弦歌南望-第1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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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想让。其实,她连让的资格也没有,一直在谦让的人都是弦歌,弦歌一直在把雪迟让给他。
弦歌淡然的目光突然转为尖锐,寒芒一闪,她逼视古湘玲,“你还想站在陆务惜那边?他都快自身难保了!我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在接下来的事情上去送死!”
古湘玲娇美的脸庞上荡出恍惚的笑容,她没有回答弦歌的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弦歌,我把他还给你。如果你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拒绝他,那就不用了。纵使有缘毕竟无份,看到你们在一起我不会有半点怨言。”顿了顿,她自嘲地笑笑,“输给你便罢了,若看到雪迟最终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恐怕我就接受不了。”
弦歌深深望她一眼,“我一直把雪迟当哥哥。”
“呵呵,别骗我,雪迟看不出来不代表我看不出来。弦歌,你小时候看他的眼神可不是看哥哥的眼神,既崇拜又仰慕,你是喜欢他的。”
“……对啊,我喜欢他,即使现在也是喜欢。”弦歌笑笑,“可仅仅是喜欢。或许以前有过那么一点点的萌芽,可是,有些感情会随着时间一起消失。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你也说了那只是小时候。湘玲,我和雪迟是不可能的,关于这点我已经跟他说明白了,你就别热心当红娘了。”
“歧阳城里很多人都看好你们这一对……你要雪迟怎么办?”
“那是他们的看法,不是我的。至于雪迟,他比你想象中坚强,他也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他迟早有一天会找一个他喜欢并且也喜欢他的女人……”
“他只是在你面前逞强!”古湘玲忍不住大喝,情急道,“雪迟喜欢你,他爱你,他从来都不愿意你为难。比如这次,那地道的事情他明明就有怀疑,可你不说他就不问。他为了救你甚至在没有皇命的情况下动用军队,皇上若认真追究起来,他一辈子就完了!你拒绝了他,他又怎么会苦苦纠缠?他担心自己的痴情会给你带来负担,他担心自己的追求会让你烦恼会让你讨厌!每次面对你的事情他就患得患失。弦歌,真的,我一直都看着他,看得我一点一点地丧失信心,看得我不得不罢手!”
弦歌沉默,她的眸光直直盯住古湘玲,“你的意思是要妄顾我的想法强迫我和他在一起?你想插手的究竟是我的感情还是雪迟的感情?”
“我只是希望,”古湘玲的声音轻如炊烟,眨眼就飘散在空气中,“你能给他一次机会。”
弦歌长长一叹,转移话题,“临走之前你还这么多话,湘铃,我之前说的你有听进去吗?别再回到陆务惜身边了,那是死路。”
“……你一定要和丞相作对吗?”古湘铃泪眼婆娑。
弦歌怒猛地一皱眉,怒目而瞪,“湘玲,你别得寸进尺!陆务惜的事情我绝不会妥协!”
“你再如何不想承认,他毕竟是你的父亲,你身上流着他的血。”
“你以为我想流他的血?这是我符弦歌此生最大的耻辱!如果可以,我真想把身上的血都放光了!”弦歌情绪激动,“虎毒尚不食子,他那种人称得上是父亲?我符弦歌的父亲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只有符昌霖!”
“义父他,其实很苦。他是真的真的很爱你娘,他明知道这是一个错误,他还是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他的心中充满罪恶感……”
“放屁!”弦歌忍不住骂人,打断她的话,“我娘是被他□的,他□还有理了?难不成是我娘的错?还是我的错?”
“我只是……只是不想看到你们敌对。你们之间任何一个人受伤了我都会难过。”古湘玲怔怔地望着她,目光悠远宁静,“你回去以后会劝义父放手,若义父同意和平相处,弦歌,你可以退一步吗?”
“不可能。”她和陆务惜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弦歌,若真如此厌恶他,你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他而冠上弑父的罪名。”古湘玲目光恳切,语气卑微,“我求你,义父没有你想象中这么糟糕。”
弦歌悲哀地望着她,“陆务惜那混蛋究竟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求你。”古湘玲眼中满是氤氲之气,从未如此懦弱从未如此痛苦。颤抖的声音像寒风中即将跌落的枯叶。她定定望着弦歌,然后跪下来,磕头,一磕头,二磕头……弦歌急忙从床上跳下把她扶起来,眼神痛苦又生气,“湘玲,你这是在逼我!”
