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家再醮记 作者:华飞白(晋江金牌推荐vip2015-03-16正文完结)-第9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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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小郑氏、李十三娘出山门后,清平郡主牵着崔英娘缓步往里行,轻声道:“你大可安心些。这四周都是咱们家的部曲,阿实一定没事。何况,你方才不是派了贴身侍女随着他么?不过——”她顿了顿,又道,“他身边也很该有几个紧跟着服侍的人了。”
王玫明白她正委婉地提点她多安排几个人在崔简身边,于是接道:“二嫂说得是,我原也遣了丫头小厮服侍阿实。只是阿实和他阿爷一样,都不习惯他们跟随在身边,昨日归宁的时候便没带着他们。改日我再请阿家赐几个得力的仆婢,只盼合阿实的眼缘才好。”
清平郡主瞥了她一眼:“你却是个坦诚心善的。”
王玫笑而不语,将她们带到一间收拾干净的寮舍边,与旁边守候的女冠行礼,便道:“二嫂且带着英娘歇息片刻。观主医术高超,过会儿不妨请她为英娘开些调养方子。”
清平郡主揉了揉崔英娘枯黄稀少的双丫髻,长长一叹:“只盼这一回能托姑祖母的福了。”崔英娘眨了眨眼,懵懵懂懂地朝着自家阿娘与叔母笑了起来。这一笑,仿佛驱散了她脸上的病容,让清平郡主与王玫都禁不住回了一个她温柔的笑靥。
寻了不多时,王玫才在静室旁边的寮舍里找到崔渊、崔简父子。
父子俩正端坐在烧着木炭的红泥小炉边。崔简一脸好奇地盯着炉上精致的铜壶,见里头的水已经滚了起来,便道:“阿爷,水已经开了。”王玫不知父子俩究竟在做什么,也悄然在崔简身侧坐下了。
崔渊抬眉朝她一笑,打开一个木盒,从里头取出一块颇为眼熟的饼状物,掰下一片,放在瓷钵中用瓷杵细细碾碎了,而后倒入铜壶中。他做这些,便像是研漂颜料似的,带着似有似无的优雅气息,足以让人看得移不开眼去。
王玫与崔简皆看得目不转睛,十分专注。
崔渊勾起嘴角,又打开木盒旁的一排白瓷罐。
这时,滚烫的水中传来了熟悉的略带涩味的清香气息,王玫眨了眨眼,惊喜道:“原来你在煮茶。”
“九娘曾经喝过?在寺庙里?”崔渊有些意外,手中动作却并不停歇,用勺子舀了舀瓷罐中切成碎状的葱、姜、花椒、红枣、薄荷叶、橘皮、盐等,查看它们是否新鲜。
王玫点了点头,刚想说她非常喜欢,却苦于家中并没有喝茶的习惯——不过,这样一想,她在各种饮宴活动中,也从未见过主人家以茶待客,想是此时尚未出现饮茶的风尚。只是这一犹豫,她便见崔渊随意地将各种佐料撒进了茶汤里,顿时呆住了。
只见原本清冽的茶汤中翻滚着各式各样的佐料,混合着葱花、姜、橘皮、薄荷的气味,说不出的诡异。王玫情不自禁地往后略移了移,心想着:真是暴殄天物!这是煮茶?还是煮大杂烩汤?这种味道的饮品还能喝么?
“想试一试么?”崔渊问道,给她斟了一杯。
王玫心里实在有些难以接受这般“熬煮”出来的大杂烩。不过,好奇仍是占了上风。于是,她接过杯子,浅啜了一口。那一口茶含在嘴中,真是百般滋味上心头。她吐也不是、咽也不是,最终还是只能皱着脸勉强咽了下去,而后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整杯酪浆驱逐口中奇怪的味道。
崔简亦是苦着小脸,将茶汤咽下后,忍不住道:“怎么会有人喜欢这样的茶饮?”
“寺庙里那些比丘、比丘尼们每日必饮,据说能延年益寿。”崔渊道,喝了一口之后,似乎完全不觉得那味道有任何奇特之处,面不改色,“商周秦汉先人便有饮茶者了,能调理脾胃。不过,如今诸人喜欢酪浆、果浆,都受不得茶之苦涩。你们若觉得味道杂了些,稍微放些盐便是了。”
王玫心道:这般煮茶之法,换了谁也都受不得。饮茶确实调理脾胃、清油解腻,但在里头加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调味品,又如何能清淡解腻得起来?就算只是放盐,味道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罢。而且吃盐太多,不利于养生。不过,换而言之,茶之一道尚未全然兴起,是否也大有可为?
