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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天幕红尘-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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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娟说:“哎,哎,你甭替我美化,我是不好意思。小的就是一打工仔,逛街都得溜边儿走,姐儿几个就数姐们儿混得惨了。”
  方迪说:“嘿,您这高级白领都溜墙根儿走,俺毕了业还敢不敢出去混了?”
  张娟说:“孙瑶陪她老公来美国商务考察,这不都赶巧了嘛,姐儿几个难得一聚,就差你了。”孙瑶傍了个温州大款,有钱,除了有钱也就小剩啥了。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聊了一会儿,方迪看时间差不多了,带她们去吃中午饭。
  下楼,孙瑶一看方迪的破车,笑道:“我的妈耶,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方迪就当没听见,可那辆破车偏偏还不争气,车子打不着火。
  方迪说:“娟儿,下去踹一脚。”
  张娟问:“踹哪儿?”
  方迪说:“发动机边上。”
  张娟下去“当”地踹一脚,车就发动着了。
  孙瑶说:“这破车,也没哪个男人来怜香惜玉,瞎了狗眼!”
  方迪说:“凉车有时候这样,跑热就没事了。”
  方迪带她们去了老九面王餐馆,大餐厅里有几桌客人,还有几张台子空闲着。几个人在一张餐桌刚落座,服务员就来了,这个女服务生认识方迪,点头一笑。
  孙瑶说:“今天这个显摆机会谁都别跟我抢,可着劲点贵的。”
  方迪说:“放心,以后给你机会。姐儿几个来找我,今儿再惨烈小女也得撑着。”酒水和几个冷盘先上来,何文婷和孙瑶都拿出相机照相,你跟我,我跟她,合影时还请来服务员为她们拍照,折腾了半天才吃上这顿饭,大家兴致都很高。
  席间,孙瑶说:“迪子,你还记得咱班的莎莎和眼镜吗?”
  方迪说:“他俩是死对头。”
  张娟笑笑说:“你猜怎么着?人家俩成一对儿了,可把我逗死了!”
  孙瑶说:“那俩活宝,眼镜能从性扯到民主,莎莎能从民主扯到性,哈哈哈……”
  方迪见何文婷刚喝几口酒脸就红了,说:“文婷,不能喝就别喝了。”
  何文婷说:“哎,婷同学的酒量是越来越不行了,老了。我的生活终于变成了我妈希望的那样,就差生个孩子喂奶换尿布了。”
  张娟说:“哈哈,一说你妈怎么跟控诉地主恶霸似的。”
  孙瑶说:“我忙,我一天到晚忙,我没事找事也得忙,我他妈命贱,我就喜欢忙得快窒息那种压力,那才是女强人,哈哈哈……”
  张娟说:“我,要吐了。”
  何文婷说:“我,已经吐了。”
  孙瑶说:“吐吧,吐吧,不在嫉妒中崛起,就在嫉妒中倒塌,哈哈哈……”
  方迪说:“哎,姐儿几个,吃完饭干吗去?”
  何文婷说:“逛街呀,让我们装嫩去。”
  孙瑶说:“还要买衣服,老娘要血洗纽约!”
  张娟问:“迪子,毕业了怎么打算,留在纽约吗?现在国内到处都是出国热。”
  方迪说:“现在中国发展那么好,全世界都跑中国捞机会,我干吗要留在纽约?我敢说中国要照现在的路子走下去,早晚中国的绿卡也得成香悖悖。”
  何文婷说:“我觉得中国有戏,早晚有天看谁都是孙子辈儿的。”
  孙瑶说:“那是!到那时,中国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平身!”
  张娟说:“对对!还有:看茶……拉个长音儿,这表示我们还是礼仪之邦,是吧。”
  几个女人笑得前仰后合,合不拢嘴。
  这顿饭很丰盛,还剩了一大桌没吃完。方迪看大家已经吃好了,为了避免争着付钱,就起身去吧台结账,但大家还是追过来了,争着付钱。
  孙瑶一拍吧台,对着方迪呵斥道:“孙瑶在此,谁敢造次?你个小蹄子,今天你要敢付账,我就把你的艳舞照片撒到大栅栏去!”
  不料,吧台的台湾女领班说:“你们谁都不用付了,老板有交代,这桌免单。”
  三个人一起看方迪,孙瑶说:“嘿……姐们儿行啊!”
