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引-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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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厮眨巴眨巴眼睛,挠头笑道:“好像是少爷的婚事定下了。”
顾怀丰手一抖,丝绦就打成了一个死结。上面垂下的玉佩一晃一荡,时不时碰到他的身上,略微有些疼。他偏头,对着身旁的小厮吩咐道:“你速速回府,跟老夫人说一声,若是再以婚事相逼,我便直接回京述职了。”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本不该抵抗,可这一回,他就是不愿意。
而且顾怀丰说这话,不是没有缘由的。今日那封密函里的意思,也是让顾怀丰回京。一来,他这次得罪了不少人,犯了众怒;二来,他领的钦差一职,原本就是疏灾救民,现在银子有了,那些灾民也安置的七七八八,能交代过去,便可以回来复命了。至于治理河堤之类的活计,他虽是工部郎中,但不该抢着上,还是应该等回京后由皇帝摊派。
那小厮被顾怀丰这么一吓,果然噤口了。他不说话,外面的范晋阳反倒不轻不重地敲了门,“晚山兄,洞房花烛夜乃是人生快意事,何故推辞啊?”他的声音厚如洪钟,笑声爽朗,估摸整个驿馆后院的人都能听见。
顾怀丰微恼,面有不虞,再一低头,看见腰间乱七八糟的丝绦,心上愈加烦闷。
小厮开了门,便退了出去。范晋阳进来之后,主动拱手告罪,说无意听他们谈话,只是碰巧撞见了,便正好劝一句。顾怀丰只好说无妨,又请他坐下,亲自倒了两杯茶,一杯递给范晋阳,另一杯握在手中,这才问他来此有何要事。
范晋阳笑道:“我这回从衙门里多拨了几班衙役过来,专门抓带头闹事之人。”他话里指的还是顾怀丰被百姓丢东西那事。
顾怀丰摆手:“不是什么大事,不用如此小题大做。”他心里确实这么想的,可口中的话,让听的人有些不悦。。
范晋阳面色无异,嘴角含笑,温润如初,只有指腹轻轻摩挲着杯沿,偶尔发出一丝声响。他解释道:“晚山兄,你如今是钦差,在外行走,自然代表着皇上的脸面。若是任由那帮刁民胡闹下去,我也不好向皇上交代。”
顾怀丰心里虽觉得此举极为不妥,但转念一想,这确实是子正管辖之内的事,自己做不了主,也就随他去。
他点点头,目光正好落在范晋阳的衣摆上,青色苍劲,朴实无华。顾怀丰从来不在意别人穿什么,可今日他却觉得略微碍眼。不知怎地,他想到了那日雨后的情景,那二人站在一起,远远看好似一对璧人。思及此处,顾怀丰又想到了自己这番忽上忽下的心境,一瞬间酸溜溜的,苦涩难言。
范晋阳见对面那人沉默不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他端起茶盏,吹了吹热气,状似无意道:“晚山兄,我已安排明少侠三人在驿馆住下。他们明日乘船东归,那位阿秀姑娘似乎病得极重。”
袅袅热烟之中,顾怀丰低着头,呆呆的,木然一片,若不是那双眼睛偶尔眨一眨,范晋阳还以为这人石化了呢。
顾怀丰下意识地抿了一口茶,热流沿着喉咙滑进体内,很烫,他陡然回过了神,“多谢子正兄的照拂,我这就去瞧瞧。”他放下茶盏,匆匆出了门去。
这话颇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范晋阳轻轻一笑,他又品了一口杯中茶。茶香扑鼻馥郁芬芳,茶叶翠绿芽芽直立,是难得一觅的好茶,他不曾喝过。范晋阳唏嘘感慨一番,这才转身离开。他看了看院中那几人,默然往外去。
这座驿馆,典型的前堂后院。因为难得有人来落脚,所以并不大,后院不过几间房。现在,阿秀和谢一一合住一间,明英和车把式一间,再有就是顾怀丰、范晋阳各单独一间。房间均围着院中的那座小亭子而建,先前顾怀丰一出门,就看到了亭中的阿秀和谢一一。
他们不知说了些什么,谢一一笑得前仰后合,而阿秀脸上的笑意却是淡淡的,嘴角微微勾起,不似原来那般明快。顾怀丰看在眼里,脚下踟蹰,颇为尴尬。他也不知道阿秀愿不愿意见到自己。
这样大的一个人杵在那儿,想不让人看都难。阿秀虽然盯着谢一一,努力认真听她说话,但眼角余光却不受控地瞥向了那人。正巧,顾怀丰也在偷偷望着她。两道视线撞在一起,萦绕纠葛。阿秀被当场抓了包,她索性直接起身,唤道“顾大人”。
顾怀丰迎着她的目光上前,分别向二人作了个揖,口中唤道“一一姑娘,阿秀……姑娘”。阿秀这个名字,顾怀丰早就唤得无比顺口,就像压在他的舌尖底下,可现在再回到最初,加上姑娘二字便有些突兀和不适应了。
阿秀亦是,她觉得这个称谓实在生分,可转瞬她明白过来。眼前这人从来都是一个正人君子,迂腐的要命,却又时不时冒出一丝属于他的傻气。他这样子泾渭分明,就是防止其他人心生什么误会,毁了她一个姑娘的清誉。
谢一一盯着那两人,心下不禁狐疑:古怪,实在古怪。她一回头,就见明英在朝她挤眉弄眼。谢一一愣住,这是什么意思?她想了想,道:“阿秀,顾大人,你们先聊,明英好像找我。”说着,她便离开了。明英更加抓狂,他本意是让谢一一拉着阿秀离开的,现在反倒给他俩创造了机会!
