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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节

伤心小箭-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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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活字号’的吧?”朱小腰忽问了这一句。

“是……”

温宝还未回答完,朱小腰已说:“我替你把‘活’改成‘死’!”

温宝吓得直吐舌:“哗,哗,哗,朱圣主,我只开开玩笑而已,你也犯不着如此认真吧?”

温宝的样子倒活像只元宝,笑眉尚悦目,跟人笑闹惯了,仿佛一天不作弄人一下倒没了个性似的。朱小腰跟他也闹惯了,知道不能给这种人开头就占了便宜,所以更咽咄逼人,处处得理不饶人。

忽听唐七昧低声疾道:“暖,你看!”

众人看去,只见一仿似人脸、十分灵黠的红狐,一只深眸正在街角黯处幽幽地看向这儿,带点儿忧恫的蓝。

朱小腰认得这是她上次在“小作为坊”店里放生的红狐。

那头狐狸也在看她,目光里似透露了一种人的事情,依依不舍。

朱小腰一向不与人亲善,就算对颜鹤发有一种莫名的依恋之情,也仅止于深藏心底际,对这头红狐却产生了一种极大的亲切,仿佛她是这红狐前世,而这红狐正来看它自己的今生。

人狐对望了一下,人有一些恍惚、狐有一些儿畏缩。

然后,这红狐狸便没人街角,消失不见了。

——也不知它是怎么进入这人口杂沓之地的。

——它是一直躲在这儿?刚溜了过来呢?

毫无来由的,朱小腰忽然念起了唐宝牛——这心情像是一个轻细的召唤。

轻细而深刻的召唤。

(也许是因为当日她在“小作坊”遇伏时,唐宝牛也曾出力救过她和狐狸之故吧?

他还为她负了伤。)

所以她又记起了刚才还没得到答的问题。

“大方、小唐、黑炭、风火轮他们都到哪儿去了?”

她再次问何择钟。

“发生了什么事?”

吴谅敢情也发现不大对劲的样子、于是低问蔡水择和张炭。

张炭蔑了蔑咀,“上面可能有事,咱们再藉故上去闹一闹。”

“刚才不是看过了吗?没事别惹事。万一动起手来,不但吃不了兜着走,只怕温柔也吃亏在眼前呢!”

他显然十分反对。

“我就怕她已经吃亏了。”

蔡水择沉声说,张炭已经站了起来。

正在监视他们的利小吉、祥哥儿、欧阳意意立即有了警觉。

“什么事?”

“我要上去。”

“刚才不是上去过了吗?”

“我有件事物,忘了交给温姑娘。”

“‘留白轩’是楼主重地,岂让你说来便来,说去就去,上上下下没止休的!?”

“温姑娘是你们楼主的贵宾,哪有不许她同来的人见面说话的道理!我们也是人客呀!”

张炭与祥哥儿争辩了起来。

欧阳意意却慵懒他说:“什么东西?让我替你交给她。”

“是贵重物品,万一有个什么闪失,”张炭冷笑道:“你可担待得起?”

欧阳意意变了变脸,却没发作,只说:“好,我先上去请示一下。”

其实,在这一刹,他心里却里我能得楼主下令,就把你杀得个喂狗扒灰的!

蔡水择长身一步,说:“请让我们一齐上去。”

欧阳意意道:“不可能。”

吴谅道:“那就让我们其中一个上‘留白轩’。”

祥哥儿道:“不可以。”

张炭眼珠一转,委屈求圭他说:“那让我们转托你问温姑娘一句话,总可以吧?”

欧阳意意寻思了一下,一时举棋不定,利小吉道:“你且说说看。”

张炭顿时笑逐颜开,“拜托你们问问:温姑娘要不要我们马上把‘吞鱼集’送上来?”

利小吉怔了一怔,朱如是问:“‘吞鱼集’?”

张炭道:“对,是吞鱼集。”

“什么玩意?”

“不方便说。”

“不说不勉强。”欧阳意意心忖:反正问问也无妨碍,便说:“好,就替你问间。

不过,我不一定间得到结果来。”

张炭涎笑道:“怎么可能?他们就在楼上,欧阳护法这一问,没有问不出答话来的事。”

“谁知道?”欧阳意意故意让他门急那么一下,“也许他们已上了床、睡了觉呢!”

