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第8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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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求见帝尊,不过是些微琐事,但都表现出了对于帝尊辛苦操劳的体贴之意。那些花中仙子们送的皆是蜜露一类,各种香气芬然,本仙坐在雀罗殿深宫之中,寂寞的将这些蜜露皆填进肚子里,又狠狠嚼着小仙娥们送来的各色点心,将厚厚一摞飘着香味的情信随意翻开来瞧。遇到不合眼的,三两下撕碎了事。
于是雀罗殿内到处扔着被撕碎的粉红浅蓝淡绿的洒金香笺,本仙饮了一罐罐味道各异的蜜露,仍是觉得心苦。
自从同娑那日在太子后花园叫破了本仙的行藏,他便时不时来骚扰一回。其实比之从前,他倒变了不少,至少不曾再恶作剧。
那日见得本仙煞白着脸立在他面前,手足无措,他也只是轻笑一声:“小呆鸟何时胆小如斯?”
本仙当然不是怕自己,只是怕带累了岳珂。
他似极为明了本仙的心思,只淡淡笑道:“小呆鸟不必惊慌,你若不将被我识破之事讲于大王兄听,同娑也定然在天界为你保守秘密,至少不会让天族那些与修罗铁骑有着血海深仇的战将们得知。”
我后来自然不曾将此事告知岳珂。他亦忙乱,但总算知道将公务搬回雀罗殿处理。
自他继位天帝之后,先时那些含蓄代转丝帕情信的仙子仙娥们已经不打算掩藏,也不再拜托他的侍从转交,而是亲自前来华清宫,大大方方奉上自己一片心意。
本仙方才知道,先时那些失踪的情信等物乃是得了他的谕令,被侍从偷偷处理了。
但如今每日里堆积在雀罗殿内的情信礼物有增无减,他也拒之不及,便统统被本仙纳入囊中,细细观摩。
今日他处理完政事,带着墨香靠过来之时,本仙正在倚塌而坐,无聊的翻看着一封月老府上一名小仙童送来的情信,一边感叹着这小仙童胆大包天,竟敢连天帝的袖都敢断,一边又深深的唤起了我内心深处的隐忧。
诚然,岳珂这条傻龙确然有几分姿色,自从作了天帝,又透着一股威严之气,反倒更添男儿气概。说九重天上凡是雌性皆为他着迷有点夸张,天帝御花园里的游鱼飞鸟倒不曾入迷,但宫中仙子仙娥十之八九对他有了倾慕之心却是不假。如今更是惊悚,竟然连月老府上小仙童也对他生出了断袖之意,在香喷喷的纸上写着:“愿供天尊任意驱驰……”等等,简直不堪入目。
本仙正想得入神,耳边靠过来一团温温的物事,紧接着便是一阵濡湿,令人心悸。我傻傻转头去瞧,他玉面含秀,半截粉红色的舌头还未曾伸回去。
我脑中轰然作响,仿佛瞬间理出思绪,这厮如此秀色可餐,与其被别的仙子仙娥们吞得骨头渣都不剩,不如由本仙扒皮拆骨,吞吃入腹。
这般想着,当机立断,俯身亲了下去。
……
那一晚的雀罗殿,明珠格外莹润旖旎。
第二日晨起,身边已空无一人。
本仙静默半晌,方才想起,昨夜我身边睡着的这人,如今乃是四海八荒的帝尊。只是在此殿中,他却只能千依百顺,依从于我,唇角不禁缓缓翘起,心中甜滋滋难以言述。
再收到那小仙童的第二封信,以及仙子们大把的情信,本仙已经很是镇定自若的瞧下去,瞧到肉麻之处不免批驳两句,只是信主不在殿中,未免无趣了许多。
如此悠哉日月也不过数十日,便迎来了同娑。
同娑来时,显然是已经打听过天帝行踪的。恰逢岳珂议政未归。他大咧咧进得殿中,见得满殿乱景,啧啧叹息:“也亏得天帝在外威严,若教人瞧见他的居处乱成这般模样,也不知还有没有哪名仙子敢心生攀附之意?”
本仙边手忙脚乱,施法将地上纸屑收拾干净,边反驳他:“天帝威严与这殿内乱极又有何干系?”
