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第4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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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那个来检查地下室有没有霉菌的家伙,他的名字好像是叫史督曼。”
“地下室有霉菌?”阿里露出惊吓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哈利说,“你是住户委员会会长,我以为他跟你说过这件事了。”
阿里缓缓摇头:“说不定他是跟毕尔说的。”
“谁是毕尔?”
“毕尔·亚斯比森啊,他在一楼住了十三年了,”阿里说,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哈利,“他是委员会副会长,任期跟我一样久。”
“哦,对,毕尔,”哈利说,假装记起这个名字。
“我会去问问看。”阿里说。
哈利上楼回到了家,脱下靴子,直接走进卧房,倒头就睡。他在卑尔根的旅馆里几乎没怎么睡。他醒来时,嘴巴干燥,胃部疼痛。他下床喝了些水,走进走廊,却陡然停步。
他回来时没注意,这时才发现墙壁全都恢复原状了。
他每个房间都去看了一圈。真是太神奇了。墙壁恢复得完美无比,好像从来不曾被拆掉过一样,墙上看不见钉孔,也没有一条线歪斜不正。他摸了摸客厅墙壁,确定这不是他的幻觉。
客厅靠背椅前方的桌子上放了一张黄色的纸,上头有手写的字迹,那封信写得十分工整,不可思议地散发出一种美感。
霉菌清除完毕。你不会再见到我了。史督曼。
PS:我得把一块木壁板翻过来用,因为我割伤了,血滴到上面。未加工的木材沾上血是洗不掉的,唯一的办法是把墙壁漆成红色。
哈利在靠背椅上坐了下来,欣赏平滑的墙面。
等他走进厨房,才发现这个完美奇迹缺了一角。萝凯和欧雷克的月历不见了。那件天蓝色洋装。他大声咒骂,疯了似的翻寻垃圾桶,连院子里的大垃圾箱都翻遍了,最后只好承认他这一生最快乐的时光,已经连同霉菌一起被连根拔除。
对精神科医师夏丝迪·罗斯摩来说,今天绝对是个很不一样的工作日,不只是因为太阳难得在卑尔根市的天空露脸。阳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窗内是颂维根区霍克兰医院精神部门的走廊,夏丝迪在走廊上匆匆走过。霍克兰医院改过太多次名字,以至于很少有卑尔根人知道它现在的正式名称是颂维根医院。然而隔离病房依然被称为隔离病房,除非有人宣称这个名称有误导之嫌或有污辱之意。
对于即将来临的看诊时间,夏丝迪既害怕又期待。这名患者被安置在隔离病房,就她记忆所及这是精神科用过的最高规格的安全措施。院方和克里波刑事调查部的艾斯本·列思维克,以及卑尔根警署的克努特·穆勒尼森,在道德尺度和执行程序上达成协议。这名患者是精神病患,因此不能接受警方侦讯。夏丝迪是精神科医师,所以有权和患者说话,但她是为患者的最大利益着想,和警方侦讯的目的有所不同。最后还牵涉保密原则的问题。夏丝迪必须自行评估她们谈话时出现的信息是否对警方十分重要,再决定是否深入了解。反正这些信息在法庭上不具效力,因为话是从一名精神病患口中说出来的。简而言之,他们是走在法律和道德的地雷区,即使走错一小步都可能带来灾难性的后果,因为她所做的每件事都将被司法系统和媒体放大检视。
诊察室外站着一名看护员和一名制服警察。夏丝迪指了指别在她白色医师袍上的证件,那名警察打开了门。
他们同意请看护员随时留意诊察室内的状况,一有异样立刻发出警报。
夏丝迪在椅子上坐下,仔细检视患者,很难想象这样一名女子竟然会是危险人物。患者身形娇小,头发垂落面前,嘴角撕裂处有黑色缝线,圆睁的双眼似乎瞪着深不可测、但夏丝迪看不见的恐怖事物。这名女子看起来如此缺乏行为能力,让人觉得似乎只要对她吹一口气,她就会消散无踪。这样一名弱女子竟然可以冷血杀害许多人,实在难以想象,然而这类案例总是如此。
“哈啰,”夏丝迪说,“我叫夏丝迪。”
没有回应。
“你认为你的问题是什么呢?”她问道。
这个问题出自精神病患者对话手册,另一种问法是:你认为我能怎么帮助你呢?
