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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节

安琪(耽美)-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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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毛子吃光了自己这份,扭头去看唐安琪。唐安琪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唯有脸蛋还保持着柔和线条,但是下巴也削尖了。在大山里熬了两三个月,他身上的夏季军装已经脏到看不出颜色,一只手握着半根玉米,手指头脏兮兮的又细又长,看起来也像爪子。
  小毛子没有话说,默默的解下了唐安琪系在身上的钢盔。低下头将其反复的研究了一通,他无师自通的拆下了里面的防震内胆。
  “旅座!”他高兴了:“您瞧,这是口钢锅嘛!”
  他抬头笑着望向唐安琪:“咱们早怎么没想到呢?”
  同样瘦弱的小毛子拿着钢盔爬到溪边,花费了整整一下午的时间,捞上两条筷子长的小鱼——山里溪水流的太急,存不住鱼。
  他用钢盔煮了一点野菜鱼汤,虽然没有盐,但毕竟是活鱼,也能煮出一点鲜味。把滚烫的钢盔端到唐安琪面前,他逼着旅座吃点喝点。
  唐安琪依旧是没有胃口,只喝了一肚子热汤。侧身躺在草地上,他若有所思的闭了眼睛。小毛子蹲在一旁看着他,只见他瘦骨嶙峋,手臂小腿细的好像柴火棍。
  唐安琪不许众人再戴军帽。一把扯过军需官,他用手使劲去摩对方额头上的印子。军需官还算是好样的,旁边一名常年带兵的张排长,手指头上全是枪支磨出的老茧,抠也抠不掉磨也磨不掉,又不能拿刀子把皮割下来。他这样的往日本兵面前一站,马上就是死路一条。
  “你们这帮混蛋东西,当兵就当兵,成年累月的戴什么帽子?”他放开军需官,满头满脸的冒虚汗:“正经大路肯定是走不得了,总留在小黑山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实在不行,咱们还是得往天津卫跑。那里繁华,咱们找个地方一藏,哪怕跑到码头上卖苦力呢,肯定也比现在更安全!”
  说到这里,他喘了一口粗气,因为体力不支,所以头脑一阵一阵的眩晕:“我这主意怎么样?你们也都说两句。”
  李副官领头答道:“我们都听旅座的。”
  此言一出,旁人也都纷纷附和。唐安琪见众人齐心,就点了点头:“那好,咱们等天一黑就上路,能走多远算多远。”
  后边半句话他没说出来——能活几天算几天。
  不说了,说了只是扫兴。其实天津卫也算不得什么好目的地,都是日本人的地盘,和长安县并没有什么区别。如果这二十来个人只是为了安全,只是为了吃饭,那不如当初直接投降,不但可以吃饭,而且不用担惊受怕。
  可是死守小黑山是没有希望的,不管朝着什么方向,他们必须先走出去,走出去再说!
  在天黑之前,张排长等人各自想法,四处觅食。唐安琪也振作起来——他本事虽然有限,但是惯会取巧。带着小毛子跑到溪边,这两人拿着步枪乱挖乱撅,把土层下面将要冬眠的青蛙翻出许多。唐安琪起初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这法子很妙,一点力气不费,直接就能挖出肉吃。可是冰凉柔软的萎靡青蛙在地上越积越多,他偶然看了一眼,忽然心头作呕,感觉此情此景十分恶心。
  可是他并未因此阻止了小毛子。小毛子是什么都不讲究的,热火朝天越挖越多。最后在傍晚时分升起了火,他们这些人吃了一点烤兔子,吃了一点烤田鼠,吃了无数的烤青蛙。唐安琪闭着眼睛大嚼,起初感觉焦黑青蛙像个人形,让他想吐,不过后来忍着忍着,也就忍过去了。
  入夜之后,这一群人带上枪支,穿过林子走向山下,预备经过一片乱坟岗子,先绕开第一道关卡。
  夜行
  唐安琪第一次在夜里摸进了坟地——还是乱坟岗子,坟包东一个西一个,脚下高矮不平。
  打头的两名大汉,一个是孙宝山的二表弟陈良武,另一个就是李副官。这二人胆子大,什么都不忌讳,什么都不怕,猫着腰摸黑往前走。其余众人规规矩矩的排成一队,无声无息的跟在他们后面——月黑风高的夜里,身边不敢有亮,如果各自由着性子乱走,非有一半的人掉进坟坑里去不可。
  小毛子紧紧抓住了唐安琪的一条手臂,一路千小心万小心,不想这时唐安琪身子忽然一歪,随即脚下“咚”的一响,声音在静夜里显得异常清晰,仿佛能够传播辽远。
  不等唐安琪低头看清,小毛子手上用力,把他拽起来就往前带。唐安琪知道自己这是踏到棺材板子上了,心里毛毛的,也不敢回头。后方众人见了,则是自动绕开,同时加快了脚步。
  张排长握着手枪殿后,接连几脚都踩上了柔软物事,他一声不吭,知道那都是尸体。关卡上每天都有中国人被处决,尸体不往这里扔,往哪里扔?
