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别经-第4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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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目前的我,还不算是一个人家的正式俘虏吧,至于以后,那就不好说了。反正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哈里先生,您今年高寿多少了?”
“高寿实在愧不敢当,蒙独一至尊的主赐福,八十有五,昏庸老迈,羸弱不堪,惭愧惭愧……”
“您一大把年纪了,每天这么礼拜,不辞辛劳,身体倒还挺得住?”
“独一至尊的主赐福于众生,那是何等慷慨,一点微敬,岂足道哉……”
就这样,一老一少竟也成了忘年之交,除了对各自的身世讳莫如深,倒也算是唧唧呱呱的聊友。每天做完治疗以后,我的替身就早早到这里来等着。老人有时行礼,有时就直接来了。均是席地而坐,晒晒太阳,海阔天空,无所不谈。难耐的时光,就在这样的不知不觉中打发了。
无意之中,也多少了解了一点诸洲之间的战事。当初瀛洲他们入侵,是从风麟洲的东海岸一线首先发难,那里与瀛洲仅是一个西海相隔。几年下来,已经攻占了凤麟洲的大部,以及聚窟洲的沿海一带,倘若没有外援,风聚两洲已经支持不了多久。派往阿拉星球的求援使者,迄今还没有见到任何音讯。倘若不是死灰复燃,风起云涌的敌后游击战,只怕现在已经全部覆灭。老人自称只是一个无辜平民,瀛洲人在搜捕抵抗战士的时候,把他也抓了,还误认为是一个抵抗组织的首领。
“你看我这老胳膊老腿,人家抵抗组织怎么会稀罕我呢?除非抵抗组织也兼具一个慈善机构的功能,专门收罗鳏寡老人,要不干脆就是一个医学研究机构,这百病缠身的样子,倒也不失为一个难得的人体标本,不妨就捐给人家吧。呵呵……”
老人经常这样自嘲,我自然也不会过于轻信。爰慧同样也是,还不时暗示一下,自己跟蚩尤人毫无瓜葛,更不可能是人家的奸细,不过是想找一个聊天解闷的伴儿,大可不必疑虑重重。
尽管如此,老人始终还是不肯暴露半点自己的身世,七转八弯,始终扯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题。毋容置疑,老人对不期而至的爰慧,就象我的替身对人家一般,始终抱有一定的戒备心理。
有一点却让我如获至宝,形天的话,无疑在老人这里也得到了不同程度的印证。轩辕人的后裔,确实控制着中洲一地。我们的人与蚩尤人,也确实发生过擦枪走火的事,具体的情况,老人也不清楚。要说也是势均力敌,可能正是蚩尤他们对中洲一地,只敢觊觎,迟迟不敢动手的缘故所在。
蚩尤人袭击我们的地球特遣队,那是在十六年前,蚩尤统领诸洲跟阿拉人的风聚两洲开战,迄今只有几个年头。蚩尤人之所以不敢继续进犯中洲大地,只缘中洲到了援军,这一支令人生畏的生力军,就应该是我们特遣队的余部了呀。
说不定相柳还活着,她正盼着我的归队呢。共工那个家伙,不知现在如何,趁我不在的空档,该不会已经博得了相柳的欢心?依我目前的状况,可是再也没有条件去跟人家竞争喽。还有我的父君,我的家人,他们现在不知怎么样了?听说出发的时候,我的预备役庶母——望沐女士已经有孕在身,整整十六年过去了,又该为特遣队增添一个新队员,为我增添一个小弟弟了吧?
我最关心的还是冉遗,我的顶头上司,在招募阶段,他专门负责具体的甄别工作。据说还有好几个人与我竞争,他们的条件,都比我优越,之所以选中我,倘若撇开我父君的背景因素,说是冉遗对我简历中的一项发生了浓厚的兴趣——直升飞机高级驾驶员,这是他一生之中唯一没有机会染指的行业,还说到达地球之后,一定要拜我为师。假公济私,竟是这么成全了我。
自然还有我的生身母亲大妃附宝,她的身体一直欠安。紧急迫降的那番折腾,不知她熬过来没有?
