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只恋长安雪-第5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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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臣们顿觉无言,依次退出大殿。
南桑一把扯掉十二旒冕,喃喃道,“清欢,朕连自由都没有,又如何许你清欢?是朕的错,是朕的错!”
殿内光线逐渐黯淡。
“来人,”南桑站起身,“备鸩酒。”
司礼的太监端着鸩酒来到将军府时,却被一个穿着碧色衫子,面容冷丽的男子惊艳地愣了心神。
“什么事?”男子问。
“……将军?”司礼太监有些难以置信。
男子却倏地瞥见太监托着的酒壶,“来了啊。”
司礼太监有些惋惜地道,“将军真是玉雕一般的人儿,却要教他们这般委曲了去……”
“行了,你也是替人办事,小心言辞。”
“是是是,奴才多嘴。”
“拿来罢。”男子伸出手。
窗外疏忽乱红四散。
司礼太监看着男子纤美的指逐渐褪去光泽,终是摇头回宫。
南桑墨发披散着看着一处,司礼太监刚刚汇报完情形。
他很累了。
扬手秉退宫人,南桑瞳孔逐渐涣散。
然而他并没有死,又捱了十年才死的。
他们说,护国将军是笑着离去的,极尽安详。
南桑不信。
怎么可能信呢,那杯酒送到他手上时,他就知道,他与他,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因为天人永隔了,谁也不需要谁的原谅了。
回报的人说,大将军有遗书一封交与陛下。
南桑亲启。
上书:
一杯清欢酒,万事去休休。
采桑南陌头,归来立高楼。
清欢亲书。
南桑忽然无可抑制地大哭起来,清欢,你到底,是恨了朕罢?
永乐建国八十年,末代君王南桑贪淫无度,强征横役,民不聊生,怨怼滔天。明珠为永乐国师十年,见百姓疾苦,不忍,亟进于廷,帝不答。移日,御史风闻奏事,曰永乐中有贼人私练卒而欲举计篡权。帝怒,屠城,流血飘橹,哀鸿遍野。明珠对月发出天问:黎民者,吾之生身父母也;国君者,吾之欲事终身也。主过臣不谏,不忠也;主虐而臣不反,不义也。主过臣谏,主不从,臣复何求!天亡之耶?安得抚民耶?是弑或诛耶?当反耶?
遂领兵而起,南桑尽失人心。禁卫军互倒背帝,明珠直入帝寝室。帝散鸦青之发于肩而身如素色之衣,其手执一卷,佁然不动。
明珠当即屈膝而跪,拱手长揖。
宫车已然晏驾。
野史载南桑帝手中画卷乃四大公子之首公子均息所作。四大公子经六朝烟水之寒而历盛衰之更替,民以为天人,六朝国史均有其录。
永乐间,帝得均息之画,卒执画山崩。
无人知画中内容,永乐遗民多叹均息丹青艺,一时盛赞四大公子才姿横绝之声竟盖过永乐覆灭之言。
明珠遂践祚,改国号弘安,依前朝之法定都永寿。
明珠帝在位八载,弘安风调雨顺,四海清而诸河晏。永寿城更似桃花之源,疾苦不见,仙乐声飘,清音缭绕。
——《弘安志。帝王列传。明珠传》
永乐六十年,有昳丽风姿之少年入帝都,其态之娆媚举世无双,又以工于纵横之言而名闻于都,帝甚宠之,以护国将军封之。赐国姓曰南,又赏良田千顷,豪宅数方,奴仆丫鬟不计其数。少年之名难求,市井多传清欢,不知真假。
少年为护国将军十年,其间亟披甲而征,屡大胜而归。帝重之。
永乐七十年,会少年出征,朝中有人借此弹劾少年,率诸臣请命于廷,其皆曰少年拥兵自重,不诚之心久矣,愿卸少年兵权,施以腰斩,帝不许。诸臣不去,请命旬日,帝无力,应之。移日,少年凯旋归朝,与帝寒暄后归府。移时,帝遣人以鸩酒赐之,少年留书一封,安然而饮,断其风华。
帝阅其遗书,大病,久而愈。后性情暴戾,大异于前。独夫之心久激民怨。
七十年冬,明珠为永乐国师,见南桑荒淫无道,屡次进言,帝不理。
永乐建国八十年冬,永乐城传有贼人拥兵欲反之闻,帝大怒,屠城。遂尽失人心。
明珠为永乐国师十年,念黎民无辜,愤帝之无道,领兵而反。
彼时帝已然崩。
帝手执画卷,卷中之人碧衫如身,墨发半挽,无限昳丽,似俗世仅存之清欢态。
——永乐六十年间,帝尝间诏均息也。
……
——《断代随笔》无名氏
------题外话------
这货来了,高考折磨人简直,番外一共六篇,这货捡两篇发上来,下一篇明日会发,里面有大结局的填坑,就是长生那段。嗯。谢谢。
☆、长安雪番外之长生篇
其实只恋长安雪番外之长生篇
忘川又开始下雪了。
我抱紧双臂,立在红花丛中,不肯离去。
我贪恋这黄泉诡异又悲戚的气息。
一道人影走了过来,我砸吧砸吧嘴,“美大叔,你怎么来啦?”
