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普兰纪事-第3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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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侣时,就以泽尼莎为标准或模板。说到底,只有安排一个不同凡俗的佩利克,才能赢得伽兰德的心。他的地位高贵,权力无人能及,本人亦是位人格出众,人物俊朗。他完全有放荡的资本,可完全相反,他在处理感情方面的态度和观念纯洁得让人吃惊。
他确乎纯洁,而且似乎对恋人之间的移情非常反感。比如文中描写他看到伽兰德最终忘记了泽尼莎便觉得心中怅然;他不喜欢神话故事里的英雄弗林卡移爱冰雪女王,不喜欢毕安达离弃绮思蒙娜,他要求感情的忠贞,自己也身体力行。在察觉自己对伽兰德的爱之后,他也并不慌乱,相较于伽兰德,他更坦然地面对自己的妻子和王公大臣们。他甚至多次向彼拉迪亚提出离婚的要求。在政治婚姻的安排之下,他在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就离开自己的祖国,远赴尼普兰,他以为那里是他爱人的国土,于是也是自己的,他愿意在那里生活并死在那里。可是到达之后,彼拉迪亚就给了他一个打击:她不愿履行身为妻子的职责,甚至在新婚之夜着人阻止自己正当的要求,而那人就是伽兰德……这是否表明她不爱自己?至少绝不像自己爱她那样爱自己——她每天和伽兰德在一起的时间比和自己在一起的时间都长,这无疑是难以忍受的,然而此时佩利克温雅的天性占了上风,他说服自己等待,等彼拉迪亚主动来和自己亲近,他对伽兰德的忌恨也没有持续多久,在往后的日子里他开始关照这个异族少年,在他生病的时候陪着他、哄他开心。慢慢地,他爱上了他。一个人个性的形成有两部份,大部份还是来自于先天,少部份来自后天——这是我个人的感觉体验。佩利克的天性就是非常聪颖、纯真、善良、对美极其敏感向往。然后,作为皇次子,他无望继承王位,主要由母亲教养,有充份时间发展在音乐、文学、艺术上的爱好和擅长,也没有形成什么权欲意识。
在他来到尼普兰后,也一直很聪明很审慎地不插手政务,避免任何不必要的麻烦和猜疑。国家大事全由彼拉迪亚做主,这一切他都视为自然……直到彼拉迪亚完全不征询他的同意,就将他们的儿子过继给费兰作嗣子。这是真正让他觉得愤怒的。他挚爱着的宝贝被送去异国他乡,可能从此不再相见,这是令一个慈爱温柔的父亲无法接受的事实,而且这件事甚至没有让他知道就决定了。他到底算是什么?孩子的父亲?佩利克大公?无论哪一个,他的身份都受到了侮辱。固然彼拉迪亚有她的打算,这打算可能更有利于国家,她是一国之主,她有权也必须将国家的利益摆在首位。况且她也是孩子的母亲,她的决定也在刺伤自己……不,这些佩利克都不愿听,他只知道孩子走了,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并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佩利克不喜欢儿子去费兰,不仅仅因为他不愿与爱子分离,当时帝国末日局势动荡险恶,而且他不喜欢费兰培养皇储的方式。有一句话在初稿中出现过,但后来被删掉了:“他想亲自教育儿子,就象他的母后亲自教育他那样。”从索洛尔和彼拉迪亚那里,我们可以看出他们残酷无情的一面。最后,彼拉迪亚对她第三个孩子(其实是洛沙的儿子)选择的培养方式无疑是受了佩利克的影响,最后也惟有这个孩子得以善终。事实证明佩利克是对的。