尽管现在还算身陷囹圄,我仿佛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气息。只是联想到他们将会如何处置我的替身,不禁有点黯然。尽管在这一段时间里,爰慧确实有点将我萝卜不当青菜,动辄迁怒,怨毒有加,可一想到他将来十分悲惨的结局,总是有一点与心不忍。我自然是不必亲自动手杀人,可他毕竟是因我而死,常言道血浓于水,到时候,我怎么能够坐视无睹,毫无心肝呢?
对我的种种异样,爰慧当然无从察觉。可我这几天沉默寡言,却叫他多少感到了一点不安。只以为我还在生气,随时都有可能不辞而别。故而在僻静的时候,他时常找些话来跟我说。
对于风聚两洲的战事,我的替身也是颇有感慨,只是无法料及这其中的奥妙,更多是为证实了我的战友的存在而感到高兴。在他的脑子里,始终抱着我所赋予给他的幻想:尽快找到我的战友,取出蚩尤人在他身上的植入,重还一个自由之身。如此巨大的反差,更是叫我萌生出一种罪恶感。
在此期间,我替身的身上又发生了一点变化。不仅伤愈迅速,浑身上下的力量,也是与日倍增。那一天,哈里老人在做礼拜,一个起身,忽然发生晕眩,直挺挺地径往地上栽。我的替身见了,当然去抢。说时迟,那时快,两三丈的距离,居然让他在一霎那间抢了一个正着。开始我们还不以为然,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重复了两遍,竟然更胜从前。不仅力量大增,连速度也变得十分骇人。
自然惊诧不已,却又不敢声张。回到自己的病房,又忍不住试了一下。沉重的病床,居然能够一只手举起来,就象平素拿一只杯子一样,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一拍墙壁,也叫他轻轻松松地拍下厚厚的一块灰泥来。
再试速度,愈发惊人,整个病房的方圆进深,约摸三丈有余,步子还是原来的步子,走起来却象一阵风一样一掠而过。一口气还没有喘定,已经两三个来回过去了。如魅随影,简直连滑雪的速度,也无法与之媲美,连自己看着也觉得眼花缭乱。
“怎么会是这样?我怎么会是这样?”
与其说惊喜,倒不如说恐慌。他几乎要哭了,声音里已经有了哽咽。
“也许他们蚩尤人这一次真是动用了基因技术……”
我凝重地说,只能这么猜测。假若换做一般的激素,绝不可能有如此巨大的效能。只有基因干预技术,方能调动人的各种潜能,据说采用一些动物的基因,便能把人的一些潜能超然激发出来,长于速度的动物,调动速度,长于力量的动物,调动力量。虎豹豺狼,猪狗牛羊,飞禽走兽,蛇虫蚊蝇,只有想不到,似乎已经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了。
“你先别着急,也许这并不是坏事。不过有一点足以肯定,人家可是成心安排这一次手术,因为他们需要这么一个过程,这么一点时间,以便能够从容地完成对你的改造……”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样?”
我无从回答,个中的原因,我们都猜测了几百遍,再炒几遍冷饭,也是无济于事。然而不管我如何劝解,都改善不了他的情绪。
第二天,他都不想外出了,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这样更不好,我便劝他。说是哈里老人来这时间长了,不妨把你的异常告诉他,让他老人家帮着参详参详。
几番苦口婆心,方才慢腾腾地起身,到了花坛那儿,哈里老人早在那儿了。我的替身默默坐下,却是懒得说话。我再鼓励他,还是不愿说。我也知道,老人当然指望不上,只是得让他有一个人可以倾诉,多少排解一下心头的郁垒。老是闷闷不乐,总不是办法。昨天一晚上,他已经熬了一整夜了,翻来覆去,就是不能入睡。
就在这时,天空之中忽然一暗,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几架直升飞机,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突然乌云压顶一样,涂装就跟云彩一模一样,若非越来越响的轰鸣声,还真叫人一时难以辨别。
没等落地,就见几条绳索自天而降,几个黑影,缘绳飞速直下,竟是一个个全副武装的士兵,通身黑衣,脸上蒙着面罩,手里则是锃光瓦亮的钢枪。甫一落地,迅速散开,形成一个圈子,把那个老人围在中央。
显然他们不是来抓老人的,因为士兵们都面冲四野。终于有一架直升飞机慢慢降到了地面上,出来几个人,径去搀老人。
就在这时,从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许多机器人,尽管还是护士装束,手里却都多了一把火枪。形成一个合围,慢慢逼了上来。剑张弩拔,只是谁也没有第一个开火。
对方在慢慢地收缩着包围圈,但听老人叽哩哇啦几声,扭头一看,正见他手指着我的替身。立刻就有几个黑衣士兵扑了过来,飞快擒住了爰慧,把枪指住他的脑袋,似乎想藉此威胁对方。早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蒙了,爰慧本来就手足无措,现在脑袋上叫枪一顶,裤裆里立刻淌出一大片水来。
抓一个人质,这一招似乎有点管用。只见对面一个蚩尤医生把手一挥,那些文武双全的护士便退后了几步。这里的黑衣士兵也赶紧撤退,不一会统统上了直升飞机,相继起飞,直往外海而遁。
自始至终,我都尽收眼底,心里不由得纳闷,只觉得其中疑窦重重。显然这是一次解救行动,黑衣士兵肯定是为了那个老人。可蚩尤人已经形成了聚而歼之的形势,为什么就是不动手?投鼠忌器,不是没有道理,可在蚩尤人眼里,我的替身又能算得上一个什么重要角色呢?
