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解金刀-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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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你老人家怎么会想到这里了?唉呀呀,失礼,失礼……”
一面说,刘麻子冲着座上的白衣老人躬身打辑不已。
这么一说,大家顿时明白过来,敢情眼前这个白衣老人,就是鼎鼎大名的“神医”
陆安陆老先生,他在这地方声名极大,虽不能说是妇孺尽知,却是口碑载道。像他老人家这等有声名的人物,怎么也不会想到,忽然出现在眼前这个小茶馆里。一时间大家的注意力,又都向他集中过来。
公子锦乍听鹤年堂陆先生之名,既惊又喜,心里随即也就明白怎么回事了,一时用着奇异感激的眼神,向对方直直望去。
陆安一手持须,面现微笑的看着茶馆主人刘麻子频频点头道:“我们总有两年不见了,你那腰疼的毛病可曾再犯了?”
刘麻子笑颜逐开地道:“你老还记着这件事,托你老人家的福,自从吃过你老人家配的丸药,全好了,一年多没有犯了,你老人家真不愧是活神仙,我还想找一天去看看你老人家,想不到你老竟是自己来了……”
一面说,这刘麻子咧着一张大嘴,四下抱拳,大声道:“各位乡亲,这就是大家知道的陆老先生,陆先生是我们这里的活神仙那……”
陆安摇手笑道:“不要嚷嚷,回头人一多我就走不开了——”
一面说,他站起来取下乌笼子,眼睛看向公子锦:“怎么样刘世兄,还要吃茶吗?”
公子锦抱抱拳,拄仗而起。
先时闹事的那个板车老赵可就傻了眼,原指望向官府报告,拿一份赏,却没想到平空又出来了这位陆先生,经陆先生这一说,这个年轻人竟不是那个刺客飞贼,可是这年轻人既有这么一身奇异的功夫,却又怎么是一个读书的人?还是个新科的举子,可真把他给弄糊涂了,只是张着个嘴,愣在当场,作声不得。
这当口儿,陆先生一手托着鸟宠子可就同着公子锦出了茶馆,刘麻子非但不收茶资,犹自在后面打躬作揖不已。
出了这条热闹大道,眼前行人渐稀,前行的陆先生忽然停了脚步,回头看向公子锦,蓦地沉下了脸。
“你好大的胆,竟然敢在闹市现身,若非是老夫为你开脱,今天眼看你便走不了,年轻人沉不住气,终无大用,真正可恼。”
一扫先时的温文儒雅,倒像是长辈在教训晚辈那样,却是公子锦承了他的大情,心存感激,却也不便失礼顶撞。
“多承先生关照,感激之至。”
公子锦向着他深深作了一揖,脸上不无尴尬。
陆安哼了一声,讷讷道:“我知道你身上功夫不错,只是此番困于身上的伤,万难施展,一个不慎落在了对方手里,再想活命,势比登天,个人生死事小,坏了大事,却又有何面目去见差你来的那位贵人?”
公子锦顿时后退一步,由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陆先生你……”
陆安左右打量一眼,确是没有被人注意,才自冷冷一笑道:“你的事,我早已听说了……此番回来,我那徒儿小鹤给我一说,我便猜到是你,看来你的伤势十分严重,走,先到你的住处,看看你的伤再说。”
公子锦心里不胜诧异,自己此行,甚是谨慎,并无外人知晓,听对方口气,这位陆先生却像是早已知道,一时大为费解。
这几天,他自忖伤势严重,却因官方监视严谨,终不能上门求医,难得今天他自己找来,实属意外,当下是不便谦谢,略略点了一下头,径自率先前行。
陆安状甚潇洒,一手托着画眉鸟笼,只是缓缓在后面跟随。
两个人虽是一路行走,却是间隔距离甚远,足足走了半个多时辰,眼前出了市街,来到了荒郊野外。
这一带住着几户农家,水田里种着稻子,青翠欲滴,附近有几方池塘,养着鸭子,完全是一派乡村光景,即在一陌翠竹之后,有一座像是烧砖烧瓦的窑洞。
公子锦回头停下了身子,陆安却已跟了上来。
“怎么,你住在这里?”
