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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床鬼-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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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玟的房门对面一步之遥之处便是浴室。这间浴室比一楼的还宽敞、整洁;马桶後方有摆放各类盥洗用具的架子;洗手台上一扇小窗户,微弱的阳光从那里透射进来,几粒微尘在光线中旋转,予人一种缥缈的感觉。
我回过身来面对房门,下意识地伸手转了转门把。是锁上的。
当然是锁上的,难不成要期待她忘了锁门?
我放弃了痴心妄想,叹了口气,低头。四双鞋又映入眼帘。
这时候我感到相当不对劲。为什麽那双老旧的银色运动鞋会不协调地摆在那里?休闲鞋、凉鞋──甚至拖鞋──都相当整洁乾净,只有那双破旧的运动鞋还沾满灰尘,似乎很久没有穿过。
真是太奇怪了,是准备要拿出来清洗吗?
我蹲下身子,拿起其中一只运动鞋,翻来覆去,找不到任何可取之处,却沾了一手灰尘。
突然,一件物品从鞋子中掉了出来。
物体掉在木头地板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我心头一怔,回头往三楼望去。音响的声音仍旧;除非出房门,否则那名房客绝对不可能听到二楼的动静。
我放下运动鞋,拿起地板上的钥匙。那是一支跟世界上所有房间钥匙的长相完全一模一样的平凡钥匙,看起来黯淡无光,彷佛它所能揭露的那间房也是同样地阴晦。
我颤抖地拿着那把钥匙,站起身,脑中一片空白。
我将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应声而开。
心中的紧张感在那一刻急遽放松,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波新的紧绷。
连室内摆设都还没仔细看,我便以最快的速度将钥匙塞入口袋、脱下球鞋,拎着鞋子踏入房间内,然後转身将门轻声关上,再锁上。
这是一间宽敞的双人房。一股女性才会具有的独特香气弥漫於室内,似乎勾勒着房间主人看不见的形影。那种虚幻的具体感,蛊惑着我的感官。
站在门口望去,右前方有一扇窗,黄色的窗帘是紧闭的;右手边躺着一座木板床身的双人床,没有床垫,有一条蓝白相闲的格子纹饰的棉被,枕头只有一个;窗前摆放着两张桌子,左手边是电脑桌,右手边是书桌;一台液晶萤幕与一套喇叭静静地伫立在电脑桌上;书桌上立着一台形式新颖录音机,文具、书本有条不紊地堆置在桌面。正对着房门的是一座衣橱,衣橱前堆置了少许杂物,如行李箱、体重计、塑胶袋、吸尘器等等,旁边还有一台粉红色小电扇。
我往右转身,正对着床铺;这时两张桌子的位置在我的左边;我也发现右边有一个梳妆台立在墙角。
我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天花板。天花板几乎呈八角形,如果把房门至衣橱顶上的这块长方形区域去除掉,整个房间就是完全的八角形。这时我想起,从街道上看这栋房子时,整个建筑的右半部的确是突出的柱体,也就是说,静玟的房间是二楼的第一间,面对街道。
我的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床铺上。围绕床的三面墙壁皆开有窗户,但只有正面窗帘是打开的;在梳妆台的左手边──也就是面对床铺时的右手边──有一扇门。我转动门闩,打开门,发现外头是一个面对街道的小阳台,十分肮脏;阳台角落有一个红色的垃圾袋,微微发出食物的腐臭味。
因为怕会有行人从街道上望见我,我关上通往阳台的门,心思再度回到房内。
这就是静玟,美丽女孩的房间啊。
无法想像我竟然置身於她的小天地之内,她每天在此读书、睡觉、更衣……她在此度过每一个夜晚。
棕色的木板床静静伫立着,我很讶异竟然没有床垫;不过想想并不觉得奇怪,曾听过有人不喜欢睡在租赁房间的床垫上,认为那不晓多少人睡过的垫子非常肮脏;况且直接睡在硬木上,比较能消除肌肉的疲劳。静玟或许就属於这类想法的人吧?
