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 作者:紫夜未央(晋江vip2014-11-13完结)-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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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莫名进府的小少爷,府里上下都不敢得罪了,每日能训斥他的,也只有郑玲了。这段时间,郑玲对他从没有过好脸色,就差没有直接把他丢出府去,按理,他该最不喜欢郑玲。
“可她是姑姑啊,是血缘至亲。”
仨儿说得那样的理所当然,沈长安却冷冷笑开,血缘至亲?什么是血缘至亲?沈长安摸了摸仨儿的小脑袋,心道:你与她不是血缘至亲,我与她,也不是……
突地一双小手抚上沈长安嘴角,只听脆生生的声音说道:“嫡母这样笑不好看。”
沈长安一愣,低头认真看着仨儿道:“嫡母该怎样笑才好看?”
“就是上回我和虎子石头在这里打水仗时,嫡母看着我们笑得很美,很美很美。那时仨儿便觉得,以后一定要娶到一个像嫡母笑得那样温暖好看的人,做个和爹爹一样幸福的人。”
仨儿说的肯定,沈长安却是严肃地站起身,道:“你看错了,嫡母不爱笑。”
正当母子两说着,阿莲匆匆跑了过来,满脸的焦急,大声喊道:“不好了……小姐……小姐……不好了……郡主……出事了……”
阿莲一字一个大喘气,无厘头的话语,沈长安拧眉往她跑来的身影看去,待她快到身边时,才道:“好好说话,着什么急,这模样,跟天塌了一般,郡主到底怎么了。”
阿莲拽着沈长安的衣袖,焦急跺着脚,眼睛也瞪着老大,喘了好奇口气,才终于说清楚:“郡主,郑玲郡主割腕了!”
第26章 人而无仪不死何为?
沈长安赶到霜华院时,只有兰姑在大厅里焦急地等着消息,南平王妃在宫里传来消息时就匆匆进宫去了。
“怎么回事?”沈长安进门后立刻询问道。
此时的兰姑也是满脸憔悴,看了眼沈长安身后跟着跑过来的仨儿,遂吩咐一旁丫头道:“先将小少爷送回屋子里去。”
仨儿哪里肯,抱着沈长安不松手,嚷道:“我不要回去,我要见姑姑,她们说姑姑自杀了,我不信,我要见姑姑。”
兰姑脸色一变,严厉斥责道:“那个碎嘴的多话了?拿这等事情去吓小少爷。”
沈长安却是回道:“仨儿刚巧在我那里,不小心听了去,现今岂是追究这个的时候,郡主如今到底如何。”
见沈长安冷着声音,兰姑也不好再说什么,叹道:“宫里只传出小郡主割腕的消息,到底如何,老奴也还在等宫里的消息。”
沈长安点头,安抚了仨儿:“你在这里也没用,反而添乱,让阿莲带你先回去,有姑姑消息,嫡母保证让阿莲第一时间告诉你。”
仨儿思虑再三,点了点头,却不断强调:“有姑姑的消息一定要来告诉我。”
下人们抱走了仨儿,兰姑才敢直言,甚至有些哭腔,道:“传话的宫人说是流了一地的血,生死难测,都让王妃做好心理准备了。”
沈长安听罢,心中咯噔一下,一时只觉嗓子干涩,找不回自己的声音了,脑海有一瞬的空白。可如今除了等待消息,她们什么也做不了。
…
从上午等到下午,兰姑愈发等得焦急,最后索性对着蓝天跪拜祈求:“菩萨保佑,小郡主定要安然无恙,小郡主是老奴一手带大,虽有些骄横,却是善心。每年冬天郡主都记得老奴的旧伤,会亲自给老奴按压双膝,每年除夕夜,也都记得留一碗老奴最爱的酒酿丸子……菩萨啊菩萨,你可记得当年小郡王病重时,郡主在菩萨面前跪拜了三天三夜祈福,小郡王却还是离世,菩萨欠了郡主一次,如今也该还了。”
看着兰姑面朝蓝天,跪地祈求,霜华院内的许多下人也都一一跪地:
“菩萨保佑,小郡主定要安然无恙,前年奴婢阿娘过世,管事不给准假,还是小郡主求了情,才让我给阿娘守了头七。”
“菩萨保佑,小郡主定要安然无恙,上个月,阿嫂来府里找奴婢讨要银钱给阿哥还赌债,奴婢不给,阿嫂动手打骂,还是郡主瞧见了帮了奴婢解困。”
。。。。。。