美大叔是我给薄情的专属称呼,主要是由于他的年纪……真的不敢想。
他曾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过去。
从他那双眼睛里,我读到。
薄情“嗯”了一声。
“你别想着送我轮回啦。”我说,“我喜欢这里。”
“没有人会喜欢这里。”他说。
“胡扯啊!”我反驳道,“你看这些雪,它们终年不歇,我喜欢雪。”
“为何?”
“浮生若梦,一夜白头咯!”我道。
薄情的身体一颤。
良久,他俯身掣下一朵红花,双眸暗沉,凝视着掌中火焰。
我站在他的前面,静默地感受了片刻他周身的气息,便盘腿坐下,任红花丛淹没我的头顶。
那些红花都有很奇异的香味,容易使人想到很多东西上去。仔细地看,这片红花与别处红花略有不同,这片红花的颜色,要更暗一些。
像是久覆流年的尘灰。
“薄情啊,你说,亡魂会做梦吗?”我问。
我能想象出薄情立在我身后时挺直的脊背,微微抬手时腕间露出的白花。
“不知道呢。”他说。
“会吧,”我道,“要不然我常常梦到你。为什么离那么近还要梦见你呢?”
薄情没有回答。
我又说,“其实我没有死,对吧?薄情,我不会离开这里,不会离开你的。”
他仍是静默。
“这里的景致,是我苦苦所求的。其实人本不该有纠葛,在这里,我会很自我。”
“会吗?”薄情问。
“会啊!”我撇嘴,“这里又没有人管我。”
薄情转了身去,应该是要准备离开了,我甚至能听到积雪在他脚下发出的“咯吱”声。
我有一些惆怅,他还是不肯和我多说话。
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好闷好闷啊!好想去三生谷玩儿啊!”
“我让惊鸿来接你。”薄情的声音了无波澜。
我懊丧道,“我想同你一块儿去。”
“……忙。”
“你就不能抽点时间?你也没啥忙的啊!”我力争。
“不去。”薄情的回答干脆利落。
靠!这人拒绝我!对我没感觉?我不信。
一定有日久生情的说法,本人对此深信不疑。
“薄情……”我撒娇道,后背一阵恶寒。
没有反应,正准备再开口,后领子突然被人拎小鸡一样提起来,我转头,正对上薄情墨色深沉的双眸,“再试一次便将你丢入弱水。”
靠!老子不信这个邪!
我深吸一口气,眼一闭,心一横,一把揽住薄情的脖颈便将嘴凑了过去。
正中目标,嘿嘿。
唇上一阵冰凉。
出人意料地,薄情并未拒绝。
我有一丝慌乱,偷睁了眼去看他,却发现他的眸中冰霜暗结。
尴尬。这样的薄情真他娘可怕。
“不要试图冒犯我。”他口吻冷寂。
妈的,老子的初吻白瞎了。
我一阵猛点头,薄情松开我,便径自离开了。
“唉。”我长长叹气。
正所谓情场失意。
“唉……”幽幽的叹息自别处响起。
我循着声音望去,不禁又叹气道,“唉~”
“我的小长生哟!你咋愁眉苦脸的?快来来,让本尊好好抚慰一下你受伤的心灵。”
我看了看眼前妖娆的男子,心酸道,“被拒绝了。”
惊鸿一脸震惊,“强奸未遂?”
