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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节

一首朋克救地球-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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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四个当场面面相觑,什么都没说便达成了共识。“开什么玩笑!”亮二大吼:“什么叫再耽溺一点!”

  “可能的话,我想试着在背景加入低音提琴。”谷先生说。

  亮二啧了一声说:“那不是学路·瑞德(注⑩)的吗?”

  隔着玻璃窗,只见谷先生身旁的冈崎先生搔了搔头。

  这时,五郎缓缓地转向麦克风开口了,“冈崎先生,”他说:“您觉得这首歌如何?”

  隔着玻璃对面的冈崎先生好像没想到会被点名,一脸错愕。

  “冈崎先生,您觉得怎么样?”五郎又问一次。

  坐在录音设备前的谷先生瞄了一眼站在身旁的冈崎先生,露出“你别多话”的眼神牵制他。

  我目不转睛地望着冈崎先生虎臂熊腰的身影,他也神情严肃一径凝视着我们。好一会儿之后,他皱起眉头说:“这样卖不起来啊。”

  我们四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因为说着这句话的冈崎先生正弯着双臂竖起两根大拇指。

  “谷先生,”于是我下定了决心,对着制作人说:“虽然不应该违抗您,但这首歌能不能让我们照自己的意思走?”

  谷先生不悦的神情更加僵硬,“我说啊,你们这样玩是行不通的啦。”他发火了,“站在我的立场得想办法让你们的歌卖出去啊!”

  “只有这一首歌就好,请让我们自由发挥。”

  “我不是说了吗!”谷先生的脸色再蒙上一层阴影。

  “反正……”这时五郎开口了,“反正这是最后一次录音了啊。冈崎先生,应该没关系吧,横竖卖不起来不是吗?”

  谷先生搔着黝黑的头发,突出下颚,脸上满是苦恼,指头焦躁地敲着手边的烟盒。

  眼看着冈崎先生难得露出怯懦的神色,他用力眨了几次眼之后,表情似乎说着:“被你们打败了。”

  录音间与音控室的通话突然中断,隔音玻璃的那一头,冈崎先生与谷先生正说着什么,不知是协商还是讨论,两人都是一脸严肃,看来他们正进行如下的对谈:谷先生激动地讲得口沫横飞,冈崎先生也坦然地回应,接着提出他的腹案。

  他们在谈判的时候,亮二朝我走来,一边跨过地上的电线一边问我:“繁树,这是怎么回事?什么最后的录音?”

  “五郎偷听到唱片公司的最后通牒了,这张录完我们就得走人。”

  “真的假的……”亮二嗫嚅着,“那演唱会怎么办?”

  “演唱会还是照办吧,只是规模小得多就是了。”

  “可是只要这张卖起来,状况又不一样了吧?”亮二和我昨晚的反应一样。

  “亮二你也很清楚呀,”所以我也这么回他:“卖不起来的。”

  “也对。”没想到亮二的反应竟然这么爽快,“世上只有傻子会砸钱在红不起来的家伙身上。”

  想必他也有所觉悟了。

  “我们打了漂亮的一仗。”我说。

  一旁五郎也喃喃地开口说:“嗯,很值得了。”

  “喂,繁树!”从音控室传来冈崎先生的声音,“谷先生同意了,就照刚才的演奏走,只不过也不能让你们乱来,所以我提了一个折中方案。”

  “什么方案?”

  “我要你们记住这真的是最后的录音,没有重来。一、二,走,录完,结束。一次定生死。”

  “一次定生死?”

  我与亮二对看一眼,五郎也望过来,我们四人之间的空气逐渐升温。那种宛如照着设计图依样画葫芦制作元件的录音方式根本不适合我们,每样乐器都得单独反复演奏无数次,录好之后再仔细地重叠各个音轨,好像在制造罐头。我们很想沿用当年业余时代的做法,所有团员一起演奏,直接现场录音,因而听到一次定生死,我们开心不已。

  “不折不扣的一次定生死哦。”冈崎先生继续说:“没有重来,不许失败。”

  我猜,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主张惹恼了谷先生,所以冈崎先生才提出“让他们录一次就好”的条件交换。