狭窄的亭中少了一个人,顾怀丰暗暗吁出一口气。他站得离阿秀远了些,此时也不敢看她,仍旧低头,望着亭中的青砖,作揖问道:“听闻姑娘病得极重?明日……要乘船东归?”
阿秀含糊“嗯”了一声,顾怀丰忽的抬起头,他终于问出了这些日子的关键:“阿秀,你怎么会伤得这么重?”
阿秀撇开眼,只留给他小半张脸。那侧脸在顾怀丰的眼中,愈发白的可疑,原先她是苍白,可从来不会如死灰一样,现在真是一丁点生气都没了!
亭外的几丛低矮灌木泛了黄,阿秀淡淡回道:“一点小伤不碍事,还望大人多保重。”她不愿再多说其他,自顾回房去。
擦肩而过时,顾怀丰指尖微颤,他有种冲动想要捉住她的衣袖,可又觉得实在造次与唐突,于是眼睁睁看着她离开。随着那扇房门开了又阖上,他的心好像一道被人关了起来。顾怀丰独自站了会,这才往外去。
外面几班衙役正按照范晋阳的命令在马不停蹄的抓人,街上没什么人闹事,安静的可怕。顾怀丰也不在意这些,他直接去了一趟河堤。
这一日平安无事,到了晚间时分,他乘马车回驿馆,就出了事。马车还在郊外时,遇上了一干群情激奋的百姓。有人振臂高呼“就是这个狗官派官差来捉了不少人,我们也捉了他”,外面响应无数,有震耳欲聋之势。
顾怀丰心知不妙,喝令车夫莫要生事,赶紧离开。车夫吓得连连挥鞭,一时间马车东撞西跑,车中之人来不及防备,后背一下子狠狠撞到了车厢处,痛得几欲昏厥。
顾怀丰知道会出事,只不过没想到百姓的怨愤仍旧报复在他身上!刹那间,他也不知自己做的,是对,还是错……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和好友讨论顾大人,最后的结论,其实他是我理想中的古代君子形象,所以这章用君子为题吧。
☆、吃醋
听说郊外有人作乱,范晋阳便拨了一班衙役前去。没想到过了半晌有人回来说,闹事的百姓实在太多,人手不够,还有钦差大人也在那儿,好像是受了伤。范晋阳脸色煞白,他又点了数十个衙役,亲自跟了过去。
不一时,这事传遍了整个驿馆。
阿秀忧心忡忡,没头没脑地往外面走。明英见状,连忙拦在她前头。一个说“我要去救人”,另一个说“你难道还能一直跟着他不成”,阿秀语塞。
两人互瞪了一会儿,明英叹气:“我去,你别动。”
阿秀点头:“师兄,你就该这个时候上场,否则要你何用?”明英欲哭无泪。他背上长刀,利索地翻出门,寻着踪迹而去。
阿秀怔怔立在黑夜之中,少顷,她的眼睛开始朦胧含糊。那一夜,她的元气狠狠大伤,现在只要到了晚上阴气重的时候,阿秀就不大能在外走动。而因着流过血泪的缘故,她的一双眼睛,在黑暗里,便不大能辨认看清东西。
阿秀揉了揉,反而越发的模糊。她长叹一声,只能认命地回房去。可不过待了一会,她就坐不住,跑到亭子里干巴巴等着。
谢一一安慰道:“阿秀,你别太过担心了。”再看对面那人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她忽然笑了,“阿秀,你真是紧张顾大人呢,就像……就像明英对我一样,总是在乎的很。”
这话虽直白,却似乎点出了某种错乱的根源,阿秀猛然抬头。对面那人距离自己不过几步,可一一清澈的笑脸她看不清楚,只能模模糊糊分辨出是个姑娘。
阿秀张口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又滞住,只剩一味苦笑挂在唇边。她突然有个可怕的念头:自己关心那个呆子,好像成了一种习惯,怎么一听到他出事,就六神无主了呢?