陆安甚是奇怪地左右打量着,怎么也想不到,对方会住在这里。
公子锦微微一笑,由身上取出了一根铜钥匙,趋前在一方像是窑洞的侧面打开了一扇门,转向陆安欠身礼貌的道:“委屈了陆……”
陆安左右打量了一眼,点头说了声:“妙!”随即潜身进入。
公子锦随后跟进,关上了门,里面四面天光倒也不觉黑暗。再看,竟是间布置甚是简洁的洞室,四面墙壁虽然粗糙,却新近粉刷过,由于是一座巨型窑洞所改置,屋顶呈圆拱形状,上方四周通气孔,改成了窗户,虽不能凭窗外望,却是空气流畅,照明亦佳。
以公子锦今天这隐秘身份,投店住栈,甚至寄宿人家,均所不宜,难得为他找到眼前这样一个住处,堪称绝妙,真正不可思议。
室内置有一榻,一案,四把椅子,桌上文房四宝,各类日常生活必需用品,应有尽有,一概不缺,却有一股浓重的草药气息,充斥室内,从而也就可以联想到,这里居住着一个病人。
坐定之后,公子锦汗颜道:“还要谢谢先生援手之恩,否则不堪设想。”
陆安摆摆手道:“刚才的事就不必再说了,这地方好极了,还住有外人吗?”
公子锦摇摇头:“没有,这里原是为烧筑皇宫砖瓦特置的官窑之一,后来废弃了,又改了染制局子,又废弃了。我的一位长辈买下来,打算改建别的,他人在江阴,要年底才能来,正好就借给我住。”
陆安“呵呵”笑了两声,频频点头道:“这就难怪了,这些日子以来,南京城翻天覆地,都快被他们翻了个个儿,我就奇怪,怎么会没有找到人,想不到你会藏在这里,难怪,难怪!”
公子锦道:“他们也来过这里,只是在外面走走,没有想到里面还别有洞天,又看见洞门上封条,认为不会有人住在这里,就走了!”
陆安一双细长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看样子,你还要在这里住上一阵子了?”
公子锦说:“也许吧!”
对于陆安其人,老实说他并不深知,初初接触,直觉着不失为侠义中人,再加他那位女弟子徐小鹤的一层关系,无形中使得二人一上来就拉近了距离。
“你还在吃小鹤开给你的药?”陆安已由室内的草药味有所察知。
公子锦点点头,苦笑了一下:“若不是小鹤姑娘的药,我怕早已支持不住了。”
“很好!”陆安说:“这药对你很有些用处……只是若加上你今天自己买的药,那可就糟了。”
公子锦一怔:“你怎么会知道?原来先生你一直都跟着我?”
“你在地摊上买药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你了……”陆安点头说:“不错,我找你己三天了,如果今天我再找不到你,我就不找了……你可知为什么?”
“为……什么?”
“因为……”陆安说:“那时候,我便以为你已经死了。”
公子锦不由呆了一呆,想到自己伤势的沉重,一时为之神色黯然。
陆安深邃的眼神注视着他道:“据我所知,你身上的毒质,实在已侵入骨髓,这便是为什么你要扶杖而行的原因了。”
说时,他探手入怀摸出来一个锦缎小包儿,摊开来里面却也物什繁多,递向公子锦道:“这颗药你先吞下去。”
公子锦其实早已体力不继,只是勉力支持而已,此刻却已是衰相毕陈,聆听之下,慌不迭由对方手里接过药丸,张嘴欲吞之际,心里一动,又徐徐放了下来。
“怎么?”陆安细长的眼睛盯着他:“为什么不吞下去?”
公子锦略一迟疑,鼻子里实已嗅知了那粒丹药的浓重的气味,他虽颇知歧黄之术,奈何这丹药气味古怪透顶,一时竟无能分辨究竟是何类草药所研制。
他为人老成持重,尤其是眼前身担重任,身负延平郡王之重托,意在成就大事,在此之前,决计不能出任何差错——对方陆安先生虽是名重一方的妙手神医,无如总是相知不深,若是心怀叵测,这粒丹药便能实实要了自己的性命,焉能不防?
自然,最重要的是,何以能确定,他真的就是陆安?安能确知他不是别人所伪装?
那么一来,岂不着了他的道儿?
虽然有这么许多的顾忌,公子锦却能在极短的一霎间总结判断,随即点头,称了声谢,把手里的丹药吞下肚里。
陆安微微一笑,点头道:“你是在疑心我不是陆安,还是怕我药里有毒?”