我轻轻抚摸着棕色床板,犹如爱抚着女人的胴体,身子不自觉因激动而颤抖。
从床缘,我的手掌顺着格子纹线探索,爬升至方形的枕头上;枕头套上几根残存的细长毛发彷佛在刹那间延伸了长度,迅速滋生,一圈圈地捆住了我粗糙的手腕,紧缚的程度大到足以陷进肉里;而我感受到的却是融为一体的甜美。
看着床上那单一的枕头,我直觉性地思考到了某件事。
静玟应该是一个人住这间雅房。
枕头只有一个,鞋子也没几双,而且双人房内显得相当空旷,物件不多,怎麽看都看不出有两个人共住的痕迹。
这种房间一个月也要四千块以上吧,虽然不是套房,但空间不小。
我感到拎着鞋子的手发酸,於是小心翼翼将其搁置在电脑桌脚旁,并垫上一张丢弃在一旁的报纸,防止泥土之类的东西掉落到地板上。
突然感到紧绷之後的疲累,我在地板上坐了下来。
这是今天看见静玟後,头一次脑袋开始做理性思考的准备;房内静玟的幻影渐渐离开我的身体,像轻烟散入香浓的空气之中。
静玟说过她今天很忙,放学後才会回家,所以我可以很放心地待在这里。不必急。
我开始思考一个刚刚就想弄清楚、却被转移注意力的问题。就是关於鞋子内的钥匙。
其实仔细想想似乎也没什麽,那把钥匙一定是这间房间的备用钥匙;在外面租房子住常常会发生钥匙忘在房内而将房门锁上的麻烦情况,要不是找房东拿备用钥匙来开门,就是要花钱请锁匠;因此许多人都会多打一份钥匙放在外头,以备不时之需。
显然静玟是拿那双不穿的运动鞋当烟幕弹,将备用钥匙藏在里头。一个有趣而大胆的点子,十分方便。谁会想到要偷或清查破旧的烂鞋子?
她到底是个什麽样的女孩子?我遏止不住好奇的渴望。
抱膝坐着,遐思中的我瞄到了床底下一个颜色鲜艳的盒子。像是鞋盒。
我弯下身子,往床底探看。
五六个鞋盒堆积在床底,灰尘满布;不光是鞋盒,一些杂七杂八的箱子也都摆放在床底下。床底下除了靠墙的床头那一边,另外三侧都被杂物所围起。我趴卧在地板上,稍微推开鞋盒往床底视察,并吃力地将右手伸入。床底下被盒子围绕几近密闭的空间布满尘埃,显然未打扫过。
收回右手,摆好鞋盒,我重新站起身,感到有点头晕目眩。
原来许多杂物都放在床底下,难怪房内显得空旷。一般说来,女孩子的杂物应该都不少。
我转过身,背对床铺,面对书桌。书桌上一本笔记簿吸引了我的目光。上头有着“沈静玟”的字样。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麽书写……省去了我查名字的麻烦。
但查明了她的资料,又能如何?要如何制造我俩认识的契机?
我摇摇头。凭我的条件,能打动这样一个女孩子的芳心,是天底下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我看上一簇动人的玫瑰,却没有购买的本钱;但那倾慕的心却是未曾改变过。
街道上响起机车快速呼啸而过的声响,划破屋内的静谧。我感到心中涌起一阵湿冷与空寂,房中的氛围更是加深了这种感觉。
我脑中起了空泛的回音,最近听过的一首深沉钢琴曲此刻在耳际响起;曲中深深的遗憾与眷恋穿透我的心神。
一种痛苦的眷恋。
我沉重地低下头,瞄见床底微微露出的鞋盒。
鞋盒。
鞋盒!
仅仅是很短的一瞬间,一道光突然闪过我脑际!