白愁飞正把温柔抱上床去。

温柔恬睡过去一般,美丽的酡红仍轻轻点绛在她脸上,好像发梦也梦见糖果一样的甜。

谁也看不清楚她是给点倒的,还以为她只是睡了过去。

八九:玉洁冰清

朱小腰听罢了何择钟的转述,只知道温柔离开了“象鼻塔”,张炭、蔡水择、吴谅三人都跟去了,唐宝牛和方恨少则跟王小石等一大早就出去了,除了白愁飞来瓦子巷闹过一场之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惊险的事。

只不过,她仍是觉得有点忧心怔忡。

她忽然问了一句:“温柔离开这儿的时候,穿的是什么服饰?”

何择钟这可答不上来。

他一向没有留意女人的装饰。

但夏寻石虽然没听见温柔跟张炭等人的对话,却留意到了温柔的穿着,于是说了分明。

“也就是说,温柔是有刻意的打扮过了?”朱小腰整着秀眉,想、寻思、并且说:

“她会去哪儿?”

然后她转身望向温宝和唐七昧,发现平时戏滤的温宝,现在变得神色肃穆;平常冷漠的庸七昧,此际神情也很绷紧。

——是不是三人都有着同样或相近的忧虑?

忧虑是什么?

那是对未发生和将临的事怀有一种疑惧。

——只不过,大多数的优虑其实都不会发生,如果你把你过去所优虑会发生的事作一统计,基本上,有九成都是妃人忧天、白担心一场的。

只不过,人无近忧,必有远虑;若无远虑、也必有近忧。

——那么,唐宝牛和温柔等的“不知所踪”,是他们的远虑,仰或是近忧?

白愁飞强把直欲烧噬那五洁冰清胴体的欲望,以木压火般地抑下,然后转身、耸眉、深呼吸,然后去开门。

他知道是“自己人”在敲门。

而且是有“紧急的事”。

——因为那敲门的暗号。

暗号是不动声色地透露了许多事,但不是“自己人”就不能理解它的意思。

但这一刻间,白愁飞为压抑下去的欲火,而生起了恨不得把骚扰他的人杀悼的冲动。

世上有几种欲望是难以压抑的。

自由!

权力!

金钱!

性欲!

开门。

是欧阳意意。

欧阳一眼看到白愁飞的脸色,虽然对方没有表情(至少没有表示出高兴还是厌恶,欢迎抑或是憎恨),但他已感觉到:有话快说,不可勾留。

此外,他也一眼瞥见,在榻上恬睡而腰身胸脯曲线分外夸张动人且瞩目的温柔。

这就够了。

他什么都了解了。

他也是男人。

“那三个家伙想要上来。”

白愁飞冷哼一声。

欧阳意意立时明白,已不必说下去了。

但他还是多问了一句:“他们有话要问温姑娘。”

白愁飞悠然转首,向床上静睡的温柔望了一眼。

欧阳意意也随白愁飞的眼光望去——他一早已发现温柔躺在那儿了,不过、既然白愁飞明显且有意让他知道温柔是毫无拒抗地睡在那几.欧阳意意也立即表示自己留意到了和羡慕之意。

有些男人喜欢别人知道他又占有或猎取了一位(尤其是美丽的)

女子,他们极乐意让人(甚至于方百计的让人)知道。——其实也不止是“有些”

男人,而是“大部分”男人皆如是;并且也不只是男人如此,女人常亦如是:她们“宣扬”的也许不是她又跟一个男人有了深刻关系,而是“炫耀”又多了一个男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所以,当欧阳意意一旦表达了欣羡之情,白愁飞的煞气立时就转为得色。

“你看……还有什么需要在这时候问明的吗?”

欧阳意意即时笑了:“要问,也只有白楼主自己去问了。”

然后他讨好地笑着说:“……小心哪,这之后,温姑娘要间您的事几,还多着呢……”

他居然向白愁飞提出“警示”。

——只不过,这时候这样子的“警告”,男人都爱听。

所以,此际,白愁飞对这平素不动声息、喜怒不形于色、不大爱说话的欧阳意意,也大有好感起来。

(……噫,平时这人不大表态,所以总防他点,这次看来,他也是醒目之人,不妨予以重任……)

欧阳意意下楼之前附加性质地问了一句,“……要是那些塔子里的人要冲上来寻衅呢?”