她正沉思着,崔渊已经将茶汤都斟好,道:“你给姑祖母、阿娘、叔母送去罢。”
她颔首起身,走了两步,回首又道:“四郎能否另要些茶饼带回家?我想试试别的熬煮之法。”她也不知如今的茶到底是什么类型,绿茶、红茶或是乌龙茶、黑茶,又适合哪种饮法。但无论如何,也总比加葱姜花椒等佐料的煮茶法好些。
崔渊挑起眉道:“好罢,茶饼却是不难得。过两日便拿给你就是。”
崔简忙道:“我也跟着母亲一起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唐初,喝茶尚未普及╮(╯_╰)╭
而且都是像这样煮八宝粥似的喝茶法——八宝粥里面也不会这么煮啊!葱姜花椒一起放,这是炒菜呢吧。
所以——九娘终于要做一项穿越女事业了,推广清淡的喝茶法~~
☆、第一百一十章 蝴蝶振翅
王玫端着热腾腾的茶去了隔壁的静室。静室外头;侍立着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的贴身侍婢。见她来了,两人都笑盈盈地躬身行礼,将门推开。王玫与她们也熟稔;朝二人笑了笑;便走了进去。
观主、真定长公主、郑夫人见是她来了;便暂时止住闲谈;朝她瞧过来。
“这是四郎煮的茶汤,姑祖母、阿家、叔母不妨试一试?”王玫将茶放在她们身前的栅足案上,笑着道。其实她也很好奇,几位长辈是否会接受这般味道奇异的茶汤。倘若她们连这样的茶汤都能接受;苦中带甘的清淡茶汤应当也不会拒绝才是。她若想推广新的煮茶法;首先便应当让自家人喜欢,进而在各类宴饮中招待客人,才会有活广告的效用。
“好不容易才从大兴善寺的老和尚那里讨了些茶饼,原来却让他发现了,鼻子可真灵。”观主浅浅地笑了起来;垂目饮了一小口便放下了,对身边的亲传弟子道,“这里暂且用不着你,去向子竟学一学如何煮茶汤罢。”
那亲传弟子便朝她行了一礼,退了出去。真定长公主正有些犹豫,闻言道:“我也曾尝过,觉得味道有些奇怪。不过,既然是子竟亲自煮的,也不能白费了他的孝心。”说罢,她也浅啜了一口,蛾眉微皱,苦笑道:“虽说比寺庙里端上来的茶汤味道好些,但到底还是太杂了。”
郑夫人却连饮了好几口,笑道:“贵主或许更喜欢只加盐煎的茶。改日不妨再让子竟试试清淡些的。我听寺庙里的比丘们说这茶汤有个别名,叫‘茗粥’,不妨当成粥羹喝着,就不会觉得难受了。”
“这倒是。”真定长公主接道,却没有再动身前的茶汤。她身后的侍婢很有眼色地斟了一杯酪浆,放在栅足案上,将茶汤撤了下去。
王玫暗暗记着她们的反应,笑着接道:“儿也觉着好奇,这茶汤是否还有别的熬煮之法。改日若是儿学会了,还请姑祖母、阿家和叔母都赏脸尝一尝。”
“你于厨艺上有天赋,或许真可试上一试。”真定长公主有些感兴趣,“若真能得了好茶汤,改日我携着你去大兴善寺会一会那些和尚,给你多讨些茶饼家去。”
郑夫人听了,微嗔道:“讨茶饼这样的活儿都教贵主揽过去了。我这做阿家的,便也只能让咱们家的巧新妇更扬一扬名了。若有客人来,只管上茶汤就是了,也好让她们也尝一尝新鲜。”
王玫脸微微一红,道:“儿还未真正试过,叔母与阿家便替儿撑腰了。若是万一没能成,儿岂不是要羞得难以见人了。儿还是赶紧退下,好生琢磨一番,免得说出了大话,临来却让长辈们失望。”
“去罢。”观主道,“茶也有药用功效。不过,煎药忌药性相冲,这般煮茶之法确实难有药效。你不妨将它当成一味药,单方如何煎,复方又该如何煎。想出来了,也可来观中让我尝尝。”
“是。”王玫心中感激,朝她拜下。观主的点拨不仅给了她尝试煮茶、泡茶的理由,更提醒她想到了参茶、花茶等各种“复方”茶。且研发这些茶还能得到她的指点,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她正欲退下,便听真定长公主道:“姑母,这茶能治什么病症?说起来,皇后殿下的气疾近来已经愈来愈严重了。前两日入宫去探望她时,便听太医说她已经有数日不能成眠,眼见着便憔悴枯瘦了不少,看着都教人心疼。倒也不是为了旁的,她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阿兄承受不住。”