待到日落,王妃的贴身侍女汀画才回府来传了消息,说是太医已将小郡主从鬼门关救了回来,这消息让王府上下都松了口气。
听汀画的描述,她与王妃一起赶到凤仪宫时,屋子里满满是人,皇上皇后和安乐公主都在,还有数十位太医。越过人群,只见小郡主苍白的脸色躺在床上,就连双唇也是惨白着毫无血色,双眼紧闭,也不知生死。右手手腕处被缠了厚厚的纱布,纱布上虽见不着血迹,可被郡主右手压着的被褥却是让鲜血染红了一大块,触目惊心的,听说是太医吩咐说郡主刚刚保了命,体弱,不能翻动,才让宫人不敢跟换被褥,恰巧也让她们瞧见了。
王妃一见那场景,便是伏在床沿边恸哭,要不是皇后娘娘和安乐公主一直安慰着,王妃差些也要哭岔气了。年逾五十的南平王妃,分外尊贵的长公主,那般没有形象的嚎啕大哭,声响惊动着整个凤仪宫。
如今小郡主都还没醒,太医说还得仔细观察,能平安过了夜才是真正安全。王妃一直陪着郡主不肯离去,安乐公主才使了汀画先回府来交代一声,怕府里人焦急。经过这番折腾,圣上答应让郡主回府,不过一切得等到郡主身体安好之后再议。
听着汀画的描述,兰姑也是不停抹泪,小郡主是她一手拉扯长大的,这府里头,除开王爷王妃,便属她最疼王府的这两个孩子了。
而一旁的沈长安听完汀画的讲诉,却不知心里是何滋味,刚刚有一瞬,她是真的想到郑玲的死亡,一个鲜活的生命戛然而止,和十年前的场景有些重合,竟让她有些害怕。
想着郡主能回府养伤,兰姑赶紧收拾了心情,吩咐着众人替郡主整理房间:“郡主房间里不能留有一样尖锐的利器。每一处都得收拾仔细些,连木梳子都要全部收起,凡是能伤人的,一并不能出现在屋子里。”
…
南平王妃带着郑玲回府,已是三日之后。跟着南平王府马车后的,是八百皇宫禁卫军,美其名曰护送王妃与郡主回府,怕是为了要看守住这位和亲的郡主。
沈长安看见郑玲时,果真是面色苍白,身形消瘦,完全没有了平日跋扈的模样,显得很是病弱。除了手腕的伤口,额头上也缠了一圈纱布,想来这为素来硬脾气的郡主为了拒抗和亲,吃了不少苦。
丫头们小心翼翼搀扶着郑玲,一旁的南平王妃也是紧紧挨着女儿,半步不离,曾经神采奕奕的南平王妃,如今却不过是个憔悴的老妪,眼睛深陷,想来好些日子没有睡好。
郑玲的屋子收拾得很好,南平王妃仔细看罢,才是放心。安乐公主一直陪着郑玲出宫回府,看这样子,怕是要住上些时日。
郡主精气神不好,王妃遣了下人离去,都不许前去叨扰郡主,只留了兰姑和安乐公主陪着郑玲。
郑玲回府了,沈长安便也没什么事情,正想回如园去,却被仨儿拦住。
“我知道姑姑回来了,可他们不让我去看望姑姑。”
仨儿难免有些失落,郑玲素来不喜欢仨儿,如今她回府,王妃肯定是吩咐了下人看好仨儿,定不会让他去郑玲面前晃荡,扰了郑玲心绪。
“你姑姑没事,难得你这么有孝心了。”沈长安安抚道。
“那个……”仨儿扭捏了会,道:“仨儿可以喊你娘么?仨儿从小没有亲人,天生地养,为了有吃的,偷过东西骗过人,被好多人打过骂过,没人喜欢仨儿,其实我娘也是两个月前突然来庙里接我的,以前我都没有见过,我才刚会喊她,她就送我来了这里不要我,我,我喜欢你……”
沈长安蹲下身,认真地看着仨儿,说着:“我对你,也不好。”
“你会让虎子和石头住你的房子,你是好人!”说完挠挠头:“我好久没见着虎子和石头了,娘可不可以带我去找他们,他们脑瓜子可聪明了,以前我们仨一起,骗过好多人的馒头吃呢,也许他们有法子让姑姑不用嫁人呢。”
沈长安站起身,想了想,如今府上都围着郑玲转,也没人顾得上她们,遂说道:“我可以带你出府去见虎子和石头,你跟着我走吧,不过你今后不许再叫我娘。”说完,转身朝前边走去。
…
马车里,沈长安靠坐着,闭目养神,一旁的仨儿自从出了府门,好似活过来了一般,如倒豆子一样,噼里啪啦说了好一通当年行乞的辉煌历史。
孩子说的兴起,颇为豪迈,沈长安却听得心酸,比起这个孩子,她幸运太多。没有得到,就不觉失去的痛苦,她不敢睁眼去看孩子纯净的眼神,那眼神会提醒自己,为了私欲,又做了一件孽事……
马车还未到达目的地,却突地停下。沈长安刚睁眼,就看见王叔探进身来,道:“前头是周将军家里头的丫头,看样子很着急,可能家里头出事了。”