依然没有响应。
“你在这个房间很安全,没有人会伤害你,我不会伤害你,你是绝对安全的。”
根据手册,这段可靠的陈述应该可以让精神病患者感到放心,因为精神病主要是一种无止境的恐惧。夏丝迪觉得自己像是空姐,在飞机起飞前进行逃生安全示范,机械性地重复同样的例行工作,即使飞机即将飞越世界上最干燥的沙漠地区,仍必须示范如何使用逃生背心。夏丝迪必须说这些话,因为这些话说出了精神病患者想听的事:你可以放心感到害怕,我们会照顾你。
该检查患者对现实的感知能力了。
“你知道今天星期几吗?”
一阵静默。
“看看那边墙上的时钟,你能告诉我现在几点吗?”
她得到的回答是空洞的瞪视。
夏丝迪等待又等待。时钟上的分针规规矩矩移动一格,微微颤动。
看来是没希望了。
“我要走了,”夏丝迪说,“有人会来带你离开,你在这里很安全。”
她往门口走去。
“我必须跟哈利说话。”她的声音十分低沉,几乎像是男人的声音。
夏丝迪转过身来:“谁是哈利?”
“哈利·霍勒,这件事很紧急。”
夏丝迪想和她有目光接触,但她的眼睛只是瞪视远方,处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得告诉我哈利·霍勒是谁,卡翠娜。”
“奥斯陆犯罪特警队的警监,如果你要说我的名字,请用我的本姓,夏丝迪。”
“布莱特?”
“拉夫妥。”
“了解,不过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跟哈利说什么吗?这样我就可以传话……”
“你不明白,她们都要死了。”
夏丝迪慢慢坐回椅子上:“我明白的,为什么你认为她们都要死了呢,卡翠娜?”
她们终于目光相对。夏丝迪看见的眼神让她想起她在度假小屋玩大富翁游戏时抽到的红卡:你的房屋和饭店全烧毁了。
“你们什么都不明白,”那低沉、男性化的声音说,“凶手不是我。”
下午两点,哈利驾车来到霍尔门科伦路,在萝凯那栋原木大宅下方的人行道旁停车。雪停了,他心想还是别在她家车道上留下可能泄露秘密的胎痕比较好。他朝大宅走去,白雪在靴子底下发出柔软而乏味的嘎吱声,大宅上有如太阳眼镜的墨黑窗户反射着刺眼的阳光。
他走上台阶,来到正门口,打开鸟屋的小门,将萝凯的手表放进去,再将小门关上。他转身正要离去,身后大门突然打开。
“哈利!”
哈利转过了身,吞了口口水,硬是挤出微笑。他面前站着一名全身赤裸只在腰际围了浴巾的男子。
“马地亚,”哈利慌乱地说,盯着马地亚的胸部瞧,“吓我一跳,我以为这个时间你在上班。”
“抱歉,”马地亚笑说,赶紧将手臂交抱在胸前,“我昨天工作到很晚,今天休假。我正要去洗澡,听见门外有声音,还以为是欧雷克,他的钥匙怪怪的,有时打不开门。”
怪怪的,哈利心想。那表示欧雷克现在用的钥匙是他以前用的,而马地亚拿了欧雷克的钥匙。女人的心思呀。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哈利?”哈利注意到马地亚交抱在胸前的手臂很不自然,位置太高,仿佛想遮掩什么。
“没有,”哈利若无其事地说,“我只是开车经过,想拿个东西给欧雷克。”
“你怎么不敲门?”
哈利吞口口水:“因为我突然想到他还没放学。”
“哦?你怎么知道?”
哈利对马地亚点点头,仿佛认为他问的这个问题十分恰当而给予肯定。马地亚那张友善、坦诚的脸上没有一丝猜疑,只有想弄清楚不解之事的真诚表情。
“雪。”哈利说。
“雪?”
“对,两小时前雪就停了,楼梯上却没有脚印。”
“哇,真不是盖的,哈利,”马地亚热烈地说,“这才叫把推理技巧运用在日常生活中,你真的是警探,一点疑问也没有。”
哈利笑得颇为勉强。马地亚交抱胸前的手臂垂下了些,这时哈利恍然明白萝凯口中所谓马地亚的奇特身体构造是什么了。马地亚胸前应该是两个乳头的位置只是一片平坦的白色肌肤,完全没有乳头。
“这是遗传的,”马地亚说,他察觉到哈利的视线,“我父亲也没有乳头,这很罕见,但是无害,反正男人要拿它们来做什么?”
“说的也是。”哈利说,只觉得耳垂发热。
“需要我替你把东西拿给欧雷克吗?”
