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娇衾-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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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知道街上不宜久留,转身回停车场去。
年幼之际,居住环境欠佳,也曾在街角见过流莺,奇是奇在面貌衣着一如家庭妇女,并不妖冶,静静站楼梯口,不言不语,亦不出声兜搭,如一个影子似。
有人追上来,〃先生——〃
他给她一张钞票,〃回家去。〃
她立刻伸手抓住钱,裸露的手臂上瘀痕针孔累累,衣衫单薄,冷得浑身战栗。
她已经不是任何人可以救得了的灵魂,年轻人叹口气,往前直走。
一路走一边背脊冒出冷汗,这也可能是他,他见过若干前辈,老了,在夜总会门口替人开车门,在厌恶的眼光下讨打赏,抓住有限钞票,急往街角找毒品,可是精神好的时候,还喜数当年风流事迹……
年轻人同自己发过毒誓,他宁愿死,也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
每天他都密谋抽身,越红计划越周详。
如今求仁得仁,还有什么好怨。
他驾车回家。
一打开门,便听到轻柔缱绻的歌声问候他:〃为什么——不见你——再来我家门——难忘你——初恋的情人。〃
他喜欢开着无线电,那样,比较不那么寂寞。
他锁上门,在宽大舒畅的浴室里淋浴,仔细洗刷,像是想把过去所有伤痕洗净。
那是没有可能的事,它们总会在那里,无数疮疤、瘢痕,有些碗口大,几乎死在它手里,有些扭曲如蜈蚣,曾经造成很大的痛苦。
没有人保护过他。
可是,他仍然十分高兴,他保护了明珠。
他睡得很好。
曾经一度,他讽刺自己:〃亏你还睡得着。〃渐渐习惯了,已改为这样想:为什么还没有睡着?〃
第二天明珠打电话来。
铃声一响,他都忘了是什么声音,家里整整一年没装电话,半晌才知道去接听。
〃你不辞而别。〃
年轻人沉着声音,〃别得寸进尺,做人要适可而止,出来吃饭已经十二分难
得,想叫我耍猴戏,那是没有可能的事。〃
明珠吓一跳,〃是是是。〃
可是年轻人已经笑出来。
明珠放下心来,〃苏珊说,昨夜你碰见了一个人,不多久,你就跟着她走了。〃
年轻人诧异地更正,〃不,她管她走,我归我走。〃
〃可是苏珊说,你的心跟着她走了。〃
苏珊的观察力好强。
但是,容貌过于平凡,一颗心再精灵剔透,也是枉然。
他笑,〃是吗,有这种事?〃
〃我说才不可能,我哥哥一颗心还没交出来给任何人。〃
他哪里有一颗心。
即使签了器官捐赠卡,猝死,医生打开他的遗体一看,也会讶然说:〃噫,此人无心!〃
无心之人亦可存活,像科幻小说。
〃今日有何节目?〃
〃睡懒觉,别骚扰我,记住电话只作紧急用途。〃
主卧室光线较强,他走到比较明凉的客房,一头倒在床上,一觉睡到下午。
他决意蓄须明志。
靠肉体吃了这么些年的饭,真正厌倦,丑一点,粗犷一点,可洗前耻。
他驾车下山去添置杂物。
车子驶到一半,忽然右边私家路上有一辆红色跑车疾退而出,司机根本没有看倒后镜,年轻人连忙转胎,本应来得及闪避,可是那司机一慌,忘了踩煞掣,车尾硬是冲下来,年轻人努力再闪,结果他的右手头灯还是被撞个稀巴烂。
两部车子停住。
年轻人长叹一声。
如此大胆驾驶,司机准是女人。
他下车理论,又再叹息一声,这位女司机,不是十六岁,就一定是六十岁,真叫他口难开。
那时,女司机也下车来,尴尬羞愧得讲不出话来。
年轻人抬头一看,微微愣住。
她是华裔,年约三十多岁,雪白鹅蛋脸,头发拢在脑后,用一方丝巾缚住,身段高佻,穿白色套装。
外型正是他最喜欢的类型。
他恼意全消,看着她找地洞钻的样子当享受。
他探过头去,鼻子同她的脸距离不过一公尺,轻轻问:〃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那位女士摊摊手,懊恼万分,〃我猜我只是一个很坏的司机。〃
〃啊,〃他笑了,〃叫一位女士承认此事还真是不容易。〃
她为之气结,一双妙目睨着他。
〃我赶时间,此刻无暇与你解决此项意外。〃
〃那怎么办?〃她急了。
他沉吟,〃赔偿是免不了啦。〃
〃我愿意负责。〃
他皱着眉头,〃那就好,晚上八时,我到府上来。〃
那位外型秀丽的女士忽然明白了,她看着他英俊的五官,似阳光般灿烂的笑容,有点发呆。
她左边耳朵热辣辣烧起来,可是,她没有拒绝,她听到自己说:〃那么就八点。〃
他上车,把车驶走,那撞破的灯头哗啦一声掉在马路上散成亮晶晶一千片一万片。
他朝她摆摆手。
车子落山的时候他想,也许,他会把真名字告诉她。
石孝文?不不不,他并不姓石叫孝文,他另外还有一个真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