上回去周奶奶那,王叔是见过那个年轻的小丫头的,抬眼望去,果真见是紫儿。却见她满脸焦急之色,步履匆匆,想来真是有事。遂跳下马车,快步走向紫儿。
“这是怎么了,看你一脸的焦急。”
有人拦着了去路,紫儿才停下脚步,看见说话的是沈长安,好似遇了救星一般,抓着沈长安袖子,央求道:“夫人,阿婆病重,我赶着去请大夫,家里也没个人照顾阿婆,能否麻烦夫人……”
还不等紫儿说完,沈长安赶忙道:“你随我一道回去,王叔脚程快,让他去请大夫,节省些时间。”
沈长安跟着紫儿前脚才进院子,后脚王叔便带着城里最有名的盛安堂的周大夫来了。
白色纱帐的木架床,里边躺着白发苍苍的老人,面色苍白唇无血色,虽无太多情谊,可面对这般年纪的老人,让人无缘由的一阵难过,年过花甲,已是多活一日少一日。
大夫开了药方,也喂了周奶奶一些成药,才被王叔送走。
“阿婆这病来的急,就这么一瞬就倒下了,吓死紫儿了,周将军领走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照看好阿婆,如今可好了,阿婆一病不起,我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再有些闪失,我拿命也赔不起呢。”
看着急着跺脚的紫儿,沈长安才开口,“你一个人却是很难照看好奶奶,我晚些从府里派几个丫头过来帮着一起照看,你也收拾出一间房子来,留给大夫住着,有大夫全天守候,才放心。”
紫儿听罢,原本的愁容散去许多,笑开:“谢谢夫人,还是夫人想得周到。”
“老人家身子骨弱,大夫虽开了药,但你平日也要格外仔细些,我再遣个厨娘过来照顾奶奶饮食。”
紫儿跪地,“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定会有好报的。”
菩萨心肠?沈长安自嘲地摇摇头,她从来没有菩萨心肠,她只记得,对她好的人,她会加倍回报,只有那些欠过她的,她才不曾有过善意……
“历山。。。历山。。。”
正和紫儿说着话,却突地听见床上周奶奶喊着个人名,本以为奶奶醒了,看过去时,周奶奶还是紧闭着双目,嘴里却不停念叨这一个名字。
“这是奶奶的儿子。”一旁的阿紫解释着,而后叹息一声,道:“别看阿婆平日里提起儿子就骂,可病重时,却总是喊着儿子名字,想来也是,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血脉相连的啊,即便再怎样背信弃义或是不忠不孝,可终归是奶奶这一生最挂念的人。”
沈长安看着病榻上的周奶奶,听着她那一声一声的叫喊,莫名的情绪在胸口高涨,就快溢出。遂转身快步地走出屋子透气。
王叔却是跟着沈长安一并出来,在她身侧说道:“夫人不恨周历山恩将仇报?周历山当年带兵入沈府,沈府上下几百口人,全是周历山押赴刑场的。”
沈长安却是低着头,往前走,说着:“冤有头债有主,周历山夫妇已经不在,留下幼子与周奶奶相依为命,这些年也是不易,周奶奶年岁大了,这些恩怨再计较又有何意义,再说,若没有周爷爷周奶奶,阿娘当年难有一瓦遮头。”
“夫人这话说的在理,冤有头债有主,无辜之人,何苦牵连。”
沈长安看了眼王叔,蹙眉:“王叔这话何意?”
王叔却是摇头,指着院子里枣树下的那一尊木棺,“老人家早早的为自己备了棺材,怕是很想去见老伴和儿子的,人世间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不多,走一个便少一个。”
沈长安看着棺木许久,而后抬头,看着不远石桌底下蹲着,正百无聊赖拔着草的仨儿。步子停了会儿,直到仨儿发觉沈长安,招着手喊着:“嫡母过来。”
听了叫唤,沈长安遂走上前,带了些歉意,道:“有事情耽搁了,仨儿此时可是一肚子怨气?”
仨儿却是摇了摇头,看着沈长安的眼里更多了几分敬意:“嫡母心善,不相干的旁人,嫡母都肯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