  前方的半空中闪烁起了灯光,陈良武屏住呼吸,知道自己距离村庄越来越近了。
  他们当然是不敢光明正大进村的,所做的只能是穿过两村之间的坟地。日本军队新建的炮楼分别矗立在两个村子边上,探照灯的光束偶尔一闪,能够照出老远。
  陈良武倒是不怕探照灯,他怕狗。虽然日本军队的狼狗不会野跑,可是一旦真让日军巡逻小队赶上了,他们可以躲得过日军的眼睛,却是躲不过狼狗的鼻子。
  深秋的夜晚,地上将要结霜。这二十来个人穿着破烂单衣,一起走的冒汗。陈良武越走腰越弯,忽然停了脚步往地上一趴,后方受了影响,也一起都卧倒了。
  如此过了片刻,李副官率先爬了起来,回头压低声音说道:“没事,鬼火。”
  队伍由前到后的重新爬了起来。前方一点莹绿的火光还在跳跃闪烁,陈良武吁出一口气:“我他妈还以为是狼呢!”
  话音未落,一阵激烈的狗吠骤然响起。而懒洋洋的探照灯光束随之活泼起来,开始飞快的扫向坟地。
  陈良武从小就是个野孩子,在山林中游荡着长大,这时反倒是比旁人更为机灵。从腰间拔出一把锐利军刀,他抬手一挥,压低声音说道:“野狗,跑!”
  说完这话,他率先迈开大步,弯着腰向前飞奔,后方众人见状,也是连忙跟上。唐安琪深一脚浅一脚的狂奔着,先还不明白一只野狗有什么好怕,可是跑出没有十米,他发现了周遭的危险。
  的确是野狗,这没有错,可不是一只野狗,是数量不明的一群野狗。野狗近来在这里吃惯了人肉,而他们闯入了野狗的领地!
  狗吠仿佛带有传染性,一声递一声的传播开来,瞬间就在坟地上响成一片。一只黑黢黢的野狗扑上来要咬陈良武,陈良武扭身一躲,狗嘴獠牙就直接奔向了旁边的李副官。李副官不假思索的拔出手枪,一枪打碎了狗头,红的白的顿时溅了两人一身。陈良武抹了一把脸上狗血,当场就急了:“谁他妈让你开枪的?你找死啊?”
  李副官在扣动扳机之后,就意识到自己是坏事了。探照灯的光束忽然定格在了他和陈良武的身上,他大喝一声,拔腿要跑。
  一串火光枪响打破黑夜,子弹扑扑的射入了李副官身前的泥土中。李副官拼了性命,也不隐蔽,硬着头皮向前直冲。后方众人也都各自散开,一起逃进黑暗之中。一股子力量扯住了唐安琪的小腿,他不管不顾的硬跑,只听“嗤啦”一声,是一片裤脚被野狗用嘴扯了去。
  光束剧烈的大范围晃动起来,枪声伴着狗叫包围了他们。摩托车的声音由远及近传了过来,张排长身在后方,这时就带着几名弟兄趴到了坟头后面,一边踢打野狗,一边举枪瞄准。
  对着那越来越近的日军摩托小队,他开始射击。而摩托小队果然被迫停了下来,对着前方一片茫茫黑夜作出还击。
  其余众人抓紧时机,继续向前逃去。
  凌晨时分,他们进了一片林子。
  唐安琪清点了人数,发现如今加上自己,只剩下了十五个人。
  他们坐在地上呼呼的喘粗气,良久之后才渐渐平复了呼吸。张排长那帮人没有赶上来,没人对此问出一句,因为大家心照不宣,知道那几个人一定是死了。
  林子里暂时还是安全的,因为日军对这里的地形还不熟悉,不敢贸然进山穿林。一个小兵,本来是孙宝山的勤务兵,才十几岁,夜里被野狗撕去了腿上一大块肉,不知是如何支撑着跑过来的。不过现在他显然是挺不住了,靠着大树坐下一声不吭,嘴唇白的像纸。小毛子从自己军装上撕下一条子布,为他在大腿根部紧紧绑了一道。
  伤口一定是要烂的,烂了之后,那毒沿着血脉往上走,到了心口就算完蛋。小毛子用了饮鸩止渴的土办法,不让他这条腿的血液再流。
  下午,小勤务兵靠着大树,死了。
  大家都没有力气去挖坑埋他。入夜之后,众人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继续行路,唐安琪回头看了一眼,小勤务兵歪头坐在那里,孤零零的,像睡着了。
  他忽然落下泪来,看着小勤务兵,他好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他是多么的喜欢热闹啊,可是在将来的某一天,他知道,自己也必定会这样孤单的死去,一个人,靠着大树。别人以为他只是在打瞌睡,其实他已经死了。
