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愁 by 璇儿--顾惜朝(逆水寒同人文)-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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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少商提起酒壶,往口中直倒下去。辛辣的酒液冲进喉咙,喝得太急,太快,呛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月光洒在脸孔他身上。冷得让他打了个寒噤。戚少商抬头望了望月亮,又是一个寒噤。真奇怪,本来应该是金黄柔和的满月,此刻为什么却是青白的颜色,青白得近似惨白,像死人的脸,死人的骨头。
那天夜里,也有月光。那天的月柔美如同夜里的轻风,如同清晨花瓣的颤动,如同早春里少女萌动的柔嫩的心。
从来没有哪一次,自己舞剑舞得如此酣畅淋漓!
戚少商不自觉地转头向一边望去。曾经,那个人在那里为自己抚琴。那个人说,从来没有人赏识自己的才能,只有自己。所以,为自己抚琴一曲,聊慰知音。
一个淡淡的青影影影绰绰地出现在月光之下。淡青色的衣袍,微卷的发,却看不清容颜。隐隐约约,看得见那眼珠中闪耀的幽幽的光。在月光下,如冰,如水,亦如月。
戚少商定定地立在那里。月已隐入云层,雷声划破了暗夜的静,也划破了他的心。与此同时,闪电划过天际,映得天地间如同白昼。“铮”地一声,戚少商手中的逆水寒落到了地上。
一张苍白如玉琢成的脸庞,出现在闪电的寒光之中。棱角分明的嘴唇张开,微仰着头,任冰凉的雨水流入咽喉中。眸子是合上的,浓密的睫毛给苍白得透明的脸颊上投下了一抹阴影。
雨还在下。闪电再次照亮天际时,戚少商依然呆立在地。刚才的影子已消失在雨雾中,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幻影。
戚少商冲过去,借着闪电的光四处搜索。他怀疑自己的眼睛,但刚才那个影子却又是如此清晰,清晰地和两年前那个弹琴的影子叠印在一起!
“晚晴,晚晴……”一个凄厉得近乎凄惨的声音划破了雨夜。戚少商一怔,继而确定了那不是幻觉。难道他还没有从那个噩梦中挣脱出来?时间已逐渐平息了自己的恨,而他的伤却是时间抚平不了的?究竟,是谁害了谁?谁伤了谁?
雷雨来得快,去得也快。白得像死人的月亮又从铁灰色的云层中出了那死白的脸。
一个瘦削的身影伏倒在泥泞里。青袍溅满了泥污。散乱的头发披散在肩头,落在泥水里。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走过去。一步,两步,三步。短短数十步的路他却感觉是走过了千山万水。原来心的距离,才是真正的遥远无垠。原来心的羁绊,才会让人恐惧、犹疑、期待、喜悦。原来仇恨真的不会天长地久,只有相濡以沫的情感才会持久。沉淀在心底的,是情感,浮在表面上的,才是仇恨。就像一锅煮开的汤上的浮沫,用个勺子轻轻一挑,就没了。
戚少商伸出手,又收回。再伸出手,又犹疑着怔在半空中。
他终于抱起那个单薄的躯体——很明显地感到他与两年前相比瘦了许多——心里泛起一阵无法形容的感觉。轻轻拂开遮住他面庞的湿透了的头发,用自己的衣袖抹去他脸上的泥水,那张苍白如玉雕的俊美面庞赫然出现在月光之下。眉心微蹙,痛楚明明白白地写在他的脸上。
“晚晴,晚晴……”他还在呓语,两滴眼泪自眼角渗落出来,在月光下,像两颗珍珠。
戚少商叹了口气。看来,他真的还在梦中,一直未醒的梦。
怀抱中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睛。戚少商一愣。无数次地与他的眼神对视,那双眼睛有时桀傲不驯,有时空虚迷茫。如今,这双凝视着自己的黑幽幽的眸子,却纯净得像初生的婴儿。没有狂傲和不羁,也没有恐惧和不安。
“你是谁?”
这三个字清清楚楚地传入戚少商耳中,他险些失手把顾惜朝摔在地上。他不由得一阵好笑,却不知道该笑些什么。
“我是……我是……你的……”戚少商嗫嚅了半日,终于挤出了一句:“我是你的……朋友。”
“我没有朋友,我只有晚晴!”顾惜朝挣扎着站了起来。
“晚晴已经死了。醒醒吧,已经两年了。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这旗亭酒肆,便是你我相识之处啊!”
