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蔓草篇-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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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采薇·蔓草篇
作者:薛覠蔷
文案
永巷的禁锢,残忍地吞噬着我本该无忧无虑的韶华。多少次午夜梦回,我幻想着回到了昔日的故土,和明渠像野孩子一样尽情嬉闹。至亲的相貌早已模糊不堪,唯有那首朗朗上口的调子,还时常回荡在我的脑海中,不愿散去。那是明渠留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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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标签:豪门世家 宫廷侯爵 铁汉柔情
搜索关键字:主角:郑云罗,陈愈,公子明渠,云言 ┃ 配角:窦夫人,卫美人 ┃ 其它:
☆、楔子·银烛冷画屏
夜冷,露深。我呆滞的盯着眼前摇曳的烛火,一个人坐靠在屏风后面,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我们这种不受圣眷的芸芸众生而言,永巷的夜晚,就是这么寂寞、孤苦,容不得人有一丝愉。偶尔送俸禄的内监、宫人,悄悄地打听到了永巷十二殿那里来的小道消息,足够大家一群人唠叨上好几天的——然后日子也就这么流水般过去了。生老病死,无声无息。
我住的屋子,位于永巷的深处的北所——一个连正经名字都不配有的地方。这里相去永巷恩泽深厚的十二殿甚远,无人问津,再往北一点就名副其实的冷宫——北宫了。凡是那些无过错却常年不受宠,家里又没有什么地位的女子,都会被迁往北所,给予少许布帛财米,任其自生自灭。虽说是迁居,并未限制自由,但十二殿对北所避之则吉,故而北所里的女子,通常都选择闭门不出。
但到了我朝,自宸妃入主昭阳殿始,陛下甚至陆续将许多家世殷实的女子都迁往北所,大有宠宸妃、废永巷之势。听闻即使原本盛宠不衰的皇后沈氏,这几年都过得如坐针毡。我这种侯府刚刚送进来尚未册封的庶女,自然是一进永巷就被送进了北所——永巷令看在家里是衡阳郑氏,又给过财帛贿赂,好歹还给我分了一间单独的屋子,一个使唤的宫人,日子不至于太难过。
住在我隔壁的是为陛下诞下一子一女的董婕妤——我们这里地位最高、俸禄最多的女人。她的堂姐董美人、表姐韩昭仪曾经荣宠一时,后来因为得罪了沈皇后获罪、死于暴室。董、韩二族因此受到牵连。皇后念及董婕妤诞育子嗣、又懂得明哲保身,故而不作株连。不想杨宸妃入主昭阳殿之后,因为看不惯婕妤儿女双全,随意找了个由头竟然将婕妤迁往北所。就连陛下都拉不下脸来求情,尴尬到不愿再见董婕妤。北所本就缺衣少食的,这几年因为宸妃的关系,迁往北所的人多了,大家的日子便愈发拮据。皇后不敢明面上不敢跟宸妃撕破脸,便给了董婕妤加倍俸禄,叫她暗地里周济大家。故而北所的人,暗地里都念及皇后与董婕妤的恩情,为她两人颇感不平。
夜,静的有点可怕,连乌鸦的叫声都听得那么清晰。一声一声,划破天际,不知道多少人被这么刺耳的声音捅的心头滴血。隐隐的,我听到了隔壁董婕妤屋里传来了她和吴宫人的对话。
“夫人,天色不早了,睡了吧。”
“姑姑,再等等吧。再等一会儿,我真的睡不着。。。。。。你说明日的月色,会不会还是如今晚这般凄惨。。。。。。。或许明日陛下,会不会哪日回心转意,让我重新回到撷芳殿去?”