  第二天下午,方迪放学后去老九面王餐馆补交昨天的餐费。她向吧台解释了昨天为了避免争执而没有坚持当时付账,也为迟付餐费表示歉意。
  女领班说:“老板交代这桌免单,你去跟老板说吧。”
  方迪问:“九哥在吗?”
  女领班说:“在。”她打了一个电话,然后说,“三号厨房,你去吧。”
  万迪这些年每到假期都在这里打工,对后厨的情况太熟悉了,她只知道餐馆有中餐和西餐两间大厨房,从来不知道还有个三号厨房。来到后厨,也确实没看到三号厨房,但是中餐工作间的面积和布局都发生了变化,变小了,被一道类似屏风的假墙隔离出了一段,原来的中餐工作间是两端各一个门,现在变成了一道门,隔离出来的就该是三号厨房。
  方迪走过去敲门,老九在里面说:“是方迪吧?请进。”
  方迪一进屋看呆了,这哪里还是一间厨房,简直就是一个实验室,除了正常厨房里该有的炉灶、器皿、材料,更醒目的则是天平、大小电子秤、大小量杯……办公室的电脑和电话都搬过来了,这显然是产品研发的性质,老九一身大厨行头,正坐在桌前往电脑里的表格填写数据,旁边放着笔和笔记本,写的都是中文繁体字。
  方迪惊讶道:“九哥,你这是干吗呢?”
  老九抬头一笑算是打招呼了,回应说:“革命呗。”
  方迪说:“革命?革……革自己?”
  老九低着头说:“不革自己革谁?咱还能革顾客的命吗?呵呵。”
  方迪站在桌子旁边,说:“九哥,昨天来了几个老同学,难得一聚……”
  老九仍然低头填数据,打断方迪的话,说:“我知道昨天你是给九哥捧场的,可谁开店也不能靠这个,你这是寒掺九哥呢。调查报告省了那么多钱,一顿饭的事就别提了。”
  方迪说:“九哥,你要这么堵我,这店我以后还怎么来呀?”
  老九放下笔,说:“你不来我也要去找你,你是学管理的,九哥有事要请教你。你要不忙就坐会儿,我也不付你咨询费了。拿个椅子,先坐。”
  方迪在老九对面坐下,说:“九哥是商界前辈,可不敢说请教,我只有学习的份儿。”
  老九问:“你现在最想什么?”
  方迪说:“最想把毕业论文写好。”
  老九问:“想管用吗?”
  方迪回答:“当然管用,不然怎么去做呢?”
  老九说:“那你小家子气了,既然管用,为啥不多想点?想博士,干脆当校长。”
  方迪被这个“为啥不多想点?”给问住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老九说:“我再问你,论物质生活,是咱过得好还是秦始皇过得好?”
  方迪说:“当然是咱过得好了。”
  老九又问:“那你比秦始皇幸福吗?”
  方迪说:“那能比吗?人家是君临天下,万众之上。”
  老九说:“那看来物质条件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得比别人强才幸福。”
  方迪又愣住了。
  老九说:“再问个问题,是手擀面好吃还是机器面好吃?”
  方迪说:“九哥,我不敢回答了。”
  老九说:“为啥?怕答错了没面子?也就是说只要把错的藏好就没事了?”
  方迪说:“那当然是手擀面好吃,口感不死,有麦香。”
  老九一指面板说:“那你擀一个给我看看。”
  方迪说:“我哪儿行啊?擀面那么讲究。”
  老九说:“那就是说手和机器都是形式,那些‘讲究’的条件才是本质,不管是手还是机器,只要符合了那些‘讲究’的条件,就都可以做出好面。机器不受情绪影响,不会因为薪水多少给你做手脚,也不会请假、跳槽,质量还会比手工面更精确、更稳定。要按见相非相的说,这就是见到如来了,就是实相,对吧?”
  方迪愣了好半天,吃惊地说:“九哥,你你……你是九哥吗?我不是幻觉吧?”