佩利克因为很小就跟彼拉迪亚订了婚,他受的教育使得他认定自已的未来在尼普兰,他的生活是以彼拉迪亚为中心的。他一直相信自已深爱彼拉迪亚——可事实上,那只不过是青梅竹马的亲情,固定的道德观念,再加上主观的想像……结婚前,他思念着彼拉迪亚,因为她将是他的妻子;结婚后(有名无实的时候),他爱着彼拉迪亚,因为她是他在异乡惟一的亲人;在他们真正结为夫妻之后,这份感情是亲情、信任和□的综合体。事实上,佩利克真正的初恋对象是伽兰德,而不是彼拉迪亚。然而,出于近乎洁癖的道德观念,对社会规范无条件的遵从,他下意识地、很自觉地约束着内心的情感。如果故事没有其他情节的推动,一切都应该到此为止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情感和理性形成强烈的冲突。
像最开始,他为了维护和彼拉迪亚的婚姻,自动杜绝对伽兰德的绮念(我猜在那次徒手搏击事件中,他也是有感觉的),他对彼拉迪亚的感情,是自幼灌输加上亲情友情混杂还有忠诚心共同作用的结果,直到爱子被送走,他的感情开始动摇,这件事使他重新审视自己同妻子的关系,他慢慢意识到他和彼拉迪亚之间地位和感情上的不平等。彼拉迪亚有她的立场和想法,然而他们彼此的立场和想法相差太远而且不可调和。后来分居的决定是一种抗议,更是因为失去了信任。他之所以拒绝跟彼拉迪亚同居,出于受伤的自尊心,他认为她只爱他的性,而不是爱他这个人,不看重他的价值,不尊重他的意愿。
至于他后来坚持要亲自带兵出征,是为了挽回妻子的心并为挽回这次婚姻做出的最后努力(也不排除有尽义务的成分),结果却适得其反,危难之中他反倒看清了自己的真心——他原来是爱着伽兰德的,所以他的心真正得到了自由。他确定了所爱为谁,不再苦恼。
佩利克应该是那种渴望自由,而且毫不虚伪的人。他一旦发现自已的真爱,就不想放弃,当时他已经想通想透,认为自己跟彼拉迪亚的婚姻只剩下义务和道德——他们分居已久,心灵和思想也相去甚远,他无意继续维持这个婚姻,他的儿子也被送走,估计也是永远地失去了了,所以也没有为孩子维系婚姻的理由。还有,他很明白彼拉迪亚真心爱的是毕安达。所以他对自已的移情别恋是心安理得的。也许,他还认为这是帮助彼拉迪亚解脱困境。遗憾的是,他还是太单纯,以为彼此相爱就问心无愧,他虽然也发现伽兰德的不安——对此他的解决方法是尽快跟彼拉迪亚离婚。可惜他对伽兰德的了解可谓不够深,他无法理解彼拉迪亚对伽兰德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最后的悲剧,他也于无形之中负有责任——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足够的代价,后来极度的内疚和悲伤压垮了他。在我眼里,他可说是单纯、优雅与爱的化身。
不过这里我觉得佩利克对伽兰德的爱之产生、发展、直到不可收拾,没有一个明确的主线。尤其在他引导后者进入性的事件方面,有点只见现象不见本质的感觉。(就是只见性,不见爱)也就是爱写得不够。或许原因在于——爱是日久生情的结果,性却是长期压抑的爆发——这对男性人类来说应该是自然的。他没法不把爱与欲望混同。这似乎验证了,不是同类之间的结合必将会导致不幸的结局。
——桑多莱
******待写
——桑多莱与毕安达
在重读原文的过程中,我慢慢产生了一个差不多是匪夷所思的想法(几近异想天开):桑多莱与毕安达二人,是在原文中没有过什么瓜葛的一对,作者也没有试图把他们并列、对比。他们的人生轨迹表面看来没有共同之处。然而正是他们,其实才是全部人物之中最为相似的两人,恰如一体之两面。他们是同类,身上都有着浓厚的悲剧意味。
这个故事有太多的三角形。铁三角当然是彼拉迪亚,伽兰德和佩利克。但前两者都各有一个追求者,毕安达是光明正大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已追求什么,想要什么;而桑多莱却在阴暗之处,他不知道他追求什么,想要什么。但他们都在努力追求。只是前者死于过量的消耗,后者是自愿求死——下文会说明。
试想一下,如果桑多莱未经人生激变,他的性格会怎样发展?会不会如同毕安达一般温和善感,与世无求?
