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找不回的地老天荒-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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谨纾点点头,周韵妍叹了一声,说:“哎,过完这个生日我就正式踏进三十大关了,以前我还发过誓要把自己在三十岁前嫁出去,现在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谨纾淡淡的说:“又何必非要嫁人不可呢,嫁了人也不代表就能天长地久白头到老了。”
周韵妍笑着说:“果然是姐妹,这句话真是甚合我心意,以后我爸再催我我就这样回答他,与其嫁一个自己不爱的人,还不如不嫁。”
逛完街去西环路上吃云吞面和生煎包,那家店门面并不大,但是东西很好吃,因为在地方台的美食节目上播报过,所以里面常年顾客云集。但她们去的很巧,到的时候正好有一对年轻情侣吃完离开,空出来一个两人座位。
汤汁鲜美的云吞面和生煎包,周韵妍吃得连连佩服,“我在这个城市生活了七年倒没发现还有这个地方,就是人太多了点。”
谨纾说:“这个地方是我一个朋友带我来的,下次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估计你俩能合得来。”
大海虾仁的云吞,每一只都是皮薄如纸,吃到嘴里鲜嫩清爽,周韵妍看她忽然别过头去便也顺着她的目光往右手边的角落里望了望,问:“怎么了?”
谨纾摇了摇头,说:“没事。”
周韵妍的生日party订在小南国二楼的一个大包厢里举行,谨纾一大早就被催命似的连环Call叫起来去帮忙布置现场。其实酒店里有专人负责客户party的策划和布置,但是周韵妍不肯,一定要亲自上阵设计摆弄。问酒店方借了伸缩梯,两个人爬上爬下的把大幅照片海报贴到墙上,又把五颜六色的气球用彩带扎好,垂挂在天花板上,倒像是回到了学生时代和其他班干部在教室里张灯结彩布置圣诞联欢会活动现场时候的情景。
Party是选西式自助餐的形式,包厢四周围着一圈奶白色的桌子,每张桌子上都铺着雪白的带着蕾丝花边的雪纺纱,再放上大捧大捧的百合,让人觉得如梦如幻。
谨纾踩着梯子往下俯视,笑着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布置结婚现场呢。”
周韵妍哼了一声说:“你少得意,等我结婚的时候一定还把你拉来布置,到时候可就不止这么轻松了。”忽然想起谨纾练过书法,于是对她说,“要不你再帮我写幅字贴墙上吧?”
酒店里就有现成的金色水粉颜料和整套狼毫,直接写在亮粉色的彩纸上。中间写四个中文大字“生日快乐。”下面是稍小一号的“Happy birthday”,两边竖着各写更小的四个字,“青春永驻”、“安乐康宁”。
正在包厢里调灯光的服务员看到她的字一下子叫起来,“呀,这幅字写的可真漂亮。”
谨纾只是微笑。
周韵妍想起自己小时候不论寒冬酷暑刮风下雨的去少年宫学国画,便深有体会的端着那幅字慨然道:“十年寒窗磨一剑啊。”
第四章
(1)
等全部布置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多,离宴会开始不到两个小时,谨纾没有带礼服出来,于是开车回家洗澡换衣服,假期里的马路上,车流熙熙攘攘,车水马龙的街道似乎永远也望不到尽头。
周韵妍打电话过来催她,“大小姐,你换个衣服换到西伯利亚去了,怎么还没到?”
谨纾堵车堵的有气无力,“早着呢,你那个谁谁谁到了没?”
周韵妍眼睛盯着门口,说:“没呢。”话音刚落就看见一个穿银灰色西服的熟悉身影从门口踏进,她下意识的压低了声音,说,“哎,我姐夫来了,不跟你说了,你快点啊,我挂了。”
周韵妍的姐夫到小南国包厢的时候,手表上的指针恰好指在六点整,他向来守时,包厢里已经有很多人,远远的就看见周韵妍朝他迎过来。他不自觉的微微眯起眼,因为在这一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若妍,其实她们并不十分相像,但毕竟是姐妹,血脉相连,虽然没有从小在一起长大,但两个人有许许多多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比如跟人说话时喜欢把手交叠在身前,紧张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咬唇角。
周韵妍已经走到他面前,笑容温婉,“姐夫,谢谢你能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长方形的小盒子递给她,“生日快乐。”
“谢谢。”她接过来,拿在手里扬了扬,问他,“可不可以现在拆?”