顾惜朝恍如未闻,自顾自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去。戚少商赶上几步,伸手抓向他肩头。顾惜朝听到风声,回头还了一掌。戚少商猝不及防,倒退了一步,心下惊疑不止:“他连我都不记得了,他的功夫倒还没搁下?似乎比两年前还有精进?”一个念头又飞快掠过,“莫非这次重逢,又是他设的一个局?他还要骗我的什么?毁了我连云寨一次还不够?”他一阵怒气袭上心头,回身拾起逆水寒,拔剑出鞘,喝道:“你可还识得这把逆水寒剑?”
顾惜朝眼中闪过一丝困惑,继而又什么也看不见了。那黑白分明的瞳仁,透明得让人感觉得可以一眼望穿。他转过身,又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戚少商一跃起至他身后,出指如风,点了他的穴道。及至顾惜朝的身子慢慢倒在他臂弯中,他才惊觉自己好像干了一件蠢事。他此袭虽快,但以顾惜朝的身手,是一定可以避开的,他却没有避,看来脑子确实不大清楚。那么,自己点倒他,又该如何处置这个疯疯癫癫的他?一剑杀了,以血前仇?那是不可能的,否则自己两年前早动手了,现在又如何能对一个还在梦中痴痴迷迷的人下得了手?
戚少商茫然地注视着怀中人的面庞。太苍白了,苍白得一丝血色也无,连嘴唇也白得无色。已不复有当初相识时的洒脱俊逸,也不再有追杀自己时的张扬狂傲,甚至,在金殿前的绝望无助,也没有了。留下的,是个连灵魂也没有了的躯壳罢。“晚晴”,也只是个根深蒂固的信念而已,即使这个信念早已化成了一堆黄土。
“是我害了你。”戚少商的手指慢慢抚过那玉也似的脸庞。“我已害你丢了灵魂,比起这个,我的连云寨,实在不算什么。”
2
戚少商像作贼一样溜进自己的房间。本来想找人来帮忙,可老八穆鸠平可是对这顾惜朝恨之切骨,一遇上了才真会闹惨剧。问题是,现在怎么办?戚少商没办法说服自己帮他换湿透了的衣服,于是把他放在自己床上,又多堆了几床被子,便心安理得地在地上睡着了。
大概是晚上太疲倦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已日上三竿。戚少商一时弄不清楚昨夜之事是真是幻,急忙跳到床前,看到顾惜朝还好好地躺着,才算松了口气。再一看那张烧得绯红的脸,戚少商才松的一口气又提了起来,狠狠给了自己一拳。好了,湿透了的衣服穿了一夜,发烧了,麻烦更多了。
戚少商心事重重地走出房门,穆鸠平一阵风似地冲了过来:“大当家,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起来啊?”
戚少商欲言又止:“老八,你……”
穆鸠平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大当家,你有什么吩咐就尽管说,怎么一晚上不见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了?”
戚少商咬咬牙,问:“老八,你听不听你大当家的话?”
穆鸠平的眼睛瞪得铜铃大:“大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老八有什么时候没听过你的话了?”
戚少商心中暗道:“你没听过我话的时间可多了。”嘴上却道:“好。那,第一,你去给我请个大夫来。第二,不得我的允许,不要进我的房间。第三……”他想了想,若要老八答应不对顾惜朝寻仇,肯定是说了等于白说,又咽了回去。“总之,你先去给我请大夫!请来了在门外叫我!”
穆鸠平哦了一声,提着枪走了两步,忽然又走回来,凑在戚少商耳边道:“大当家,你……可不要做对不起息城主的事哦!她可一直在等着你啊!”
戚少商一阵头昏目眩。这傻大个儿,要他出点子时啥都想不出来,不要他动脑筋时他反倒转得够快,偏偏得出的结论又是如此荒唐!他无力地挥挥手:“赶快去……”
大夫诊了脉,说只是受了风寒,并无大碍,留下了一张方子。戚少商松了一口气,吩咐人去抓药。
关好门,他坐下来凝视那张熟睡的俊美容颜。高热下,顾惜朝还在呓语。晚晴,晚晴,晚晴。戚少商真想把他这唯一残存的信念击成碎片。
药煎好了,戚少商扶起顾惜朝,让他靠在自己肩上,把药碗送到他唇边。顾惜朝慢慢张开了眼睛。
“你是谁?”