“夫人这又是何苦,已经三更了,恐怕此时,陛下早已在宸妃处歇下了……”
“宸妃?那个老女人,简直比皇后还要可怕。堂姐与韩淇走的时候,我以为皇后心狠手辣,为了争宠竟然也不择手段。直到宸妃来了,我才明白,其实皇后对大家都还挺好的,只不过那个时候永巷里头确实有人闹得不像话。我眼瞧着,如今这永巷,尚且还是皇后与宸妃平分秋色,那只是陛下忌讳皇后祖父青山君的缘故。但青山君年事已高,只怕这杆天平很快就要倾斜了。。。。。。”
“夫人何出此言?此话可不能乱说啊,夫人……。”
吴宫人的声音突然颤抖了起来,听得出无尽的惊恐。想必她也没有意识到,这次寻常对话,竟然谈到了这么敏感的内容。
“吴宫人,我是更始元年进的永巷,虽然现在被迫迁往北所,但我也曾经发达过。这十一年的沉浮起落,永巷的周遭事,我都看在眼里。如今没落了,每日里闲来无事,很多昔日想不明白的过节,现在反倒慢慢觉得豁然开朗了。”
董婕妤说着说着,缓缓起身过来,轻轻敲了敲离我最近的那面墙,道:“云罗,我知道你还没睡,你过来一下吧。有些话,我想和你说说。”
我虽然觉得十分惊讶,却也不得不过去。毕竟,她是正二品婕妤,北所最有地位的女人。而我,只是一个新来的,还未册封的家人子。
伺候我的小萍已经睡下了,为了不打扰到她,我蹑手蹑脚的走到了隔壁屋里,见到了屋里的女子——董婕妤。她穿着白色的中衣,长发及腰,不施粉黛。在幽暗的烛光映衬下,虽然面无血色,看上去却依旧很美。她的眼角多了几道纹路,那是岁月刻上的痕迹。
见到我的那一刻,她对我浅浅一笑,道:“我以前从未这么近的看你,你长得果然,很想你的母亲沁之,只是你的眼神和你父亲一模一样……”
我父母?她怎么会?我心中惊讶,道:“夫人这是何意……”
我是以郑氏庶女的身份入得永巷,所以在我的玉碟上,母亲写的只是“姬人崔氏”,而父亲写的是“养父郑之扬”,可她竟然可以说出我母亲的小字?我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可我拙劣的演技依旧被她看的一清二楚。
“你放心,此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恐怕永巷里知道这个秘密的,除了我也只剩吴宫人,和长史夫人了。原本那些侍奉我的人早就被宸妃撵走了。长史夫人看我可怜,遣了吴宫人过来。她是长史夫人的人,所以这你不用怕。。。。。。”说罢,她缓缓走过来,轻轻拂过我的头发道,“董、韩两家是世交。你的祖父安平侯韩易尚在,他是高祖韩夫人的侄子,在朝中还是有点地位的。你的父亲韩言,是我表兄,也是当年那位死去的韩昭仪的亲哥哥。你母亲唐沁之,本是临沂郡君,陛下登基时清除三家之祸的余孽连坐身死。她在临死之前将你托付给了平城太守郑扬。我所言非虚吧。。。。。。”
我大惊,她竟然知道我的背景。脊背开始一阵阵发凉。连忙对她行了个大礼,跪拜在她面前不知所措。口中已经无话可说。
她说的不差,我本不姓郑,姓韩,就是当今陛下的母族韩氏。父亲在我生下来不久的时候便不幸染上恶疾,不治身亡。母亲在韩家待不下去,带着我和她的养子公子明渠回了她的本家。仗着自己是承天帝生母唐夫人的姐姐,母亲被赐封为临沂郡君,家里的日子还算宽裕。后来,更始帝拨乱反正,昔日显赫一方的唐、周、欧阳三家也先后被诛灭。母亲自知自身难保,害怕我与明渠受到连坐,悄悄托人把我和明渠托付给了她的知己——平城太守郑之扬。那一年,我只有六岁。
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到过母亲了,也没有听到过关于母亲的消息。我和明渠在平城,相依为命。索性养父对我们也不错,这才衣食无忧的慢慢过了下来。去年,养父病逝,我和明渠不得不回到养父的故乡衡阳。只可惜,半路上我与明渠就此失散,从此再未听到过他的消息。而郑氏一族恰恰此时需要送一个女子进入永巷来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便无视我养父之前的嘱托,将我送了进来。然后我就这么在北所,无所事事的混了一年。连我自己都差点忘了我是谁……
“夫人怎会知晓此事?”我心生疑惑,小心的问道。
