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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

凶宅诡事:守宅人-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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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忙退到了那张放日记本的桌前,在桌边坐了下来。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转移一下注意力,否则他不敢再正视眼前的一切了。风吹进来了,吹得那些残破的旧家具咯吱乱叫。雨飘进来了,打在地上噼啪作响。这一切响声都使赵德山感到心乱如麻。慌忙中,他拿起刘管家的日记,就着微弱的光亮,时断时续地看了下去。
    日记里记载着各种家事,比如为老爷记的日程表,为夫人记的收支账目,为仆人记的工钱的发放,为自己记的心路历程等等。
    关于他自己的这方面内容很少,杀死一个人,或者说,一个人间接地死在自己手里,他就可以随意忘却吗?一个人对生命和死亡的印象就可以简单地埋没在琐碎里吗?赵德山不信刘管家可以做到这一点,既然刘管家当时对自己是那么失望,他不可能就此忘记自己的这桩罪行。以他之前看到的那篇日记推断,刘管家绝对不会是这种人。果然,在5月19日的日记里,赵德山再次看到了小姐的“身影”……
    今天一天都没什么事,昨天我做了个噩梦,梦见小姐又来找我了。这些日子里我都没梦见过她,还以为我把她……不,我没有忘记她,我在白天经常愣神想她。应该说我还以为她把我忘了。可她又为什么要记得我呢?记得我是一个懦弱的男人,还是一个见死不救的窝囊废?我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她不可能把我当成爱的人而记住。
    在梦里,我哭喊着逃跑,虽然她在后面只是缓步跟着我,但我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她。我喊:“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放了我!”跑着跑着,我撞在了一个健硕的身体上,这一撞才终于把我撞醒。我睁开眼,看到老爷站在我的面前,见我醒了,他关心地问我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我点了点头。老爷也没多想,拿出一个奏本给我。我不解,他从来不会把这类东西给我看的,一来我不关心政治,二来他也没必要给我看。
    “这个奏本关系到我们家,甚至是我们国家的前途。但皇上已经很久没亲政了,我不知道交上去会是什么后果。”
    我迟疑了一下,没有接过奏本。
    “明天联军会派一个医生去宫里给皇上看病,你懂英文,你去帮我问问看皇上怎么了。”我答应了,但那个奏本的内容我始终没有看。我怕看了会伤心。如果那是一个坏的提议,我怎么忍心看到有人为那几个字而受苦?如果那是一个好的提议,万一被拒绝了,我会感到难过。但向联军的医生打听情况这事太简单了,举手之劳而已。老爷拜托我后,蔫蔫地走了出去。这两个月来他的确是消瘦了许多,政治上遇到问题,他的女儿又不见了。我看在眼里,真为他着急,如果我能帮他什么就好了。帮他什么?找他的女儿!这个念头闪过脑海,我为自己的想法吓呆了。小姐已经不在了,她真的不在了。我找不到她的,我这么提醒自己。但像我两个月前说的那样,我知道,其实小姐已经回来了……
    等等,今天是几号?19号?按阳历算,今天小姐已经死了整整两个月了。怪不得她晚上要来找我。这两个月来她一直都是游魂,这对像她这样出身的人来说真是件耻辱的事。