“且拖着,要拖不下来,就——”白愁飞用手作势,做了一个劈砍状:“我已经吩咐梁何如何应付了,你们跟他配合便可。”

欧阳意意诡笑告退:

“……楼主请放心,这时候已没什么要事,最重要的,还是楼主好好享受,静静处理自己的事。

九十:血肉之躯

朱小腰、唐七昧、温宝三人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即请人迅骑联络负责监视天泉山“金风细雨楼”一举一动的“扫眉才子”宋展眉、以及负责监察“六分半堂”有何举措的“破山刀客”银盛雪、和负责打点朝廷、禁军、蔡京势力一路的“今霄多珍重”戚恋霞等三方面人手,探询可有见过温柔、张炭、唐宝牛等人的行踪。

温柔这时当然身处险境。

她的“险”是“失身”之险。

张炭也正值危机。

他的“危”是身陷于“风雨楼”。

唐宝牛和方恨少亦身逢鲍境。

他们的“绝”是,不是怕朋友兄弟不来援,而是生怕兄弟朋友来救而牵累了他们!

“老唐。”

“嗯?”

“我们这辈子,也算活得痛快,对不对?”

“宰相、皇帝,全吃了咱们的苦头。咱们这双拳头,揍过天下最恶的人,救过最好的人,咱们没白活,也总算没活得不痛快的!”

“对,正应合了一句话。”

“什么话?”

“——死而无憾。”

“对,只要生能尽欢,死便无憾了。”

“既然这样,”方恨少笑笑,”咱们不如去死吧!”

唐宝牛怔了怔,摸着他的大鼻头,惨笑道:“——死!?”

他一向都以为,自己比方恨少这轻薄书生更高大、豪壮、顽强、气盛、视死如归,理应是他份内的事,却没料今回儿是方恨少先行提出。

他觉得很愕然。

也很有点“去脸”。

“你觉得现在咱们的情形怎样?”

“给人逮住了,像两只待宰的猪——只不过,你皮薄一些,我肉厚一些。”

“不过,说实在的,咱们哥儿虽是给人抓起来了,但待遇如何?”

“待遇?嘿,凭良心说,除了动弹不得外,我们给服待得大爷似的,在江湖上浪荡这些年了,这门子福算没享过。”

“试想想,咱们刚揍了的是谁?”

“皇帝老子,姓蔡的龟儿子!”

“打了这两个天底下第一第二的人,咱哥儿还可以这样混活下去,天子竟有这样便宜的事吗?”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你还不懂?”

“你吞吞吐吐是什么意思嘛!麻烦死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更何况是礼下干囚,而这份礼又是蔡京这狗老头送的。你想,假如你是天子,或者我是天子,你我会任由人打一顿而不好好整治整治吗?”

“你是说他们另有图谋?咱们能给他谋个什么?要钱没钱,要权没权,要命倒有一条——”

“只怕人家要的不止是咱们的命。”

“莫非……”

“咱们是饵,他们善待我们,必是要放长线、钩大鱼。”

“那么,大鱼是……”

方恨少这回不说话了,只默默颔首。

唐宝牛也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才干涩地笑说:“大方,你说的对,咱们这辈子,活得没不快意的,犯不着当死不死。连累弟兄。你说是不是?”

“是。”

方恨少的声音像蚊子一般细微。

“怎么了?”唐宝牛反问,“你倒怕死起来了?”

方恨少道:“坦白说,我想活。”

“你……”

“活着多好。活着、可以发生那么多好玩的事,有那么多的感觉。

有你那么好的朋友,有……如果不到非死不可,我是决不愿死的。人家是视死如归,我却是宁愿变作只龟也不愿死。”

“——那你宁愿当缩头乌龟不成!?”

“当乌龟也无妨,至少能够活,活着就好。可是,读圣贤书让我知晓:朋友间要讲‘义气’;行走江猢多年,我得到也只一句话:要重义气。义气是什么呢?我想就是对朋友要做对的事、下要出卖朋友、要在适当的时候帮助朋友。如果害死连累朋友,而对自己也一无利益,那我倒不如就此痛痛快快地死掉好了。”

唐宝牛听了方恨少这番话,不由垂下了头,握紧了拳头。

“不错,我很想活,”方恨少喃喃地道:“但如果要活下去得要伤害很多朋友,我就不想活了,我死了算了。”

唐宝牛静默下来。

“你呢?”

方恨少悠悠游游地但也万念俱灰地问。

仍是没有答腔。

“你怎么了?”

他发现唐宝牛正在饮泣。

“你这男子汉大丈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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