  “怎么?没把握吗?”冈崎先生语带挑衅地说。

  “该有觉悟的人是你吧,难保我们会搞出什么样的歌哦。”亮二也不甘示弱地笑着回他,显然他也抖擞起精神了。

  “好,准备好我们就正式来吧。”冈崎先生说。

  团员望了望彼此,与鼓手铁夫确认过曲子的几处细节之后就没再说什么了。

  “好了,来吧!”五郎说。

  我低头望向我的贝斯,左手抚着琴格,像在暖身似地右手手指重复快速拨弦的动作一边调匀呼吸;亮二则是站稳步子,一副随时可开始的模样;五郎拿开麦克风架,双手紧握住麦克风。

  我逐个看向团员,接着一点头,铁夫击鼓棒抓出节拍,亮二的吉他响起的同时,我的右手指也拨动了贝斯弦。

  一边弹奏,我一边提醒自己稳下来。一股不同于平日的气氛就快将我吸了进去,贝斯传出的层层低鸣在我的周围漾起漩涡,正一点一点地吞噬我自己,音符在指尖逐一涌现,漩涡愈绕愈大,然而那漩涡太吸引人,我几乎失去了冷静。

  亮二吉他和弦的速度感愈来愈强,干净爽快的旋律中,五郎的歌声适时进来了,他并没有纵声呐喊,咬字清晰顺畅,淡然而低沉的嗓音贴切地融入我的贝斯声响中。录音间里响彻亮二漂亮的吉他切音,我不禁朦胧地想着,能弹出如此犀利切音的吉他手真是太难得了,多可惜呀……

  “如果我的孤独是鱼,那巨大与狰狞,一定连鲸鱼都会逃之夭夭。”

  这句歌词敲着我的脑袋。此刻唱着歌的我们被遗弃在时代的边缘,正因为自身狰狞的孤独伤透了脑筋,而为了赶走那条鱼,我制造了漩涡。吞没吧!漩涡!把鱼吞没吧!

  唱完副歌后,五郎的歌声停下,亮二的吉他独奏响起,整个情绪一气呵成,听不出明显的失误。

  “冈崎先生!”五郎突然对着麦克风开口了。我心头一凛,明明还在演奏中,明明录音还没告一段落,五郎却说话了,他忘了这是正式录音吗?

  “冈崎先生,会有人明白吗?”五郎不是在唱歌,也不是感叹,他只是不疾不徐地说着,“告诉我,有人听得懂吧?现在听着这张唱片的人,告诉我吧!你能明白吗?”

  我望向五郎握着麦克风的身影,但从我站的位置只能勉强看见他的左耳,我不知道他带着什么样的表情说着这段话,能确定的是,他的语气一如往常地平静。“这明明是首好歌,却没人听得懂?不会这样吧?冈崎先生,让世人听见吧!我们尽力了,放手做我们想做的事真的很开心,但一切到此为止了。拜托,让人们听见吧!”五郎爽朗地笑出声说:“拜托你了。”

  间奏告一段落,五郎宛如什么也没发生似地继续唱歌。

  “太好了。”冈崎先生笑容满面地对着走进音控室的我们说:“很赞的演奏。”

  谷先生却不发一语,只见他双唇紧闭,一脸不悦地衔着烟。

  “喂,那段独白是怎样?你也太突然了,吓得我差点弹不下去。”亮二推了推五郎的肩,“别讲那么肉麻的话好不好!”接着他夸张地做出摩挲手臂鸡皮疙瘩的动作。

  “哎哟……”五郎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可是这首歌那么正,一想到没人能懂,忍不住就想抱怨一下嘛。”

  “还抱怨咧!”亮二笑了。

  真是幼稚。——谷先生低喃着。

  我直盯着五郎的表情,不禁觉得这家伙真妙。

  “总之呢,”谷先生望着墙上的钟说:“刚才的间奏部分要重录,休息一下马上开始了。”

  “还是重录比较好,对吧?”亮二提高声调问。

  “废话,录了那种口白怎么卖。”

  “不。不录了。”这时,冈崎先生凛然地开口了,所有人看向他,五郎也是一脸错愕。

  “照我们事前说好的,那首歌已经录完了。你们的演奏岂止不错,根本是太赞了,不可能更好了。”

  “可是……那段五郎的独白……那段有点丢脸、又有点像是青涩年轻人宣言的东西怎么办?”

  “那就消音吧。”冈崎先生想都不想便说。胸膛厚实的他一旦自信满满地开口说话,看起来更是整个人大了一圈。“只切掉那一段。”

  “切掉?整段吗?”我不懂他的意思。

  “嗯,就让这首歌没有间奏,也不错呀。”

  “没有间奏?”

