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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

寒鸦行动-第1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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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头傲慢的猪!”

保罗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还从未有哪个女人这样跟他讲话。她可能只有五英尺高,他想,但他敢打赌她能吓得住该死的纳粹。看着她那张愤怒的脸,他明白过来,她那更是在生她自己的气。“你认为你自己有过失,”他说,“因为谁也不会为别人犯的错误发这么大脾气。”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她半张着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斯威特上校现在才开口说话。“消消气,弗立克,看在上帝分上,”他转身对保罗接着说,“让我猜猜——这种说法是军情六处西蒙?福蒂斯丘给你的吧,是不是?”

“的确是。”

“他提没提到攻击计划是按照他那个机构提供的情报制定的?”

“我不记得他提过这些。”

“我想他是不会提的。”斯威特说,“谢谢你,少校,我不必再麻烦你了。”

保罗觉得谈话并未真正结束,但既然一位高级军官打发他走,他也只能转身离开,别无选择。

他显然被卷进了军情六处和特别行动处之间的明争暗斗之中。最让他气愤的是福蒂斯丘,利用这次会议为自己制造声势。蒙蒂选择轰炸电话交换站,没有让特别行动处再发动一次袭击,这个决定对吗?保罗说不清。

他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回头瞥了一眼。克拉莱特少校还在跟斯威特上校争论着,她的声音很低,但表情剧烈,用夸张的手势表示愤怒。她像一个男人那样站着,手叉在下腰上,身体前倾,表达观点就用食指戳来点去,显得十分好斗。但即使这样,都无法掩盖她身上某种迷人的特质。保罗很想知道,把她抱在怀里,用手抚摸这娇小的身体该是什么感觉。他想,尽管她粗野,但不失女人味道。

可她说得对吗?轰炸真是徒劳的吗?

他决定再问几个问题。

09

外形巨大、被烟熏得黢黑的大教堂矗立在兰斯市的正中,若隐若现,它的存在就像来自上天的责难。正午时分,迪特尔?法兰克的天蓝色希斯巴诺…苏莎车在被德国占领者接管的法兰克福酒店外停下。迪特尔走下车,抬头瞥了一眼大教堂那粗壮的双塔。原有的中世纪设计风格让那优雅的尖顶颇具特色,要是没有足够的金钱是绝对造不出来的,所以说世俗的障碍能挫败最为神圣的祈望。

迪特尔让黑塞中尉开车去圣…塞西勒城堡,证实一下盖世太保的确准备合作。他自己不想冒险,怕被韦伯少校再次拒绝。黑塞开车走了,迪特尔便上楼去了斯蒂芬妮的套房,昨天夜里他把她安排在这里住下。

一见他走进屋,她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他欣赏着迎接他的一切——她的红头发散落在裸露的肩膀上,穿着栗色丝绸睡衣和高跟拖鞋。他饥渴地吻着她,两手抚摸着她那苗条的身体,深深感激上天赐予他这个尤物。

“见到我让你这么高兴,真是太好了。”她笑着说。他们在一起时说法语,从来都是这样。

迪特尔吮吸着她的气息。“哦,你倒是比汉斯?黑塞好闻,尤其是他整夜不睡觉,味道更糟。”

她轻轻把他的头发向后拢去:“你总是爱开玩笑。可你不会用自己的身体保护汉斯吧。”

“这倒是。”他叹了口气,放开她,“上帝,我真累了。”

“去床上吧。”

他摇摇头说:“我还得审讯犯人。黑塞一小时后就来接我。”他瘫坐在沙发上。

“我给你拿点儿吃的。”她按了一下铃,一分钟后一个老年法国侍者敲了敲门。斯蒂芬妮知道迪特尔爱吃什么。她要了一盘火腿片,几个热乎乎的面包卷和土豆沙拉。“来点酒吗?”她问。

“不,喝了酒我就会犯困。”

“那么,再来一壶咖啡。”她对侍者说,这男人走后,她便坐到迪特尔的沙发旁,拉起他的手。“一切都是按计划进行吗?”

“是的。隆美尔对我很是褒奖了一番。”他焦虑地皱起了眉头,“我只希望我活得不辜负对他的承诺。”

“我相信你会的。”她没有询问详情。她知道,他想告诉她的自然都告诉她了,此外不会多说什么。

迪特尔怜爱地看着她,不知道是否该把脑子里想的事情说出来。这可能会破坏这愉快的氛围——但还是应该把它说出来。他又叹了口气说:“如果入侵成功了,盟军会赢回法国,那样的话,你和我也就结束了。你知道的。”

像有种突然的疼痛让她身子一抖,她放开他的手说:“我知道。”

他知道她丈夫在战争开始不久就被杀了,他们两个没有孩子。“你还有其他家人吗?”他问她。

“我父母在几年前死了。我在蒙特利尔有个姐姐。”

“也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把你送到那儿去。”

她连连摇头说:“不。”

“为什么?”