董婕妤微微一笑,道,“永巷之中,有多少事是可以藏得住的。实不相瞒,当初你母亲托付之人,便是长史夫人,故而此事她心知肚明。我母亲与长史夫人皆是广济大长公主之后,长史夫人是我姨母,故而你入永巷不久之后,她便将你的身世告知与我,要我记得照顾你……”
我惊讶之下,不知道说什么好。董婕妤素日对谁都是彬彬有礼,一副和蔼的样子,哪里知道她竟然默不作声藏着这些个秘密。她知道的事情,恐怕还有很多,想着都觉得可怕。难怪即便宸妃不喜欢她,都只是能把她驱逐到北所,好吃好喝供着,不敢轻易动她。
“这些事,我本不想说的,只是。。。。。。云罗,我时日无多了。。。。。。”说罢,她冷冷一笑,道,“哼,宸妃竟然拿我的孩子威胁我,我断然不能让她的阴谋得逞……”她的话语中似乎带了几分怨恨与不甘,只是她并未将这一切的情绪尽情写在脸上。大概在永巷呆久了,这张脸,渐渐也就变成了一副面具吧。
她冲着窗外看着,静静地端详着那一轮残缺的月亮,长叹一句。
“我把我的孩子托付给了宋太后和长史夫人,只是我是等不到月圆了。。。。。。”
说罢,她摆摆手,示意要吴宫人退下,然后让我上前要开始轻声嘱咐我。
“云罗,陛下本是重情之人、也非贪恋权色。但永巷中依旧还有那么多的深闺怨妇,尔虞我诈。陛下、皇后、宸妃他们都看在心里,却也无可奈何。永巷,不仅仅是皇家的起居之所,更牵扯到太多前朝的利益,千丝万缕,看似乱麻。现如今,周宜死,平阳周氏败落。杨氏擅宠,中宫式微,若青山君真的一朝不测,恐怕东宫之位都会不稳。永巷里迟早需要一个女人来和杨氏抗衡!就如同先前沈氏风光无限之时,陛下纵容董美人与韩昭仪一般。我与长史夫人寻思着,你出身非比寻常,身后有多股不同的势力,盘根错节。虽然此刻你还默默无闻,但真到有一日发达之时,他们一定会愿意与你结为同盟,互相依靠。到时候,你便有了在永巷与杨氏一争高下的砝码。”
说罢,她突然一只手拉着我的衣襟,一只手强行塞给我一个冰冷的东西,在我的耳旁轻轻说了一句话,令我几乎动弹不得。
“记住,整个永巷,只有你,才有扳倒宸妃与西陵郡王的底牌!但是你千万,不可以对任何人动真感情,就连陛下也不可以。”
我倒吸一口凉气,一时间面目呆滞,不知道该如何自处。只能赶忙把她方才塞给我的玉佩藏在袖中。行了个礼,匆匆退下。
此刻,原本候在殿外的吴宫人走了进来,道:“夫人应该就寝了,这么晚了,家人子也该回去了。宸妃宣召,明日夫人还要去昭阳殿拜见宸妃,误了时辰可不好。”
董婕妤点了点头,示意叫我退下。
我无力的行走在回廊之上,背后还听到了董婕妤幽怨的叹惋。
夜,一如既往的黑暗、凄冷,令人恐惧到毛骨悚然。
☆、一·竹喧归浣女
董婕妤是在一个风雨之夜去的。没有人知道她究竟是怎么去的,只知道第二日清晨,她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听说,董婕妤是因为得罪了宸妃才被宸妃暗地里弄死的,死不瞑目。她的死为本来就如履薄冰的北所平添了一分恐怖的气息,而因着董婕妤去世而停发的俸禄,则让本就贫困的北所变得愈发窘迫。皇后看不下去,还是派人送来了抚恤,只不过碍于宸妃与陛下的面子,不方便明目张胆的送一大堆东西过来。大家背地里对宸妃的积怨变的越来越深,却没有一个人敢公然反抗。即便这样,永巷怨声四起的传闻还是惊动了帝后甚至朝野。
掖庭的人来送葬的时候,我随着北所众人去送过董婕妤。我听到了身边人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哭声。董婕妤的母亲卫氏本是广济长公主之女,地位显赫,权倾一时。然而,这样的家庭背景尚且不能保全董婕妤她自己。更何况北所大部分的女子,都是家里头没有什么依靠的。那些女人,她们其实是在为自己浮沉不定的命运而哭泣。
听一旁的吴宫人说,婕妤自己走的不甘心,空留下了太多的遗憾,却也是无可奈何。她还说,婕妤临走之前曾委托长史夫人将她派遣给我,叫我千万不要忘记婕妤曾经对我说过的话。我回忆起几日前的夜晚,董婕妤对我说出的那些匪夷所思的话语,久久不能平静。
北所确实是一个避之则吉的地方,或许,真的不能接着这样坐以待毙了。虽然在美女如云的永巷,我的家世、相貌都只是普普通通,但出去碰碰运气真的强过这般任人宰割。
但,要想真正的从被人遗忘的北所脱颖而出,一下子得蒙圣宠,也不容易。
不,其实是难于登天吧。十二殿一贯以来就对北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