古湘玲的泪水顺着面颊淌下来,声声泣泣,哽咽道,“我求你,弦歌,我求求你!”
弦歌闭上眼,扶着她的手快要发颤,放弃?可能吗?“不可能,我再说一遍,不可能。”她盯住古湘玲,看着她额上血迹,强迫自己开口说话,“但是,如果,他愿意辞官远离庙堂,他可以不再出现在我眼前,他可以不再针对歧阳城。那么,我可以不杀他。湘玲,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古湘玲勉强扯出微笑,伸手擦擦弦歌在眼眶中徘徊的泪水,“谢谢,还有,对不起。”
“行了行了。”弦歌甩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拿起纸拿起笔,“你这样出去士兵不会开城门的,我替你写一张手谕。”
“嗯。”
一笔一字,从没觉得写字这样艰难,忽然看到有水滴到纸张上,墨都被熏开了。弦歌的手微微一顿,“要哭也别对着这纸哭,字化开了怎么办?”
“嗯。”
弦歌心中大乱,一鼓作气写完手谕,一把塞到古湘玲手上,“滚吧滚吧,要滚回哪里随你的便,即使我叫你别靠近陆务惜你也不会听。”她抬头望进她的眼,“虽然我会盯住三伯的举动,可你还是要小心。”
“嗯。”
洒在身上的月光突然觉得冰冷起来,寂寞的颜色,离别的声音。两个人默契得都没有说道别的言语,只是静静地对望。
然后,关门。
然后,再见。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弦歌的两只眼睛全是黑眼圈。要睡也睡不着,这年头,果真风水轮流转,她以前可从来不知道失眠二字怎么写。其实,主要是昨晚睡太晚了,弦歌抬头望着刺眼的阳光,拿手遮了遮,嘿,天气还不错。
耳中敏锐地听见剑器的撞击声,弦歌寻声而去,果不其然,看到三伯正和雪迟在比剑。叮叮咚咚的剑击声,听起来是很好听,场面也挺壮观的,两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弦歌赞许地点头,唉,三伯老当益壮啊,看来昨天被他扇巴掌并不是因为自己反应慢。想到这里,她抬手摸了摸自己被扇的脸颊。
“哼,你在暗示什么?”看她站在旁边,符雪迟和符霜霖都停下动作,符霜霖冷冷瞥她一眼,嘴角的笑意也是冷冷的。“想我再打你一巴掌?”
弦歌眨眼,笑容轻巧,“一大早就火气这么大?三伯你整天像个小孩子一样地挑衅我,不觉得幼稚吗?”
放屁!到底是谁在挑衅谁!符霜霖气得胡子快要竖起来,故作冷静地嘲讽道,“昨晚你房间闹出那么大的声音,看来古湘玲那叛徒已经走了?”
弦歌脸色一变,静静地望着他,神色不怒自威,“三伯,你当着雪迟的面胡说什么?”
符霜霖摸摸胡子,纯粹以激怒她为乐,笑道,“怎么?这事还说不来?或者是我说错了?古湘玲是叛徒是个秘密?真可惜,我已经跟雪迟说过了?”
弦歌的眼眸微微眯起,忽然感觉到肩膀上一热,雪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低沉地荡漾,“我已经知道了。”
决心
弦歌身体一僵,沉默良久,缓缓道,“湘玲最不希望的就是你知道这件事。”
悠悠一声长叹,“我知道。”符雪迟将剑插回剑鞘,神情丝毫未动,“可纸是包不住火的,难道你想瞒我一辈子?你是城主,我是你下属,你已经放她走了我也不敢多加阻拦。”顿了顿,他两步跨到弦歌面前,直直注视她的眼,“那么,说句实话,你希望我接下来怎么做?”
弦歌怔怔地回望,轻咬下唇,瞥开脑袋,“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一直担心被你知道,以你的性情,轻则将她监禁,重则一刀斩杀。若真是那样,你让湘玲情何以堪?”
“呦,我们的城主原来是这么温柔的一个人啊,我怎么就从来没发现呢?”符霜霖在旁嗤笑,满脸不屑,“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狠心,雪迟,她想做好人由她去,我们哪有教训城主的资格。不过,你陪着她疯干什么?古湘玲是陆务惜的人,没有对她手下留情的必要。”
符雪迟神色无奈,望天想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只因为一些个人的情谊而放过叛徒,那未免太过轻率。以法治国怎能徇私?”