  “与其说没有间奏,应该算是尝试加入一段无声间奏吧。”

  “干嘛搞成无声啊!”亮二气急败坏地说。

  “先让音乐渐弱至无声,之后再渐强恢复原状,这样听起来应该比较自然。”

  “可是切掉之后至少要设法接起来吧?”

  “不。”冈崎先生毫不犹豫,“我们不是想让人们听见五郎的呐喊吗?听到那段无声的间奏,或许会有人感受到什么。对吧?”

  “会有人因此明白五郎的心情?”我皱起眉头。

  “大概只有五郎他妈会明白吧。”亮二笑了。

  “你只是想做些奇怪的尝试吧。”不多话的铁夫幽幽地说。

  “大概吧。”冈崎先生哈哈大笑,接着说起披头四也在音乐里加入只有狗儿听得到的音频呀。

  “我说啊,”谷先生当场反对,“实验性的东西由普通的乐团来搞,只是凸显幼稚罢了。”

  五郎或许是终于察觉自己该负起责任,怯声地说:“虽然捅娄子的是我,没立场说什么,但我觉得还是重录比较好……”

  “巴布·狄伦录完那首的时候,唱片公司怎么说的?他们说‘没人做长达六分钟的单曲啦。’结果呢?电台收到数不清的听众热烈要求‘请将整首歌完整播完!’”

  “那是……”没办法,我只好代表团员坦白说了:“因为他是巴布·狄伦啊。”

  “没错。”谷先生也是一脸不敢苟同的表情,往烟灰缸里捻熄了烟。

  “嗯,不会有问题的。”冈崎先生右手擦了擦鼻子,爽快地说:“反正又卖不起来。”

  离开录音室,我们一行人在车站前的居酒屋一直待到深夜。后来,最后的那首歌没有重录,决定直接收进专辑里。“我不管了啦。”虽然我不是想推诿责任。

  “没问题的啦。”一边喝着啤酒的冈崎先生心情大好,昂然地说道。

  “因为卖不起来?”五郎笑着说。

  “那是现在卖不起来。总有一天,世人会了解你们的。”冈崎先生点着头说,接着突然一脸严肃地绷起老脸,深深地低下头。

  我们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睁圆了眼,只见他一字一句地说,之前他鼓励我们眼光放长远走上职业一途,但眼前看来是无法兑现承诺了,非常抱歉。

  面对毫无预警的道歉,我们全愣在当场,我知道身为团长的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却一句话也想不出来。

  真的很抱歉。——冈崎先生又说了一次。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呀。”五郎说。

  “是才能的问题。”铁夫也点点头。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我们跟那位谷先生合不来啦。”亮二或许是想缓和气氛,故意恶形恶状地说:“实在搞不懂那个人,他一定很讨厌我们吧,老是要我们这样那样的。”

  这时冈崎先生抬起了头,踌躇了一会儿之后,微笑着说:“其实小谷很喜欢你们的音乐哦。”

  “啊?”我们四个异口同声叫了出声。

  “是真的。你们觉得我会找一个对你们音乐没感觉的人来当制作人吗?”冈崎先生说。我们回道:“我们都以为你是这样啊。”

  “之前有次我在电车上遇到小谷,我看他抱着你们的唱片,那时他好像不晓得我认识你们,还跟我推销说:‘冈崎先生,这个团很不错哦。’”

  “不会吧……”亮二皱起眉头。

  不知道真有此事还是冈崎先生瞎编的,我也分辨不出来。

  好一阵子我们只是沉默,茫然地喝着啤酒、剥着毛豆。

  “到头来,那种音乐还是卖不起来的啦。”终于亮二开口了。

  “是啊。”冈崎先生晃着肩笑了,“连小谷出马都救不了呢。”

  我们放声大笑。

  “那首歌歌名决定了吗?”冈崎先生突然问我。

  “还没。”我一边啃着毛豆,“叫什么都行吧。歌词讲到鱼,就叫如何?或是也不错。”

  “‘fishstory’是吹牛皮的意思。”一直没开口的铁夫一边伸手拿毛豆一边说道。我一听大感佩服,铁夫笑着回我,英文还是多少懂一点的好。

  “可是呢,总有一天世人会认同你们的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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