
纽特放松下来,似乎让步了,他甚至还叹了口气。“这个过程会唤醒人的记忆。只有片段,但绝对是我们在来这个鬼地方之前属于自己的记忆。所有人在经历完这个阶段后,都表现得像个神经病一样——一般情况下不会像本那么糟糕。总的来说,就像是把你以前的生活递到你面前,又再次夺走。”
托马斯的思绪沸腾了。“你确定吗?”他问。
纽特一脸困惑。“什么意思?确定什么?”
“他们之所以有那么剧烈的反应,是因为想回到以前的生活,还是因为他们发现以前和现在比,好不到哪里去?”
纽特怔怔地看着他,又把眼神挪开,似乎陷入了沉思中。“经历了痛变的人几乎从不讨论他们的想法,他们变得……不一样了,不愿与人接触。空地里这样的人也很多,我受不了和他们待在一起。”他的声音变得疏远,眼神游离到森林里的一块空地上。托马斯知道他在想什么——艾尔比将会变成另外一个人。
“可不是!”查克开口了,“盖里是最糟糕的。”
“那女孩有什么消息吗?”托马斯换了个话题,他不想谈论盖里,况且自己老是会想到那个女孩,“我之前看见医师在楼上喂她什么东西了。”
“没什么消息,”纽特说,“还在昏迷中,那状态我也说不好。她时不时会含糊不清地讲几句话,都没有意义,好像在做梦。但她也吃东西,身体还不错,真是奇怪。”
大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似乎每个人都在为那女孩寻求个合理的解释。托马斯又想到了他俩之间那难以言说的联系,现在似乎已经淡了不少——也可能只是暂时的吧,毕竟此刻他想得太多。
纽特最后打破了沉默。“不管怎么样,接下来,我们都想一想该拿汤米怎么办。”
托马斯一个激灵,这句话让他有些莫名其妙。“拿我怎么办?你们在说什么啊?”
纽特站了起来,舒展了下胳膊。“该死的闪克,你把我们这个地方搅得鸡犬不宁。现在一半人把你当成上帝,另一半想把你扔回传送箱里,他们说得可多了。”
“比如呢?”托马斯不知道他觉得哪种看法更让他不安:是把他当成英雄,还是希望他从未出现过。
“耐心点吧,”纽特说,“明天起床后自然就会有答案。”
“得等到明天?为什么?”托马斯不喜欢这句话的意味。
“我召集了一次大会,你也要到场,你是我们议事日程上唯一的讨论内容。”
说完这话,纽特转身就走了,留下托马斯一个人琢磨:为什么要开一场只讨论他一个人的大会?
24 怪事层出不穷
第二天早上,托马斯坐在椅子上,焦躁不安,汗如雨下,面对着坐在自己周围的十一名男孩。他们的座位排列呈半圆状,把他围住。一坐定,托马斯意识到这些人就是所谓的守护人了。让他气恼的是,盖里居然也坐在他们中间。而托马斯正前方的椅子是空着的,无须多说,他也知道那是属于艾尔比的。
他们坐在大屋的一个大房间里,托马斯从未来过。除了椅子和角落里的一张小桌子,就没有什么其他家具了。墙壁是木头的,地板也是。设计这个地方的人似乎压根就没想过,怎样把这里搞成让人感到温暖的地方——没有窗户,房间散发着霉味和古旧书籍的气味。托马斯没觉得冷,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看到纽特也在,他松了口气。纽特正坐在属于艾尔比的空椅子旁边。“我们的领头人依然生病在床,我代表他宣布会议开始。”他稍稍翻了下眼睛,似乎在表示他讨厌这套仪式,“众所周知,这几天来,我们的生活都相当疯狂,很大程度都与我们的菜鸟,也就是汤米有关,他正坐在我们面前。”
托马斯的脸因为尴尬而烧得通红。
“他已经不是菜鸟了,”盖里说,他声音粗糙低沉,显得很冷酷,听起来有股滑稽的意味,“他现在是个破坏规定的人。”
这句话激起一阵小声讨论,纽特示意他们安静。托马斯突然很想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盖里,”纽特说,“守点规矩。你要是想在我讲话的时候多嘴,最好想清楚了,要么把嘴管住,要么你就滚蛋走人,我心情可没那么好。”
听到这话,托马斯真心想为他欢呼。
盖里抱起胳膊,往椅背上一靠,强压着怒火。那表情让托马斯险些笑出来。托马斯越来越不敢相信,自己之前还怕他——现在的他看起来非常愚蠢,甚至可悲。
纽特狠狠瞪了盖里一眼,继续说道:“这个问题解决了,很好。”他又翻了个白眼,“之所以要开这么一场会,是因为最近一两天里,空地里的几乎每个孩子都跑过来找我,有人控诉托马斯的不是,有人要和他一辈子待在一起。我们得讨论一下,该拿他怎么办。”
盖里身体前倾,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纽特就又开口了:“盖里,等会儿有你说话的时候。一个一个来。至于你,小汤,我们不问你,你就一个字都不许说,明白了吗?”托马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纽特便指着坐在最右边的孩子,说道:“放屁鬼扎特,从你开始。”
一阵哄笑声响起,这个照看菜园的安静的大个子移了下椅子,看向托马斯,那神情好像托马斯只是一根胡萝卜或是一个西红柿。
“好吧。”扎特开始了。他眼神游移,仿佛在等着谁告诉他该说些什么。“我说不好。他违反了我们最重要的规定,我们不能让大家觉得这么做是没关系的。”他顿了顿,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搓了搓,“不过话说回来,他……改变了我们。现在我们知道就算在外面我们一样能活下去,可以打败鬼火兽。”
托马斯感到一阵轻松:有人是站在他这一边的。他暗自发誓,以后一定会好好对待扎特。
“哦,得了吧,”盖里插了一句,“我敢打赌,真正摆脱那些鬼东西的人一定是民浩。”
“盖里,嘴巴闭好!”纽特吼道,他这次站了起来,托马斯又一次感到欢欣,“现在我是主席,要是我再听到从你嘴里冒出一个字,我就为你再安排一次驱逐大会!”
“请便。”盖里小声嘟囔道,怒火被憋了回去,他闷闷不乐地再次靠在椅背上。
纽特坐了下来,示意扎特继续说。“就这么多吗?还有什么正式建议吗?”
扎特摇了摇头。
“好的,轮到你了,弗莱潘。”
厨子的笑意透过胡子散发出来,他坐直身体。“这菜鸟的胆子比我去年煎过的所有猪和牛的胆子加起来还大。”他停了停,似乎在等待笑声响起,但没人出声,“我们这么做是多蠢啊!他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