他微笑点头。她拆开来,原来是一条细铂金手链,样式简单大方,搭扣那里缀着两颗小小的五角星,她笑容璀璨,“真漂亮。”把手链递到他手上,“帮我戴上好不好?”
跟前的人却忽然没了反应,周韵妍抬起头,见他正仰着头愣愣的盯着墙上谨纾写的那幅字,她疑惑的叫了声,“姐夫?”
他嗯了一声,指了指墙上,问她,“那幅字是谁写的?”
周韵妍说:“是我一个朋友,刚刚已经有好多人来问了,是不是写得很漂亮?她在路上被堵住了,等一下就到,等她来了介绍你们认识。”
他哦了一声,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接着又问:“你那个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周韵妍眨眨眼,说:“当然是男的,一个帅哥。”
他唔了一声,没说什么,复又抬起头去看那幅字,那样熟悉的字迹……还是很多年前,她在家里的书房里写毛笔字,用特级的松烟墨,写在质地柔软细密的熟宣上,墨迹黑润,盈亮如漆。她的颜体字又写得极为漂亮,抑扬顿挫、端庄严峻,颇具风骨,他觉得意外,因为甚少有女孩子能写出这样气势磅礴的大字来。
她有些不好意思的告诉他,“其实我都没有专门去学过书法,只是小时候喜欢跟着我爸爸写的字帖临摹,所以到后来写出来的字很像我爸爸,我以前的老师都说看到我写的字还以为是个男生呢。”
旁边周韵妍忽然哎了一声,说:“姐夫,她来了。”尔后挥了挥手,扬声叫,“谨纾,这边。”
仿佛是梦,他转过身去,就那样看到她自人群中缓缓朝他走来,她的身上穿一袭白色雪纺长裙,乌黑垂顺的长发随意散在肩头,显得身姿款款。他看不清楚她的脸,他觉得疑惑,明明是看不清楚的,为什么就是知道是她呢?那样清楚那样确定的知道是她,隔了那么长久的时光,她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他看着她,只觉得恍惚,一切都不真实,像是在无数个午夜梦回之时,她从远处走来,然后又缓缓消失掉的梦境。
周韵妍在旁边替他们介绍,“这是我朋友梁谨纾,这是我姐夫宋加铖。”
谨纾伸出手,笑容恬淡,“宋先生,幸会。”
他的眼睛终于慢慢清明起来,她的脸庞也在刹那间变得清晰无比,仿佛是在黑暗里陡然打上了一束光,而她整个人就在那光束里,从周身射出一圈强烈的白晕来,让他几乎无法正视。
他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他还记得她的手常年都是冰凉,冬天的时候他跟她出去,她总喜欢把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里,他便在口袋里轻轻揉着她的手,直到把她冰凉的指尖一寸一寸全都搓揉暖和。
但她很快不动声色的抽掉了自己的手,然后转头跟周韵妍说:“我去跟别的同事打个招呼,你忙吧。”
宋加铖只觉得自己脑子里乱哄哄的,好像有什么东西需要思考,又好像没有。周韵妍问他,“怎么了姐夫?”
他笑笑,尽量掩饰自己的僵硬,说:“我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有点饿了。”
周韵妍有些无奈的看了他一眼,说:“你呀,总是不知道要照顾自己,你在这边等我一下,我去帮你拿点吃的。”
大概是包厢里人太多,他觉得闷,太阳穴那里一突一突的跳,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耳朵边“嗡嗡嗡”的鸣叫。
周韵妍很快拿了几根烤翅回来,他接过盘子向她道谢,然后用叉子插住鸡翅放到嘴边,却又放下,其实吃不下什么,胃里像是塞了石头,满满的,连呼吸都不顺畅。但周韵妍并没有注意,只是问他,“姐夫,你等会陪我跳开场舞好不好?”
很多年前,在塞舌尔阿德让海滩上,她仰起头来问他,“我们跳舞好不好?”