    看着老爷离开,我又回到了床上。回忆着过去与小姐的点点滴滴,她的音容,她的笑貌。回忆很快就到了两个月前的那一天,她快乐地跳着,笑着,然后就是血……我似乎真的听到了小姐的声音,真的看到她就在我的眼前。可能是回忆过于伤心了,我合上含泪的眼睛,再睁开时,我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于是我再次合上了眼睛,再次睁开。这时我信了,我痴痴地看着外面,一件红色的旗袍在院子里飘了起来。几乎与此同时,我听到老爷与夫人叫喊着从后院里出来,他们喊着小姐的名字,哭声震天。那衣服就是小姐与我出去的时候穿的那件。我看清了之后,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像我说的那样,小姐其实早就回来了。虽然不久就有个丫鬟出来承认那旗袍是她的,晾在走廊里被风吹落了,可我对小姐已经回来了这事一点都没有怀疑。
    小姐第一次回来是3月22日。按中国人的习俗,三日坟是很重要的。那天晚上,趁老爷、夫人还有那些可有可无的家丁都睡着了,我拿着一瓶白酒,几沓纸钱来到大街上。大街上没有什么人,那时已经是半夜了,连月亮也不知道躲到哪里睡懒觉去了。路上黑得很,但我很快就适应了黑暗。
    我打开酒,在地上画了个圈,然后开始念叨一些好话,希望她能原谅我,我还写了封信,无非就是忏悔之类的内容。我不敢把我对她的爱写下来,那样的话就太可笑了。她看了那些爱慕的词语会怎样地鄙视我呢?在坏人面前保护不了她不说,还放弃使她得救的机会。啊,即使是一般人也不会这么做的呀!为了给自己点颜面,我放弃了把自己心里的爱说出来的机会。这些爱意在我的胸口堆积、挣扎,嘲笑我、斥责我,我无法把它们发泄出来,只好忍受它们在我心口腐烂,那腐烂的感觉和味道让我痛苦不已,却无处诉说。
    整个过程都很顺利,看着烧着了的黑糊糊的、比黑暗还黑的纸钱随着火的热气在空中上升、飞散,最后旋落,我却没什么踏实的感觉,似乎在玩烧纸的游戏。没等纸钱都烧完,我就回来了。来到门口,我听了听里面的动静,我可不希望恰好从里面出来个冒失鬼,碰了面我们还要彼此解释。里面很静,连鼾声都听不到。夜凝重得有些沉,院子里的静是一种非人的静,虽然我知道里面有像死人一样熟睡的人。
    听了一会儿,我才伸手开门。出来的时候我怕有人趁机进去偷东西,就在大门的门缝里夹了张黄色的符咒,如果有人进来的话那符咒就会落下来,我就知道有人进来了。而事实上,在我的心底还是有点防鬼魅进去的意思的。我看了一下,那符咒还在门缝间,看来没有什么事。
    就在我的手要碰到门的时候,门却突然开了。我一惊,忙闪到一旁,不管是谁,看到管家大半夜的在外面毕竟是不好的。门开了许久却没人出来,是风?风可没这么大的力气。是仆人?为什么不出来,难道发现我了?还是同样怕被人看到,因而看到我后躲了起来?
    “你躲什么呀?”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我打了个哆嗦。这是小姐的声音!那符咒没有用?不,符咒是有用的。但事实肯定像我想的那样,小姐其实早就回来了。三天前的那个晚上就回来了。
    我狼狈地站了出来。一袭红色的旗袍在我面前晃荡,旗袍的上面是小姐过于苍白的脸。
    “我死了,你为什么不去埋我?你还假惺惺地烧什么纸钱?我现在是孤魂,要那些钱也没用!我还是爱你的,只希望你能把我好好地安葬。以前的事我不怪你。”
    她的话让我恍如隔世,这是真的吗?我糊涂了,但糊涂也使我勇敢,面对一个死人,我怕什么?我竟然理直气壮地告诉她:“对不起,为了我的地位我还是不去埋你的好。否则,老爷迟早会发现你是怎么死的,以他的势力,无论凶手多么狡猾也在劫难逃。可真正在劫难逃的人却是我,当凶手把一切都供出来的时候,我也难逃责备。我就是怕这个,才把你丢掉的。既然一开始就错了,就让我一直错下去吧。你已经死了,你就不能让我这个活人好好地活下去吗?”我狠毒地哀求道。
    事后想起来,这真是禽兽才说的话。谁能想象,这是我这样一个高学历的人该说的话吗?但在黑色的夜幕下,人的本来面目就这么暴露了。禽兽啊!那些在白天道貌岸然的人,晚上才真正地属于他们,因为到了夜晚,在夜色的保护下,他们不必极力掩饰自己了。而白天,在光天化日里,他们还要装一装的。你说,白天的那些“正经人”就不可怕吗?我的思想处于分裂状态,无法给自己定位,我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是一个可耻的人,还是一个值得可怜的人?这又引申出另一个令人手足无措的命题:人给自己的定位。我们是否真的了解自己?