“强奸你大爷啊!没有那种机会好吗!”我喊道。
“好好好,”惊鸿温柔地劝解,“小长生不着急,强奸这种事儿呢,只能智取,不能硬来,乖,听我说,下次你给他汤里加点料,趁他不省人事时抓紧把事儿办了。等他醒来,木已成舟,要不了多久,哈哈,本尊就有猴子玩啦!”
“馊主意啊你!我是不会让我猴子落你手里的!”我怒吼。
“这可真是麻烦,”惊鸿抚上眉心凤凰花,“为什么呢?”
“我还小呢!”
“嗯,”惊鸿认真打量了下我,道,“是有那么点小。”
靠!我上辈子欠他的吗?用得着这样挤兑我!
我脸色铁青。
惊鸿笑了笑,“小长生莫着急,该是你的,总会是你的。薄情对你,已经很不错了。”
我忍了忍,终是没忍住,“你说,他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惊鸿笑得一脸妩媚,“我也不知道,同谁?”
“你啊,你看你的属性就知道了。”
惊鸿的笑凝固在了脸上,半晌,他咬牙道,“妈的,无心!一定是无心又挤兑老子了!”
“无心?他是谁?”我问。
“小长生你问题太多了,真是一点也不可爱了。”惊鸿摆摆手,衣袂轻扬消失了。
无心,是谁呢?
这时,我又想起我那个不值钱的初吻来便干脆趴在雪上,嚎啕大哭。
果然,惊鸿又出现了,我看着那一角红衣,一边儿哭,一边儿用手指在地上写道,“无心是谁?”
惊鸿忍了忍,也没忍住,“白养啊你!无心将你救回来的好吗!小长生你脑袋不好使吗!”
我一脸疑惑,救我回来的不是薄情吗?
惊鸿皱了皱眉,“薄情未同你说起么?”
我狂摇头。
“我只能说,祝你好运,孩子。”惊鸿摇了摇头,再次消失了。
我爬了起来。
为什么呢?
我突然有点害怕起来。
我再次见到薄情的时候,是几天后。他似是醉了,却又笔直地立在红花丛中,一双眼风情迷离。
“美大叔你又喝酒啦。”我道。
他只淡淡说了两个字,缠绵于唇。
我凑过去仔细听了听。
花葬。
他醉时时常说起的名字。
花葬花葬,花葬是谁呢。
我有些不高兴,那么不吉利的名字,哪有我的长生彩头好。
“美大叔,我想我终是得离开这里了。”我顿了顿,又道,“婆婆说我不属于这里,必须得离开。”
他没有说话。
我突然鼓起勇气,“薄情你杀了我吧。我愿意生生世世徘徊在黄泉。”
他只说了三个字:
“离开罢。”
我咬了咬手指,“好。”
我立在原地未动,半晌,我道,“薄情,雪停了,能再为我下一场吗?”
他摇头。
我垂下双眸,转身,胸口闷闷地疼。
抬步之际,无数红花纷扬而起,和着清光,铺满苍穹。
美到极致。
我想,这已经足够了。
“多谢。”我说。
身后长风拂动。
他未曾留我,他也不必留我。
他心中,早就容不下其他人。
浮世苍茫,我只是个平凡的姑娘,哪能奢望太多呢。
我一边走,一边流泪,真的要离开,原来也舍不得。
我又想起我跌入湖中那一日,满目都是苍碧的湖水,暗沉的湖底平沙细细,我痛苦无力地挣扎,逐渐下沉。
平沙微漾,湖水波动。
奇异的花香涌来,我想起了很多。
前世今生。
一抹修长的身形忽然出现,他揽着我,温柔地下沉。
我失去了所有的知觉。
再醒来时,便看到面前的人,白衣素襮,长身玉立。
与我于混沌中的那抹白影重合,还有那淡淡的奇异的花香。
不管救我的人是不是他,我想,我此生,是忘不了那段白衣了。
那就是他吧。多年之后,我常常这样想。
茶陵的茶花又开了,一树一树,热闹非凡。
我坐在田间,看着人们忙忙碌碌。
“长生!帮你阿爹把采好的茶拿去晾一晾!”娘挎着竹篮,对我温柔地笑。
“哎!”我应一声,飞跑过去,抱起那只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的竹筐,迈开腿跑远。
身后传来人们的笑声。
“你们家长生才七八岁吧?可真懂事!”
“生她时可不少折腾呢!你也是受苦了!”
“总算熬到头了!”
我叫长生,这一年,我八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