“一一,你可知明英为何在乎你?”阿秀忍不住反问。
一一拨弄着耳旁的小垂髾,自顾“嗯”了半晌,终于肯定道:“明英他是个好人。”
阿秀哑然,她微微一笑,“明英确实是个好人,我也是。”
两人说着话,外头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嘈杂的说话声,阿秀知道是他们回来了。她心下担忧,此时顾不得其他,连忙走出亭子迎了过去。
迎面走来一大堆人,熙熙攘攘皆背着光,阿秀更加看不清那些人的样貌了。只见其他人都是膀大腰粗,唯独最前头那人个子瘦瘦高高,和顾怀丰差不多,她径直上前,眯愣着眼,关切问道:“大人,你怎么样,可曾受伤了?”说着,她的双手习惯性要扶上他的胳膊,顾怀丰腿伤期间,阿秀便是这么照顾他的。
那人明显一愣,拱手回道:“多谢姑娘关心,我没什么大碍。”
听这浑厚的声音,阿秀就知道自己弄错人了。她尴尬顿住身形,收回了手,讪讪笑道:“没事就好。”话音刚落,对面的范晋阳闷哼一声,喘了一口粗气,阿秀一怔,于是再上前几步。直到走到他跟前,她才完全看得明白,阿秀惊呼:“大人,你胸口渗血了……”只见干净的青衫上被劈开一道长口子,衣料摩挲之间,慢慢淌出一些暗红,端地吓人。
范晋阳闻言,又是一滞。他稍稍垂下眼眸,正好能望见她的发间,离自己鼻尖不过几寸,属于暧昧的距离,可她毫不自知。范晋阳虽然有些尴尬,却不知为何,身形一动未动。
他们对话之间,明英正好扶着顾怀丰经过,自然全都听见了。
亲眼见到阿秀如此关怀他人,而自己备受冷落,顾怀丰心口不由一窒,一股无名怒火就窜了起来,火烧火燎的。他赌气似地停住步子,直勾勾望着阿秀,眼神热切又期盼。没料到,她丝毫未在意,只盯着那人的胸膛研究。双重打击之下,怀丰气馁非常。
明英直乐,悄声刺激说:“大人,你看到了吧,我师妹对谁都好。”
顾怀丰黯然收回目光,低下头,只盯着地面。这一刻,他的后背撞得虽疼,可心口那里抽痛得更加厉害,一颗玲珑心只怕已经四分五裂了。他“嗯”了一声,闷闷地说:“劳烦少侠,我想回房歇息。”
陡然听到顾怀丰的声音,阿秀不禁四下张望,没想到他们近在身旁。原来,先前明英扶着顾怀丰,她远远瞧见了,只当来了一个大胖子。
阿秀三两步走到顾怀丰身旁,她眨眨眼睛辨认再三,确认没再认错人时,松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她搀起他的另一只手臂,“大人,你伤哪儿了?”阿秀焦急问道。
她转身离开的时候,有几缕青丝飘过范晋阳的脸上,裹着一道檀香,令他一时怔住。他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过去,待看到顾怀丰时,又默默收了回来。范晋阳自顾往前去。
顾怀丰见阿秀过来,那道无谓的怒火才平息下来一些。可他心里的滋味依然不好受,这是一种从未体会的心情,正从心底的漏洞中汩汩涌出,迅速占满了他的全身,控制着他的思绪,恨不得要说出些狠话,刺伤她才能减轻一点痛苦。
可眼前那张熟悉的脸上布满了担忧,被她触碰的胳膊上,又传来丝丝凉意。这样一来,那些恶言恶语,顾怀丰就怎么都说不出口了。他抽回被明英扶着的胳膊,轻轻拍了拍阿秀的手背,安抚道:“我没事,别担心。”
这个郡县很小,又死了不少人,一时间就连个大夫都找不到,幸好有谢一一在,却也忙得头晕脑胀。她只好将伤者都聚到一起,一个一个伤口检查过去,最后发现范晋阳伤得最重。他受的是刀伤,流了不少血,一一便先给范大人包扎伤口。
范晋阳道了声谢,坦然脱下破损的外衫,正欲脱去里面中衣时,就听对侧的顾怀丰疾呼了句“慢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