    小姐听了很伤心,鬼也会伤心。最能使人伤心的人就是他最爱的人,或是最信任的人。
    “你学了那么多,就学了这些吗?你是一个自私的人!”小姐愤怒地咆哮着,她的脸在旗袍映衬下显得通红。她对我仅存的最后一丝希望被我无情地浇灭了。“好吧,既然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再包庇你了,我这就去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的父亲。”她一转身,向后院去了。门被她重重地合上,那张符咒还在门缝里。我面前的门与刚才的一模一样,难道是我刚才看花了眼,还是出现了幻觉?那更像是我内心的恶魔与良知在我眼前上演了一出批判我的好戏。
    门最后是被我推开的,符咒落在了地上。一定是我太心虚而看错了。因为门就是红色的,刚才看到的一切是我的一种错觉。在英国念书的时候,研究心理学和美学的人都告诉过我,人会容易在特定的角度,在色彩相通的时候,在某种心理干扰下产生错觉。
    合上门后,我并没有回屋,而是直奔后院。小姐生前的屋子就在后院里,我想看看,如果魂归故里,她的房间可能会有什么情况。我来到小姐的屋前,她的屋子是后院的正房。我借着月光往里看去,里面整齐干净,小姐走后也就是夫人常来打扫一下卫生,常常是打扫完后,坐在床上半晌半晌地发呆,也有抹泪的时候。我看不得这些,看了就心酸。这话不能跟别人说,我现在写下来都觉得惭愧。
    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我确信里面没有任何情况后,才走了出来。突然觉得自己空虚得很,站在院子里不知道要干吗,看着天空,心绪波澜起伏。
    “你学了那么多,就学了这些吗?”
    小姐的这句话是对我说的吗?应该是。我在想,我还学会了什么。如果学习只是一种为今后谋生的手段,那么它也说不上是崇高还是卑贱。
    文化可以洗涤人的灵魂,但什么样的文化,什么程度的文化,可以真正洗涤人本身的罪恶?西方称这种罪恶为原罪。我们用逐渐发达的文明来约束自己的原罪,似乎被时间证明是有效的。但罪恶还是没有被消除。当文化达不到的黑暗区域在我们的内心无限膨胀的时候,当权力与地位,美女与金钱在面前摇晃的时候,人的邪恶又突破了文明的束缚,飞扬跋扈起来!我,就是最好的例子。
    我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地位似乎有点靠边,准确地说是为了生存。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我一旦失去了这份工作,就很难再找一份工作了。现在社会萧条得很,多少人死在了马路上。各个工厂、政府部门、各家大院里都在大量地裁员,又有多少人是因为真正有本事而被留下的呢?
    生存?生存!呵呵。多么可笑。一个人在困难的时候,为了生存他愿意做任何的事,甘愿受苦受难。“生存”的力量是多么的强大,但为了生存,又有多少人不择手段、忘恩负义?生存是一个中性词,就看你为了它会怎么做了。而你的做法决定了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了。
    我仰面长叹。但还没舒服地叹完气,我就控制住了自己,我怕吵醒旁院的老爷、夫人。是的,我们住的是三个相通的大院。回过神来,我才想起,是不是应该去老爷的那个院子看看?他们或许还在睡觉,也可能已经醒来了,小姐不是说要去告诉老爷真相吗?我得去看看,万一她真的去跟老爷告密了,我也好听听她说了些什么,回去后好准备应付老爷的问话。
    呵,现在想来真是可笑,我在谴责自己的同时还在尽量让自己摆脱可能到来的惩罚。有些人心口不一,而我呢?连自己心里的想法都是矛盾的!
    于是,我悄悄地来到老爷的院子里,里面也同样是黑不溜秋的。老爷的屋子没有掌灯。我偷偷来到窗下,听到里面老爷和夫人均匀的打呼声,看来什么事都没有,看来刚才真的是我的幻觉。我不禁长吁一口气,又折了回来。
    今天晚上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写下如上笔记,只求内心有所舒缓。
    小姐,我还是很想你的。如果真的有另一个世界,愿我们可以在那里相会。我会向你赎罪的。
    我拉开抽屉,里面放着准备烧给小姐的纸钱,犹豫了一下,还是给烧了。
    日记到这里就完了,赵德山感觉自己像在杂货铺里一样,里面什么东西都有,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但乱中也有自己需要的东西,比如文化的意义,比如爱的不俗,如果那不是幻觉的话,小姐出来时说的话倒是让赵德山深深地感动了。乱中也有不好的东西,比如人内心的罪恶,比如在面对生存时卑鄙的妥协。此时,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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