哈利反射性地将视线移向鸟屋,随即移开。
“我改天再来好了,”哈利说,做个鬼脸,希望博取信任,“你得去洗澡了。”
“好。”
“改天见。”
哈利回到车上第一件事就是挥舞双掌猛打方向盘,大声咒骂。他刚才活像是个十二岁小贼行窃被逮个正着。他竟然当着马地亚的面对他撒谎,又撒谎又谄媚,简直就是个小瘪三。
他发动引擎,猛然放开离合器,让车子抖动了一下,拿车子出气。现在他没力气去想刚刚的事,应该将所有力气放在其他事情上,但他办不到。车子朝奥斯陆市中心疾驰而去,他的头脑疯狂转动,脑子里飞快冒出一连串联想:瑕疵、公寓、赤裸肌肤上犹如血迹的红色乳头、未加工木材上的血迹。不知道为什么,霉菌清除员的那句话从脑子里冒了出来:“唯一的办法是把墙壁漆成红色。”
霉菌清除员流了血。哈利半闭双眼,想象那道割痕,伤口一定很深,才会流那么多血,以至于……唯一的办法是把墙壁漆成红色。
哈利用力踩下刹车,立刻听见后方传来喇叭声,并在后视镜里看见一辆丰田海狮滑上一旁落下不久的白雪,直到轮胎抓住地面,从他的车子旁边斜斜掠过,然后驶离。
哈利踢开车门,跳下车,发现自己在霍尔门科伦路尽头的体育场旁。他深深吸了口气,将刚才串联起来的思绪打破、拆开,看能不能将它们重新组合回来。思绪迅速组合了,没有一丝勉强,还会自行归位。他的脉搏越跳越快。倘若这样完全说得通的话,一切都会颠倒过来,而且这么一来,一切都吻合了,吻合雪人如何计划渗透他,就像是从街上从容不迫地走进门来,怡然自得。还有尸体,这样就可以解释尸体跑哪里去了。哈利全身发抖,点燃一根烟,试着回溯刚刚他脑际里闪过的影像:鸡的羽毛,边缘焦黑。
哈利不相信灵感、天启或心电感应,但他相信运气,不是那种天生的运气,而是通过辛勤努力和洒下几乎密不透风的网所得来的运气,于是到了某个时间点,机会自然而然就会落入你手中。但这也不是那种努力挣来的运气,这纯粹只是侥幸,非典型的侥幸。当然了,他必须是对的,这一切才能成立。哈利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涉雪行走,真的是脚踏实地走在地面上。
他回到车上,拿起手机,拨打侯勒姆的电话。
“有什么事,哈利?”一个昏沉且几乎难以辨认的鼻音说。
“你听起来好像宿醉。”哈利说,疑心大起。
“是就好了,”侯勒姆吸了吸鼻涕,“妈的我感冒了,盖两床被子还冷得要命,全身酸痛……”
“听我说,”哈利插口说,“你还记得我要你去量鸡尸的体温,看看当时距离希薇亚在农仓里杀鸡过了多久吗?”
“记得啊。”
“后来你说其中一只鸡的体温比另外两只高。”
侯勒姆又吸了吸鼻涕:“对啊,麦努斯说那只鸡发烧,很合理啊。”
“我想那只鸡的体温比较高,是因为它是在希薇亚遇害以后才被杀的,也就是说,至少晚了一小时。”
“哦?那是谁杀的?”
“雪人杀的。”
哈利听见侯勒姆长长的吸鼻涕声,听见他的鼻涕往鼻腔内倒流回去,然后才听见他说,“你是说她拿了希薇亚的小斧头,然后回去……”
“不是,小斧头在森林里。当时我看见那样东西就应该想到才对,可是检视鸡尸的时候我还不知道电切环的事。”
“你看到了什么?”
“一根被切断的鸡羽毛,边缘是焦黑的。是这样的,我认为那只鸡是雪人用电切环杀的。”
“原来如此,”侯勒姆说,“可是她干吗要杀鸡?”
“因为要把墙壁漆成红色。”
“什么?”
“我有个想法。”哈利。
“靠,”侯勒姆咕哝说,“你有个想法,这应该是说要我下床吧?”
“呃……”哈利说。
下雪的天空可能只是稍喘口气,下午三点,毛毛的雪花开始席卷厄斯兰地区,从贝兰姆市旋绕而上的E16号公路,也铺上了一层有如灰色釉面的泥雪。
E16号公路的最顶端是苏里贺达村。哈利和侯勒姆驾车拐了个弯,驶入森林小路。
五分钟后,罗夫站在家门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