  抬起脏手擦了擦眼睛,他去握住了小毛子的手。旁人的身体都比他健壮,他吃得少,力气小。如果没有小毛子总拉着他,他非掉队不可。
  这个夜晚,大家走的很顺利,无声无息的又过了一个村庄。陈良武把路线摸的很精准,天刚一亮,他们果然又进了野林。
  一个准备进山炸狐狸的村民遇见了他们。似乎万万没想到现在还能看到中**队似的,那村民神情激动,把身上所有的干粮——八个海碗大的窝头——全给了他们。唐安琪向他打听了山下的情况,那意思是想往南走,然而村民的描述让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根本走不出去。
  既然无法南下,那就还得往天津奔。八个大窝头救了他们的命,让他们能有力气继续拖起两条腿来。
  第三天夜里,李副官死了,陪着他的还有几名弟兄。
  在这片土地上,日本军队已经无处不在。虽然他们已经足够的小心,可是仿佛每寸土地下都延伸了日军的神经,他们想要自由的行走,似乎只有变成鬼魂。
  为了让大多数人逃出生天,必须有少部分人留下来掩护,人留下来,命也就留下来了。
  第五天夜里,他们再一次遭遇追击。
  这回军需官也死了。天明之时清点人数,只剩下了七个,其中还有两个受了枪伤。
  他们在一处废弃窝棚里落了脚,陈良武从身上摸出两块大洋,塞到唐安琪的手里:“旅座,您弄一身裤褂换上,自己走吧。”
  唐安琪一愣:“什么意思?”
  陈良武答道:“您像少爷,日本鬼子看不出您的身份。前面就是文县,您走吧。”
  唐安琪把两块大洋往他怀里一掷:“我要走早走了,还用等到如今?”
  陈良武看着他,低声说道:“旅座,我们这几个人,怕是……够呛。”
  唐安琪一挥手,然后转身走到小毛子那里要水喝:“够呛就够呛,我不在乎。我活了二十多年,吃也吃了玩也玩了,比你们享福,死了也不亏。”
  他喝了两口冷水,扭头转向陈良武:“将来我死你前头了,你别让我白死;你死我前头了,我也不让你白死。”
  搀着两名伤员又走了两夜,他们真正抵达了文县城外。这回他们不得不停住了脚步——陈良武对这一带不是很熟,不能确定夜行路线了。
  两名伤员所受的都是皮肉伤,并不致命,如果能够得到及时救治的话。唐安琪决定前去文县买药——自己去,连小毛子都不带。小毛子那模样界于兵民之间,让人看着总有点悬。万一日本士兵火眼金睛了,那他连个编瞎话救人的机会都没有。
  机缘巧合
  唐安琪想要去文县,可是凭着他这一身肮脏不堪的军装,露面等于自杀。
  他依旧是不敢进村,又不能守株待兔的在野地里等着村民出现。一番思索之后他灵机一动,带着小毛子穿过茫茫树林,夜里爬山上了大庙。
  这座山属于长安县的地界,当年虞清桑偶尔会带着他过来烧香拜佛。庙里老方丈是个“出家人不贪财,越多越好”式的人物,唐安琪一直挺看不上他,就觉得对方不像和尚,倒像个老财迷。
  他其实现在也摸不准老方丈的心思,可是除了大庙,他再无其它地方可以投奔。他决定赌一赌运气——如果老方丈肯帮忙,那自然好;如果老方丈不帮忙,自己手里有枪,抢点粮食也是可以的;如果老方丈出卖了自己,那就送老方丈直接归西。
  猴子似的从野路攀援上山,他顺利的见到了老方丈。
  老方丈揉着眼睛看他,显然是万分惊诧。他双手合什鞠了一躬,低声说明来意,然后不动声色的细细观察对方反应。
  老方丈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立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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