戚少商微笑了,他知道这时候只是宽厚和亲切才不会让这个已经迷失了心神的人儿害怕和畏缩。这个睁着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睛看自己的人,已不是当初为自己弹琴舞剑,与自己惺惺相惜的年轻剑客,也不是一心一意要自己的命的杀手。这只是个迷失了的孩子,年轻和脆弱得已让他不忍再伤害,甚至想怜惜,想保护。
“我叫戚少商,是你最好的朋友。”
那双睁大的黑晶晶的眼睛茫然地盯视着他。
“很久以前,我们在旗亭酒肆相识。昨晚,我在那里找到了你。你浑身湿透,在雨中狂喊着‘晚晴’。你昏倒了,于是我带你回来。你淋了雨,着凉了,所以,先把这碗药喝了,好吗?”
晶亮的眸子仍然直直地盯着他。“我要晚晴。”
戚少商深吸了一口气:“你明明很清楚,晚晴已经死了。你不愿接受现实,所以你才浑浑噩噩地过了两年。醒醒吧,顾惜朝。”
“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用知道,你安心在我这里调养,慢慢会想起来,会好的。我是你的朋友,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照顾你。这两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过来的,现在,我找到你了,就决不会让人再伤害你。”
顾惜朝看了他半晌,眼神清澈得让戚少商有点不认识他的感觉。他终于就着戚少商的手把药一口口喝完了,戚少商扶他躺下,道:“你先休息吧。”便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顾惜朝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该叫你什么?”
戚少商扶住门的手骤然收紧。“你叫我大哥,因为,你是我兄弟。”
“你干嘛不让我出这个房间?”顾惜朝不耐烦地道,“我病早好了,我都在这里憋了几天了,你是想闷死我啊!”
戚少商心中说不出的郁闷。连云寨多是新人,认识到顾惜朝的并不多,即使有,压压也罢了。但那老八穆鸠平可是对他恨之入内,一提到就是一副恨不能挫骨扬灰的样子,哪敢让他见到!他生怕顾惜朝目前还是有时清醒有时糊涂,若是又像两年那般不避不让地挨上老八两下子,那可就玩完了。
“哪,还让人在门口守着,你是要我一路打出去么?”
戚少商还未答话,房门被砰地一下撞开了,穆鸠平莽莽撞撞地冲了进来,嘴里还嚷嚷着:“为什么不准我进?咱跟大当家出生入死时,你们还不知在哪呢……”他站稳了定睛一看,眼珠子差点没掉出来:“顾……惜……朝?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你你……这几天在大当家房中的一直是你?”
戚少商尴尬得到了极点,低喝道:“老八!有话出去说!”
穆鸠平哪里听得进耳,瞪圆了眼睛直叫:“大当家,我还以为你是金屋藏娇,做了对不起息城主的事情……结果,你藏人是没错,怎么藏的是个大男人?而且……还是这这这……这个顾惜朝?”
戚少商就差没找个地洞钻下去,恨不得割掉穆鸠平的舌头。他一瞟身旁的顾惜朝,那一脸的茫然让人看了心疼。这时,他才完全确定,顾惜朝确实不记得从前的事了,否则,他那带了刺儿的舌头绝不会饶人!
穆鸠平一抖长枪,厉声喝道:“顾惜朝,两年前我要杀你,两年后我还是一样要杀你!你作恶多端,大当家可怜你,不杀你,我管不得你是疯了还是没疯!连云寨的血债不找你还,找谁还?!”
顾惜朝愣在当地,没有躲。戚少商叫了声:“老八!”本想出剑去格,念头电光火石地一转,他一侧身挡在顾惜朝身前,穆鸠平的长枪刺穿了他的左肩,顿时血流如注。
穆鸠平吓呆了,手一松,叫了声:“大当家!”戚少商也不睬他,一伸手把长枪自肩头拔了出来,鲜血四溅。他瞪着穆鸠平,一字一顿地道:“老八,你若要杀他,就先来杀了我!你看他现在这样子,你能要他对过去负责吗?胜之不武,你算不上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戚少商不要你这样的兄弟!”
穆鸠平傻眼了,终于一跺脚,怒道:“好,既然大当家不要命地护着你,我就放你一马!不过,狗改不了吃屎,我就不相信你能一直装下去!你再敢害大当家,我定将你千刀万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