公子锦道:“你若是陆安,便不会在药中下毒,若在药中下毒,便不是陆安,两者其实只是一个问题。”
“那么我到底是不是陆安呢?”
“你是陆安……”
“为什么你这么认为?”
“因为——我断定你便是陆安。”
“哈!”陆安仰空一笑,“有意思,看来这个问题是永远也得不到答案了。”
公子锦略微闭了一下眼睛,缓缓点头道:“果真是不世良药,现在我更能确信,你是陆神医了,因为药已发生了奇妙的效果,我的手脚开始有了温暖,证明药效显著。如果我猜得不错,大概我这条命已保住了一半,死不了啦!”
陆安嘿嘿一笑:“你似乎很自信,先不要高兴得太早,死不了并不代表痊愈,一个活着的残废人,有时候比死更痛苦,更没有意义!”
说时,他已探出手,扣住了公子锦的腕脉上。
公子锦便不再吭气,短暂沉默之后,陆安松开了手指,用着惊异的眼光打量着他说:
“你的内功果然已有了相当火候,人能练到这般境界确是不易,现在我可以真的告诉你,你死不了啦——不仅仅是半条命,而是整条性命。”
公子锦长长地吁了口气,十分舒畅地含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在我确知你是陆安先生之后,我已知道我死不了啦!而且,我更相信我遇见了生命中的第一个贵人,真正可喜!”
陆安说:“是不是贵人可不知道,不过救命恩人大概是错不了,来吧,现在让我瞧瞧你的伤吧。”
公子锦依言站起,走向床边,脱下上衣,平躺下来,陆安一面为他揭下膏药,随着他五指按处,已把一组细小银针,插在他穴脉之内。
“这一掌真是险乎其险。”打量着公子锦身上的伤,陆安讷讷道:“要是上下一分之差,气走心经,或是右窍,一任你内功超群,也万无活理。”
公子锦“哼”了一声,讷讷道:“有这么险么?”
陆安把一根特长的银针插入对方要紧脉穴,并且不时地捻动,即有丝丝气机顺针直下,向对方身上各处脉络扩散不已。顿时,公子锦即感觉到通体大燥,瞬息间已出了一身大汗。
“卜鹰这一掌,原是想要你的命的,他的黑煞手功力十足,果然有一掌生死之能,所谓‘病入膏育’,那‘膏’、‘盲’两处,正是这个部位,只差在上下一分距离而已……”
公子锦聆听之下,自是惊心不已。但更惊讶的是——
“你?”他用着诧异的眼神看向陆安道,“你怎么知道伤我的人是他?”
陆安看了他一眼:“我知道的多了,你也别奇怪,先忍着点儿疼……”
话声一顿,蓦地指尖挑动,已点中在公子锦左胸乳下三分穴道。
公子锦“啊”了一声,全身已动弹不得。张口待要说些什么,才知欲言不能,敢情是已为对方点了哑穴——但是,此番作为与医治体伤应属无关,却又为什么?
“小伙子,先忍着点疼,死不了。”陆安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脸色阴晴不定:
“刚才你不是对我有所怀疑吗?现在该我对你怀疑了。”
说时,他已顺手自对方身上抽下了那条内藏书信的腰带,公子锦顿时全身一震,起了一阵颤抖,喉咙中由于过于激动,发出了“克克”的声音。
“你不用着急,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只是证实一下你的真实身份而已。”
一面说,已把那一封藏匿于束腰里的秘函取了出来。
前文曾叙及,这封密函,乃是延平郡王郑氏致交大明三太子的密件,且书有“公子锦肃陈”字样,信封骑缝处皆为火漆所封,盖有印信,可以理解,自是极为重要。
公子锦之所以显现出如此紧张自然是与此有关,若是陆先生贸然把书信开启阅看,那便将犯下了他心目中不可饶恕的大忌,双方势难再与和平相处,一切将是不堪设想,由于密札的曝光,他亦势无颜返见延平郡王,也只有一死以报郡王对他的知遇大恩了。
是以,公子锦所显示的眼神、神情,竟是如此的焦急、急迫,甚而涵蓄着“祈求”
的意味,祈求着对方万万不可开启阅读的强烈意愿。
所幸,陆安也同他的女弟子徐小鹤一样,并没有拆阅之意,只是反复地查看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