观主只顿了顿,便道:“听闻皇后殿下的气疾已经是沉疴,我从未诊过脉,也一时很难给出对症的方子。”略作沉吟之后,她又道:“虽说医者仁心,我也愿入宫为殿下诊治。然,于博陵崔氏,这却并非上上之策。”若是治好了,便是风口浪尖;若是不曾治好,又难免引来圣人迁怒。确实是进退两难。
真定长公主长叹一声:“姑母所虑甚是。我也不想涉入宫廷之事,毕竟身后还有崔家。只是,她强撑着病体拖了这么些年,又待我们这些姊妹很不错,我实在有些不忍心。”
郑夫人也道:“我们自是希望皇后殿下安然无恙,延寿千秋。说句不敬的话,有皇后殿下在宫里头,前朝、后宫都能稳若山峦——而一旦皇后殿下崩逝,恐怕立时便要出乱子。”
王玫怔怔地立在门边,有些恍惚地回过首,忽然抬起眼,咬紧了嘴唇:“儿冒昧了,有一个法子,不知当不当说。”她只觉得脑中有些混乱,但又似乎无比清醒。是的,就算她对唐史再生疏,也知道长孙皇后过世得很早。如今已经是贞观十六年,她竟然还活着?她穿越的,真是她所熟知的那个唐朝么?她所了解的寥寥几位历史人物,当真还会有同样的命运么?或者,是她记岔了,贞观盛世不止二十来年,而是三十余年?不,不可能!
“有什么法子?不妨说来听听。”真定长公主道,也不责怪她贸然出言。先前那几句话本便没有什么听不得的,因此她也并未刻意避着小辈。
王玫定了定神,回道:“叔母不妨多举荐些民间身负盛名的佛医、道医入宫为皇后殿下诊治,一则人多了便不会显出姑祖母,二则名医荟萃更有可能治好殿下,三则佛医、道医还可为殿下祈福。”且不论她穿的是不是历史中的盛世大唐,还是已经走入岔道的平行世界,长孙皇后决不能崩逝。再佩服则天女皇陛下,她也不愿经历她执掌政权前后,那种惊心动魄、朝夕颠覆的由宫廷席卷朝堂的争斗。她希望贞观盛世能更长一些、再长一些,安稳的生活能更久一些,再久一些。若有长孙皇后作定海神针,于太宗李世民及其继任者,都是件好事。
真定长公主有些讶然,接着便愉快地笑了起来:“九娘这主意确实很不错。”
郑夫人的目光中多了些复杂之意,也接道:“此举确实大善。不过,长安附近有名的佛医、道医,太子殿下、魏王、晋王都已经访遍了。贵主若要举荐,还须寻他处的名医方可。”
观主神色柔和了些,亦朝王玫颔首以示肯定:“这倒是不难。我知道不少声名不错的道医,发帖子请他们一试便是。其中也有不少交游广阔的,让他们再引荐几位佛医便可。且听闻药王仍在京兆附近隐居,试着将他请出来,便更好了。”
提到药王孙思邈,真定长公主与郑夫人信心更足了。“只要有心,相信便能访得药王。只是,听闻早年药王也给皇后殿下诊治过,不知如今是否会再度出山?”
“药王素来仁慈,必定不会拒绝。诚心诚意相请也便是了。”观主回道。
听她们讨论起了道医、佛医的人选,王玫又开始走神。她垂下首,再度向长辈们告退,出了静室。恍恍惚惚地回到崔渊、崔简父子所在的寮舍,坐在崔渊身边,垂目静思起来。
自己算是在干涉历史进程么?若是此事能成,长孙皇后并未崩逝,又将会蝴蝶掉哪些重要人物?但若是记忆没有错,长孙皇后能活到如今,本便是不可思议之事。或许,她并不是第一只,也不是唯一一只蝴蝶?或许,历史早便已经改变了?
之前因王家没落,她所接触的朝堂宫廷消息实在太少,也未能养成对这些事保持敏感的习惯。但如今,她却迫切地想知道这些关键历史人物的各种事迹,想知道到底是谁造成了历史的转向,想知道历史究竟会走向何方,想知道她记忆中的那些事件与人物是否还会对未来的生活造成什么影响。
她想知道的实在太多了。假如历史与她所知的历史出现了偏差,人物与她所知的人物也出现了偏差,她还能为崔家和王家做些什么?他们又该如何安然度过往后的风风雨雨?
“九娘?”崔渊发觉她有些失魂落魄,轻轻地握住她细腻洁白的手。
感觉到从他身上传递来的温暖,王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