种种纷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一抹令我感到不寒而栗的念头从背脊窜升,那念头占满我脑海;有那麽一刻,我只是呆呆地站着,心思完全被我的异想所统辖。
如果这样子的话……
太疯狂了。
我持续浸淫在妄想中。当我从疯狂的异想天开中回神时,我无法确切得知当我沉浸在那股狂想中时,脸上是什麽表情;但我确定我的嘴角扬起了微笑。一种不寒而栗的微笑。
不寒而栗?我不明白为什麽是这个形容词。不应该是不寒而栗的,应该说是一种几近疯狂的浪漫……
浪漫到邪恶……
我明白自己的眼神变了,执念被点燃了。
拎起球鞋,收好旧报纸,视察一遍现场,确定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後,我离开了静玟的房间。走出房门前特别确认了没有房客在楼梯走动;确定没人後我才下到一楼。一楼的正门我没将它关上,只让它轻掩着。
我用自然的姿态走出了静玟的住处,朝机车停放处走去。
我右手伸入口袋中,紧紧地握住那把备份钥匙。
 

 
骑机车约十分钟的车程,我来到了市区边缘的一家钥匙店。
店面十分阴暗、狭小;从里侧的书桌,竖起一面宽大的报纸页面,页面两侧露出握着报纸的粗糙手指。点缀整幅景象的是旋绕的袅袅白烟。
面对我的报纸上刊载着斗大的字体:“不满女友劈腿,男子手刃情敌”。
“我要复制这把钥匙。”我以冰冷、不带感情的语气说。
报纸被缓缓放下,一名瘦小、叼着烟的中年男子透过厚重的镜片凝视着我。
 

 
我回到停车的空地,再度漫步回静玟的住处。大门仍旧是轻掩着,看来没人进出过。我推开门,进入。
将门关上後我上到二楼,来到静玟的房门前,那四双鞋仍然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我把备用钥匙塞回银色运动鞋内。完成後,不声不响地离开。
回去学校上下午的课吧。我心想。
空气依旧冰冷,我再度返回停车处,跨上机车。开始觅食那顿孤独的午餐。
 

 
午後的阳光撩起了困意。
三点二十分,下课钟响,我踩着疲惫的步伐离开教室,道路上的学生人潮涌动着,我却感到身处异邦。
我对人群感到厌烦,他们像是飘动的影子,令我感到窒息。
比起感受人群,有更重要的事等着。
步道旁的草坪上,排列了六张椅子,每张椅子上都坐了一个人。
步过草坪时,这些人吸引了我的目光。
相当别出心裁地,当我看到这些人的头部时,才明白他们原来是假人。这些假人偶的制作是将衣服、裤子填塞报纸或其它填料使其鼓胀後,再配上鞋子,把全身连结起来,头部的部分用放大的真人剪裁照片来替代。若不细看,还真的会把他们当成真正的人。
旁边的布条上有着说明字样,原来是美教系的活动宣传,用假人来当噱头吸引行人的目光,不失为一个好点子。
我想起静玟正是美教系。能想出有创造力的点子、制作出这麽生动的假人,美劳教育学系对我来说似乎是个洋溢着创意的系所,是否每个美教系的学生都有着赤子之心与缤纷的艺术思想?静玟是这样的女孩吗?
我明白自己想要了解她的心情已盖过了一切事物,我接下来的行动,正是要为这个目的铺路。
等会儿七八节没课,是天赐的大好良机。我快步朝车棚走去,澎湃的心跃动不已。
跨上机车,朝着目的地出发;与我擦身而过的,是其他正赶着来学校上课的,不认识的人们。
不相识的两个人会因着什麽而起连结?有没有可能,陌生的两人能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却依旧维持陌生、不相识?甚至彼此连一句交谈的话都没有?有没有可能,陌生的两人能感受到彼此的呼息声,却永远触摸不到对方?
答案是肯定的。
我把机车停在空地,然後朝静玟家走去。
现在比较麻烦的问题是,必须要取得她家的大门钥匙,然後再打一支复制钥匙,否则进出大门的问题将成为最大的麻烦。
我步在空寂的街道上,沉静地盘算接下来的行动。
静玟家大门深锁。
玄关仍旧是那相同的两台机车停放着,不多不少。
现在该怎麽办,等人回来开门吗?要等到何时?
我绕到房子的右侧,那是一条小巷子,从那里可以看到一楼三间房面对巷子的窗户。
我走近第一间房的窗户,轻轻敲着半开的窗户,用适中的音量问:“不好意思,有人在吗?”
“谁?”屋内传来嘶哑、低沉的嗓音。
“不好意思,我忘了带大门钥匙,可以麻烦你帮我开门一下吗?”
我听到椅子挪动的声音。我赶紧回到玄关前等待。
门被打开了,在那一瞬间我只看到一个回转的身影,一个胖大男人的背影。显然他打开门锁後立刻就转回去。
当我踏进屋内时,第一间房的房门正好砰然紧闭。
运气很好,遇到一个不想跟人交际的房客,也省得冒险。我原本还在想,万一对方认出我不是这栋楼的房客时,该怎麽回答才好。看来这个麻烦省掉了。
我把大门关好,带着戒慎恐惧的心情上到二楼,走到静玟房前。
鞋子没有多出来,静玟还没回来。她最快也要五点半之後才会回家。还有时间。
掏出复制好的备用钥匙,脱下鞋子,我进了女孩的房间。进入後,我从口袋拿出一个塑胶袋,小心地将球鞋放入袋子里,再打结,摆放在地板上。
接着我的目光移到衣橱前的吸尘器上。
那是一个小型手提式吸尘器,前端已接好大软管与硬管,黑色的插头插在插座上。
我走到床边,弯下身子,小心地撤出床底与房门方向成垂直这一侧的杂物;包括了两个装满纸张的塑胶箱子、几个鞋盒等等。我将这些物品暂时挪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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