  老九说:“九哥哪有这道行?刚学的,背课文。我在红川耗了整整一个月,叶子农的嘴是真难撬啊,可他到底没耗过我,还是让我给他撬开了。”
  方迪说:“九哥,你这哪是请教啊,是考试。我得承认,我全答错了,零分。”
  老九说:“我还没请教呢,这只是给请教做准备。我有个想法,说大点叫餐馆改革方案吧,这两天我准备整理个书面材料,可能会写得很啰嗦。我知道你对九哥的印象,九哥能整出来个啥呀?值得浪费时间吗?但是我想跟你说,九哥也在学习、进步,我希望你能认真帮九哥看看。这方案走的是‘见路不走’的思路,就是没模式、没套路。你是学管理的,我想请你从正规管理的角度给看看,从另一面挑挑毛病,提点意见。”
  方迪说:“这么大的事,你还是找专业机构咨询吧,我不行。”
  老九说:“找过,别说专业咨询了,就连算命和看风水的都找了,没用啊,人家就是来掏你钱的,怎么能掏走钱怎么说,要管用我还革哪门子命啊。你是学管理专业的,对餐馆的情况也了解,你不会黑九哥,你就帮我看看,咨询费我也不给了,咱就两清了。”
  方迪想了一下,问:“九哥,你那个方案确实需要我看吗?”
  老九肯定地点点头说:“确实。”
  方迪说:“那你给吧台打个电话,我先把餐费付了,付了我就敢帮你看。”
  老九不解,问:“那为啥呢?”
  方迪说:“我仅仅是看看,提个意见,决不是咨询的性质,那太吓人了,我担不起。”
  老九想了想,说:“没关系,你愿意付就付吧,日子还长着呢。”说着起身走到放电话的位置,拿起电话拨号,说:“阿美,方小姐马上过去,你把昨天那桌餐费给她结了。”
  方迪起身说:“谢谢九哥!”
  老九说:“那这两天我整理材料,整理好跟你联系。”
  方迪说:“好的,那九哥你忙,我走了。”方迪到吧台结账,付过餐费就开车回去了。
  出了老九面王餐馆,天已经黑了,大街亮起了灯火,餐馆也陆续上客人了。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小雨,丝丝缕缕,给深秋的寒冷注人了一股清润的气息。
  方迪没有直接回住处,而是先去了离住处不远的那家台湾粥棚,她还没吃晚饭,这家粥棚是她经常光顾的地方,经济实惠。她在街边停好车,进粥棚找了个位子坐下,要了一碗香菇粥和四个小包子,心不在焉地吃晚饭。
  她隐约察觉到帮老九看方案的事没有那么简单,觉得自己的处理草率了,却又一时理不清头绪。老九要革自己的命了……老九提了三个问题她都答错了……从老九嘴里居然能听到诸如“见路不走”、“见相非相”、“如来”、“实相”这些听上去很高深的词。老九的变化是让她吃惊的,而这种变化就来自他在红川耗了一个月,虽然餐馆改革方案是老九的,但是方案的方向、原理、思想……是叶子农的,她调查过这个人,以叶子农的头脑、阅历……她突然意识到,老九的方案她是不能“看”的,看了,就是一个笑话。
  吃过饭,她上车准备回住处,手扶着钥匙却迟迟不发动车,索性放弃了,望着挡风玻璃凝神,越想越觉得这事不简单。叶子农不管是利用双轨制敛财还是布达佩斯劳务,这两次商业运作都是成功的。见路不走谈何容易,总要先见到路才有资格选择走不走,而更多的人通常面临的情况是连路都没见到,更别说见路不走了。老九的方案显然是以叶子农的认识能力为后盾的,那么成功的几率也就不能纯粹以老九的能力衡量了。如果老九的方案是老九面王从亏损到盈利的转折,是老九从失败到成功的转折,那么……这么现成的案例,这么好的机会,如果把“见路不走”作为论文选题,在老九餐馆实习,理论、实践都有了。
  方迪的思路渐渐清晰了:决不能等老九把餐馆方案材料整理出来,这个方案她是万万不能“看”的,一“看”就没有自知之明了,最恰当的方式就是跟老九“聊天”,了解这个方案的核心内容,可行,就争取在方案的实施过程里实习;不可行,就是聊聊天,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既低调,又保留了视情况而选择。
  她从包里找出电话号码本,下车走到就近的一个公用电话亭,投币给老九打电话,电话接通后她说:“我是方迪。九哥,有时间吗?”
  老九说:“有时间,你说。”
  方迪说:“我想约九哥出来聊聊天,可以吗?”
  老九说:“那来店里吧,边吃边聊。”
  方迪说:“我刚吃过饭,我请九哥喝咖啡吧,去蓝星咖啡馆,我这就过去。”
  老九停顿了一下,问:“有事吗?”
  方迪说:“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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