再说这蚩尤国,地地工于设计,处处透着邪门,难道竟是一个毫不设防的城邑?任人来去自由,肆意而为?除非这是一次演习,当然不可能真枪实弹地进行。
正疑惑着,事情就发生了变化。但听几声激烈的轰响,相随在后面掩护的几架飞机,已经凌空崩裂,一团烟火接着一团烟火,无数碎片,犹如礼花一般四下飞溅。看来蚩尤人非常善于赶尽杀绝,让对方统统进了空中棺材,方才动手。这样一来,就绝对不会有什么漏网之虞了。
好在我们的这架直升飞机,逃在最前,到了海上,立刻超低空飞行,在礁盘和岛屿的间隙之中,不停地穿梭翻滚,躲避着飞弹。可到最后,还是没能躲开,但听一声闷响,飞机遽烈震了一下,随即一头扎下海去。
紧接着砰砰几声,好象有人在释放弹射座椅。可我的替身根本就不可能知道人家的机关所在,我虽然是高级机师出身,可这毕竟不是我所熟悉的那种飞机。
但听惊叫连连,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人来理睬,除了一片空气的呼啸声,很快就什么也听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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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去过阴曹地府,不知道那是一个什么模样。现在的感觉,我想不会比它好到什么地方去。潮湿闷热,这还不算最坏,一种前所未有的憋屈感,仿佛把人塞在一个密不通风的大铁箱子里,外面再有东西在不断地加压,好象直接往肺里充气似的,绵绵不绝,只觉得胸腔都快被撑破了。爰慧是我的屏障,我都如此感受,他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睁开眼睛一看,果然是一个幽暗闭塞的空间,地面潮气漉漉,仿佛是躺在浴池的地砖上面。湿热的水汽,从四面八方压来,被人用毛巾捂住了嘴巴似的快要窒息了。背脊着地,愈发地难受,嗖嗖透凉,针骨砭髓。外面透进一点十分微弱的光亮,看源头象是一个椭圆形的窟窿,热汽正是从那里飘过来,恰恰象是一个将熄未熄的炉膛。一冷一热,俨然形成一个巨大的反差。
“我这是在哪?我没死?”
我的替身动了一下,近乎本能地想凑近光亮看个究竟。挣了几下,意识渐渐开始明晰起来。
“喂!你还在不在?是不是我早已经死了?这是在哪儿啊?”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一艘船。反正你是已经溺水了,有人把你捞了起来,好象是给扔在一个船舱里,后来你一直昏睡不醒,双眼紧闭,不听不闻,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只能知道这些,完全基于他当时还没有完全缺失的深感觉。开始多少还残存了一点听觉,有关船的判断,就因能感到一种非常空洞的震动,正是有人在一个封闭的金属箱子里行走的那种感受,带着一种特别沉闷的回声。这个时候,却什么也听不见了,似乎船已泊岸停靠,出奇的安静。
“一个人也没有?”
“至少现在还没见,也许是把你囚在远离人烟的底舱了……”
“底舱?”
瞥了一下那个透亮的窟窿,我的替身意欲爬过去瞅瞅。大概不到三四尺的距离,却是非常吃力,浑身上下,一种难以名状的疼痛,当初从手术的麻醉中刚刚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