她躲闪着他的眼睛。“我只是希望战争能够结束。”她喃喃地说。

“不,你不希望。”

她眼里闪过一丝怒色,这很少见。“我当然希望。”

“你真有点儿一反常态。”他不无轻蔑地说。

“你不能认为战争是一件好事!”

“要不是战争,你和我就不会在一起。”

“但是,那一切一切的痛苦呢?”

“我是一个存在主义者。战争让人成为他们真正的自己——虐待狂成为施刑者,精神病患者组成勇敢的一线部队,恶霸和受害者们有了最大限度发挥自己的机会,妓女也整天忙不停。”

她很生气。“这下可把我的角色说清楚了。”

他轻抚她那柔软的面颊,用指尖碰着她的嘴唇。“你可是个官场交际花——还是个老手。”

她把头转到一边。“你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顺着调子瞎编,就像你坐那儿弹钢琴一样。”

他笑着点点头,他可以弹上一点点爵士乐,这让他的父亲心灰意冷。比喻很恰当,他只是在梳理着各种念头,而不是表达某种确定的结论。“也许你说得对。”

她的怒气散了,一脸很难过的样子说:“你是说如果德国人离开法国,我们就会分开吗?”

他搂着她的肩膀,把她拉到自己这里。她放松下来,把头放在他的胸口上。他在她的头上吻了一下,抚摸她的头发。“不会发生这种事。”他说。

“你肯定吗?”

“我保证。”

这是一天内他第二次作出自己或许无法信守的承诺。

侍者带着午餐回来,魔力被打破了。迪特尔累得几乎忘了饥饿,但他吃了几口,喝完了咖啡。然后他又洗漱、刮脸,感觉好了很多。他正穿一件干净的制服衬衫时,黑塞中尉来敲门了。迪特尔吻了一下斯蒂芬妮,走了出去。

汽车避开刚被封锁的街道,头天晚上这里又挨了轰炸,火车站附近的一整排房子被炸毁了,他们离开城镇朝圣…塞西勒进发。

迪特尔对隆美尔说,审讯囚犯能让他在入侵到来之前削弱抵抗力量,但隆美尔与所有军事指挥官一样,对这一承诺有所顾虑,也许现在正期盼着看到结果。不幸的是,审讯什么都保证不了。聪明的犯人说起谎来让人无法核实。酷刑难以承受时,他们还会用各种天才的方式自杀。如果某些抵抗组织的安全措施很严,那么每个人对他人只有最低限度的了解,有价值的信息很少。最糟糕的是,背信弃义的盟军可能把虚假信息灌输到他们脑子里,因此,当他们在酷刑下终于屈服,招供出来的却是欺骗计划的一部分。

迪特尔开始调整自己的情绪,他需要彻头彻尾的铁石心肠和心机策略,他不能让自己为即将施加给别人的肉体和精神的痛苦所触动。重要的是这种办法是否有效。他闭上了眼睛,感到微妙的寂静沉入内心深处,那是一种熟悉的刻骨寒气,有时会让他想到死亡本身。

汽车开进了城堡的院子。工人在修理破碎的玻璃窗,填补被手榴弹炸出的大洞。在装饰华丽的大厅里,接线员们用那种恒久不变的声调对着麦克风低语。迪特尔和紧随其后的汉斯?黑塞大步走过东侧翼一个个比例匀称的房间。他们下楼进入戒备森严的地下室,门口的哨兵敬了礼,没有再拦穿着制服的迪特尔。他找到那个标着“审讯中心”的门,走了进去。

在外间,威利?韦伯坐在桌边。迪特尔喊了一声:“希特勒万岁!”致举手礼,迫使韦伯站起来。迪特尔随后拉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又说:“请你坐下,少校。”

韦伯在自己的总部被人请坐,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别无选择。

迪特尔说:“我们抓了多少俘虏?”

“三个。”

迪特尔感到失望。“这么少?”