在我看来,他们是同一类人:都不真正属于这个世界,好似误入其中的过客,这大世界令他们惊异迷茫,他们被卷入其中,短暂的一生里(桑多莱活了24岁,毕安达26岁,两个都不是自然死亡),来来去去地四处飘泊,饱受颠沛之苦。他们没有牢固根植在大地上的根。犹如风生水起,不知所往,亦不知所终。
桑多莱被送到费兰军阀出身的培尔康特那里时,性别的自我认同已经定型,他的心理是女性的。他在那里被强行纠正性别意识——在那个年龄无法纠正了——他的心情变得格外阴暗。而毕安达,要不是他的养父(其实是生父)打死所有照顾他的仆人,他也会在家中快乐地生活,学习经商……他的叛逆针对的是父亲的残暴和惟利是图的行径。不过毕安达更幸运,有一个可以成为恩师和心灵上的父亲的建筑大师。他们从行动上接受这世界,同时又在内心完全拒绝,他们都视这世上的荣华如同敝屣,反而一心一意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最后以身殉之。他们渴望着回归、完全属于自己的简单世界,尽管那世界仅仅存在于他们的内心……
往往出身富贵的人不看重财富(因为他们不知道贫困的滋味),毕安达说过,我的心灵就是我的家……他的心灵一直是自由的。而桑多莱说:我从未背叛自已的心灵,但他的心灵却是被禁锢的。我甚至推想,桑多莱的童年生活未必是不快活的,虽然与世隔绝,却也恬静安然,(他的异母姐姐并不恨他,也没有虐待他)那时的生活与桑多莱的个性恰好相符。他未尝不愿意一直这样活下去,然而最终被外界的力量改变了。后来在海岛上看到毕安达的书房,他可能想起了早年安宁的生活。他对毕安达怀有好感和善意,这善意来自本质的相象。他有意要保护毕安达,所以在尚未理解伽兰德的意图时,故意地隐瞒了他的发现。试想一下,如果他通知伽兰德,使后者及时阻止了毕安达与绮思蒙娜的结合,故事又会怎样发展?如果不是他姐姐的罪行败露,桑多莱会有更长时间在姐姐的呵护下过着快乐的日子,当然以后会怎样就难说了。最要命的是:他以为如果能维持原状,他会幸福一辈子。如果桑多莱及时将他的发现通知伽兰德,伽兰德又阻止了毕安达和绮思蒙娜的结合,毕安达会很乐意地跟他的孪生妹妹相认,并顺理成章地解除婚约。如果伽兰德发现波西利奈是毕安达和绮思蒙娜的父亲,尼普兰的外交政策会调整,他用更怀柔的方式拢络毕安达,从而获得波西利奈对尼普兰的支持……故事情节会完全不同。事实上,伽兰德的信迟到一步,毕安达和绮思蒙娜已经发生乱伦的关系——这令毕安达发狂。毕安达逃回家中,追问父亲自已的身世。这令波西利奈想到他失去的一切——被费兰人灭亡的故国,被强行逼婚的堂妹——他想要为儿子夺回一切,包括尼普兰女王。一场可以由外交努力化解的纠纷突然升级为战争……刚好迪埃蒙又因为绮思蒙娜的事负气出走,而自尊心和感情受伤的佩利克又想证明自已的能力,赢得彼拉迪亚的尊重和信任……也正是由于这场战争,使佩利克在生死关头承认他对伽兰德的爱情。——这些出色的人物就这么一个个地受着命运的播弄。在宁静的海岛上,桑多莱暂时脱离多年阴暗的间谍生活,大概曾生出过“浮生若梦”慨叹。当时他的心还未完全充满黑暗与无望,他渴望脱离……然而深陷权力与黑暗的旋涡之中这么久,只要生命继续,就会不可控制地滑向他所不愿的方向,该怎么办?他的心灵倍受困扰。作者没有明写,就在那时候,桑多莱寻找另一条退路:他跟波西利奈达成心照不宣的默契。直到后来他意识到伽兰德对佩利克的感情——此时姐姐早已客死异乡。与过去生活的联系完全断绝,而未来,死水般的未来,慢慢滑落的未来,没有希望的未来,令人不寒而栗……想清楚了这些之后,他失去了再玩下去的兴趣。
正如作者所言:他可以孤掷一注,是因为除了他并不看重的生命,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他没有明确的父亲,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生存在这个世界上,人人都需要一个根。然而他没有。代表着记忆里早年宁静生活的姐姐已经死去,他那无望的爱也渐行渐远,最后走出了他的生命……他完全失去了支撑。动力一旦全失,生命就开始令人厌倦。他只能顺着惯性破坏下去,直到死亡来临。毕安达也一样,养父(其实就是生父)对他的身世讳莫如深的态度,令他不解,渐渐发展成困惑伤心,于是他离开了,嘉贝雷尔对这个一时贪欢的、导致芳塔纳被害的产物心怀内疚和羞耻,同时也是为了保护这个孩子,故意说他是捡来的。而且嘉贝雷尔早期做海盗时常不在家,将他留给保姆和仆人照顾。所以,毕安达没有依赖父亲的习惯。对于他来说,家人恐怕就是那些仆人了——可因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