他永远都记得她那天穿着粉色的连衣裙,在梦幻如世外桃源的海滩边翩翩起舞时的模样,美好宛若天使。
他不会跳舞,于是她一步一步的教他,塞舌尔岛上的阳光是金属的颜色,明亮却不扎眼,他跟她光着脚踩在金色的沙滩上,细小的沙子从脚趾缝间漏下去,柔软如同按摩。她趁他不注意用脚踩他,他不甘示弱的踩回去,她笑嘻嘻的一边往后缩一边还要伸脚踹他,结果一脚踹重了,他夸张的啊啊惨叫,抱着小腿单脚跳,指责她,“你想谋杀亲夫啊。”
她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他冲过去按着她亲,两个人滚倒在沙滩上,沾得皮肤上头发上全是沙砾。
胸腔里仿佛有一只尖利的铁爪在抓,其实那里早已血肉模糊,可那只铁爪就是不肯放过他,还在不停不停的抓,似乎想把那个地方全都掏空,直至尸骨无存。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的颤抖,说:“对不起,我想起来还有事,先走一步,你好好玩。”
(2)
周韵妍看着他没有说话,他沉默的放下盘子,很快转身匆匆离开。
宴会上来的多是同事和同学,开始的一场舞过后,一群年轻人就开始花样百出,从杀人游戏到整蛊计划到划拳摇色子到真心话大冒险,几乎把所有能玩的都玩了个遍。
谨纾也被他们拉进去,她从来没有这么疯玩过,倒觉得酣畅淋漓,她一向是游戏盲,玩到最后输的那个总是她,一下被罚了好几杯Collins,她酒量一般,几杯酒下肚,脑袋就开始昏昏沉沉起来。
她不肯再玩,于是躲到一边去吃大理石芝士蛋糕,其实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吃甜食,今天也许是忙了一整天饿了,竟然一连吃了好几块下肚。
一群人就这么闹腾到半夜,到最后包厢里一片狼藉,大家都喝高了,散场后就都摇摇晃晃的往外走。走到最后包厢里只剩下她和周韵妍两个,周韵妍已经完完全全醉了,抱着酒瓶又哭又笑。
谨纾不想管她,拎着手袋一个人踉跄的下楼去。
外面夜空晴朗,泼墨般的夜空中繁星璀璨如颗颗明珠,仿佛是一匹上好的黑色丝绒上镶满了锐白的钻石,飞彩凝辉的光亮着实令人惊叹,倒衬得那一钩月牙暗淡许多。
大概是酒喝多了的缘故,她整个人都轻快的好像要飘起来,酒店前面有一个很大的停车场,深夜的广场上静寂如同巨大的坟场,她摇摇欲坠的甩着手袋轻声哼歌,“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叫着夏天,草丛边的秋千上,只有蝴蝶停在上面,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叽叽喳喳写个不停……”
她沿着停车场找了半天也没找到自己的车子,于是从手袋里把遥控钥匙摸出来一边晃荡一边不停的沿路按,按了很久,“嘀”的开锁声终于从不远处传过来。她的车就那样孤零零的停在酒店的右侧面,明黄的颜色在浓光淡影的夜幕下格外显眼,可她竟然找了两圈都没有看到。
她刚想开车门,忽然从半道里伸出一只手来按在她的手背上,她吓得只差破口尖叫,待看清楚来人,才闭了闭眼,生生把那句尖叫声压进喉咙。
她的心砰砰砰的跳,过了好久才笑了一笑,说:“你好。”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她于是又笑了笑,说:“对不起,请你放手,很晚了,我要回家。”
他仍然抓着她的手,停了一会才开口,“你喝了酒不好开车,我送你吧。”
她使劲的挣脱,“不用了,我没关系。”
他的力气比她大,她挣不掉,于是用另外一只手一根一根的去掰他的手指,他终于松开,轻声叫她的名字,“晗晗。”
晗晗,晗晗。
隔了这么多年,这两个字如同穿山度水而来,模糊且遥远,一下子抽调她身上全部的力气。而他低头看着她,声音有种异样的温柔,“我开你的车送你回去好不好?”
她抬起乌沉沉的大眼睛,默默盯着他看了数秒,然后慢慢的扬起唇角,不知道为什么,她喝了那么酒,脸色不但没有泛红反而比平常更白。笑容就在她白皙至几近透明的年轻容颜上绽开成一朵盛放的花朵,甚至连声音里都含着清流般的笑意,她说:“宋警官,我记得你并不是交警,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你应该管不着我酒后驾驶吧?”
宋警官!那三个字如同是一把尖利的刀,迅速□他胸前最柔软的那个地方,过了好一会他才能反应过来,才能感觉到痛,锥心刺骨的痛。
很多年前的那一天,她就是含着跟今天一模一样的笑意,叫他,“宋警官。”
在那一刹那他就知道自己什么都不必再说,她太聪明,洞若观火,只需短短的一瞬间就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