哼哼,听了雪迟的话,符霜霖在旁边笑得得意,尾巴都快翘上天了。瞧瞧,到底是他的养子,他教的人就是不一样,据理力争,说话条理分明,怎么看都比那死丫头明理懂事!唉,可惜啊,他当初怎么就没坐上城主那位子呢?虽说是大哥的临终遗言,可雪迟这愣头青若真有意于那位子,他说什么也不会让那死丫头坐上去!
弦歌沉默,她的目光从符霜霖身上经过,最终停留在符雪迟脸上,正色道,“不用你们说,我也知道自己这次行事过于心软。”顿了顿,她收起苦笑,“我从没打算放过陆务惜,即使我同意,符家其他所有人也不会同意。我跟湘玲说,除非陆务惜辞官退隐……”她停下声音,认真地盯住他的眼,“可是,你也可以答应我吗?放湘玲一条生路。”
“你以为你是皇帝?还能给别人免死金牌?”听着她说话,符霜霖忽然觉得自己又要发火了,直接拿着手中的剑指着她,喝道,“有你这么懦弱吗?你这样还配待在符家?”他晃身一掠,立刻闪现在弦歌面前,不待她和雪迟有反应的速度,伸手“啪”的一巴掌。
符霜霖从来没有对弦歌手下留情过,她脸上立刻肿起。“义父!”符雪迟皱眉,忍不住开口。弦歌自知理亏,伸手阻拦雪迟说话,她难得没有顶嘴,微微垂下脑袋,深吸一口气。
想放过朋友这一点她并没有错,错就错在她同时还是歧阳城的城主。弦歌抬眸盯住符霜霖,“三伯,这一巴掌我受了,我在处理湘玲的事情上的确幼稚了,而且没办法不幼稚。”
一股湿意袭上眼眶,弦歌狠狠咽下,目光依旧盯在符霜霖脸上。“我答应的承诺没办法轻易摧毁,昨天是迫于无奈……但是,我也不想眼睁睁地放过姓陆的!”顿了顿,她从腰中掏出密函,一把塞到符霜霖手上,“这件事情你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我不再插手!”
符雪迟眼露怜惜,转首对符霜霖求情,“义父,说到底一个湘玲并起不了多大的风浪,您完全可以退一步。“
退一步?符霜霖冷笑,他捏紧手中的密函,“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放过那个姓古的女娃也不是多大的事,可是,你看看我们的城主,一看到她这样子,我就没办法放过古湘玲。”
他是不喜欢弦歌,一直都不喜欢,这个女孩子根本不是他大哥的亲骨肉,这个女孩子是陆务惜那贼子的孽种。可是,符弦歌毕竟是他看着长大的,她所做出的努力他也不是没看到。他不否认,作为一个城主符弦歌是出色的。
除了,这件事之外!
“义父,”符雪迟抱拳,坚毅的面庞上满是柔软,“请将这件事交由我来处理。”
弦歌猛地转过脑袋,怔怔望着他,黑色的瞳孔中像跌落石头后的池塘,清水涟漪。
“哦?你想凑热闹?”符霜霖一脸的怒其不争,真是胳膊肘往外拐,净知道偏帮符弦歌。“若交给你,你打算怎么办?”
符雪迟笑容内敛含蓄,仅是微微抬高嘴角。“义父信不过我吗?”
符霜霖眯眼,小子,和我玩花招?“如果我偏就是信不过呢?”
“那义父打算亲手办这事?”符雪迟循循善诱,一脸的自信,“我之前擅自带兵出征,犯了大忌,办妥这件事正好将功赎罪,义父不给我机会吗?我可以对天发誓,绝对不会感情用事。”
“唉,”儿大不中留啊,符霜霖摇头叹气,“随你的便。”
听到他的话,符雪迟眼中微显笑意,二话不说从符霜霖手中接过那张密函,动作迅如雷电。“多谢义父成全。”顿了顿,他望着符霜霖的眼继续道,“我一个人不足以成事,而且朝见圣上,怎么也得跟着歧阳城的城主。所以,进京呈现密函的事还是由我和弦歌二人来做。”
符霜霖的眼珠子盯在他身上,死命地盯着,像要在他脸上钻出个窟窿,眉头皱得像山丘,伸出手指指着他,那只手抖啊抖,张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弦歌扑哧地笑出声来,撇开脑袋抱胸而站,一脸“不关我事”的样子。
“行啊,我管不了你们。”符霜霖气得罢手离开,大步走开好一段距离,他又停下来,“午膳过后歧阳城的各个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