“我们在遭遇战中击毙八个敌人,两个受伤较重的昨晚死了。”

迪特尔自叹倒霉。他已下令要维持伤员的生命,但现在再质疑韦伯对他们的治疗已经没有意义。

韦伯接着说:“我认为还有两个逃掉了——”

“是的,”迪特尔说,“在广场上的女人,还有她带走的那个男人。”

“一点不错。所以,一共十五个袭击者,我们有三名囚犯。”

“他们在哪儿?”

韦伯一脸诡诈。“两个人在牢里。”

迪特尔眯起眼睛:“第三个呢?”

韦伯朝里间一扭头。“第三个正在接受审讯。”

迪特尔站起来,十分担心,推开那扇房门。贝克尔中士驼背的身形立在房间里,手里拿着一根大号警棍一般的木棒。他大汗淋漓,嘴里喘着粗气,就像刚做过什么剧烈运动。他两眼正盯着被捆绑在柱子上的一名囚犯。

迪特尔看着囚犯,他的担心得到了证实。尽管他强加镇静,内心的憎恶仍然让他脸猛地抽了一下。囚犯是个年轻女子,吉娜维芙,就是她在外衣下面藏了把司登冲锋枪。她赤身裸体,一根绳子绕过她的胳膊,将她绑在柱子上,勾住她下沉的身体。她的脸肿得无法睁开眼睛。从嘴里流出的血盖住了下巴和胸前一大片。她的身体变了颜色,满是淤青和伤痕。一只手臂悬在那里,角度怪异,显然是肩膀脱臼。她的阴毛上沾有血迹。

迪特尔问贝克尔:“她跟你说了什么?”

贝克尔有些尴尬地回答:“什么也没说。”

迪特尔点点头,压抑着他的怒火。他早预料到了这一点。

他靠近那个女人。“吉娜维芙,听我说。”他用法语说。

她没有表示出任何听见了的迹象。

“现在你想休息吗?”他又试着问。

没有任何反应。

他转过身,韦伯站在门口,一脸蔑视的样子。迪特尔用冰冷而愤怒的语气说:“已经明确告诉过你,由我来进行审讯。”

“我们奉命让你介入,”韦伯自鸣得意地卖弄着,“但并没有禁止我们自己审讯囚犯。”

“你对你们取得的成果感到满意吗?”

韦伯没有回答。

迪特尔说:“那另外两个呢?”

“我们尚未开始对他们进行审讯。”

“感谢上帝。”迪特尔说,但他仍然感到失望,他原来指望能有半打审讯对象,而不是区区两个,“带我去见他们。”

韦伯朝贝克尔一点头,后者放下他的棍棒,领先走出了房间。在走廊明亮的灯光下,迪特尔看到贝克尔的制服上染着血迹。中士停在一个带有窥视孔的门口,迪特尔拉下面板,往里看了看。

这是一个墙体裸露的房间,地面是土地。唯一的摆设是角落里的一只水桶。两个男人坐在地上,没在说话,眼睛只是盯着半空发呆。迪特尔仔细看着他们,这两个人他昨天都见过。年老的是加斯东,就是装炸药的那个,他头皮的伤口上贴了一块橡皮膏药,看上去没什么大碍。另一个很年轻,大概十七岁,迪特尔记得他叫贝特朗。他外表没有受伤,但迪特尔想,他可能在遭遇战中让一枚手榴弹的爆炸给吓傻了。

迪特尔把两个人打量了一会儿,盘算着。他要按正确的方法行事,不能再浪费一个俘虏了,这两个人是留给他的唯一财产。那孩子可能会害怕,他预测着,但也可能受得住拷打。另外那个岁数太老,受不起太多折磨,没等招供就可能会死掉了——但他或许心肠很软。迪特尔渐渐想好了审讯他们的策略。

他关上窥视孔,回到审讯室。贝克尔跟着他,让迪特尔又想到这是条愚蠢但很危险的狗。迪特尔说:“贝克尔中士,放开那个女人,把她关到另外两个人的牢里去。”

韦伯反对道:“把一个女人关进男人牢房吗?”

迪特尔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觉得她会感到屈辱?”

贝克尔走进行刑室,把散了架的吉娜维芙带了出来。迪特尔说:“让那老头好好看看她,然后把他带到这儿来。”

贝克尔去了。

迪特尔决定最好摆脱韦伯。不过他很清楚,如果直接给他下命令,韦伯会拒不执行。因此他说:“我想你应该留在这儿见证一下审讯过程。你可以从我这儿学到很多技术。”

迪特尔估计得不错,韦伯果真反着来了。“我可不这么认为,”他说,“贝克尔可以随时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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