他兀自捡了一处椅子坐了,叹息道:“若不是你对他有利用价值,你觉得他会纵容你至斯?”
我“噗”的笑出声来:“感情同娑殿下是太闲了一些,这才跑来挑拨离间的?若说拿我当棋子用,这却是你们兄弟当初的手段,与岳珂何干?”
他唇角讽意十足:“只有你这只呆鸟的脑袋里才会生满了顽固的思想,以为谁也不会改变。大哥虽为天帝,但他根基不稳,想要坐稳这宝座有两条路,第一条便是联姻,第二条便是建立功绩,令人不可轻视。这两样,他做到了哪一样?”
权势名利,本仙虽不懂,但也略能体会,同娑此言倒也不差。
我摇摇头。
同娑又笑道:“近日仙界各族皆有姻亲使前来为天帝保媒,但都被他一一推拒。小呆鸟镇日深锁华清宫,可知?”
我又摇摇头,心内骤喜。
近日每晚他都与我在一起缱绻,推拒婚事,也定然是为了我,此事显而易见,我怎能不喜?
同娑今日显然是以打垮本仙面上笑容为目的,又道:“近日臣下又有人提出与修罗部族大战,天帝虽未允,却也未拒绝,只道暂缓。”
暂缓?
他定然只是为了安抚这天界诸臣罢了。天界大多数仙不晓得他与修罗部众的关系,本仙却晓得当年他被先一任天后派人追杀,若非修罗城接纳,怕是小命危矣。
同娑毫不客气:“真是蠢极!若非他有对修罗族用兵之计,焉能纵容于你?听说朱雀玄武已领命前去训练天兵天将,唯独你这只呆鸟蒙在鼓里。”
他这般诽谤岳珂,不就盼着岳珂自乱阵角么?
我恼从心起,怒道:“就算朱雀玄武背地里练兵又如何?天界秘密练兵也无甚稀奇之处,你怎能确定这是天族要向我修罗部开战?殿下左右无事,不如在外面去消散一会,莫在此做此挑拨之事!岳珂与青鸾,相识非一日,相伴亦非一日,彼此明了,非是殿下几句话便能左右的。”
同娑悻悻起身:“此事本殿提醒你一番,也算得略尽你我二人相识之谊,日后若有风波,可别算在本殿头上!”
我厌恶的转过头去,示意他快快离开。
当夜我偎依在岳珂的怀中,心中左右思量,若天界众臣力逼他与阿修罗部决战,他当如何是好?
这结果连我自己也不敢深想,辗转反侧,终教他也不能成眠,将头抵在我颈侧,柔声道:“青儿可是有了为难之事?”
我有心想要隐藏,但紧环着我腰际的这人已与我呼吸与共,怕是我的不安也早已令他有了不安之意,于是低低问道:“若有一日天界与阿修罗部再起战端,你当如何?”
本仙并不能瞧见他的脸,是以也不曾瞧见他的表情变化,只听得到他轻柔的带着笑意的回答:“那我便弃了这天帝之位,带着青儿投奔岳父大人去。”我哑然失笑,却听他又带了丝漫不经心般自语:“也不知道岳父大人肯不肯收留我?”
我反手安慰般的搂住他的腰,紧贴着的肌肤灼热滚烫,感觉到身边那绵密灼热的呼吸,轻笑道:“你若是不叫爹爹做岳父大人,想来他便会收留你罢!”又怅然低叹:“你我二人,也算是坐实了这私奔的罪名,又不曾拜堂成亲,怎的能够胡乱称岳父大人呢?!”
他为难道:“岳父一生威猛,我若寂寂无名,倒有些配不上小呆鸟,自己无颜去求亲。如今坐了天帝之位,又认了我父帝,依着他对你母妃的思念,定然视天族为仇,又怎么肯答应你我亲事?真是左右为难,前途黯淡呐!”
能令至尊的天帝陛下说出“前途黯淡”之语,这份珍之重之的心意,已教我心存珍惜爱重之意,感动异常。
暗夜之中,我的笑意深浓,紧握了他的手笑道:“就算你不名一文,我亦认定了你,何况天帝乎?天帝这名头听着好听,说穿了比凡间拉磨的驴子还累,日夜忙碌,若是为了教修罗爹爹高看一眼,不作也罢!爹爹乃豁达之人,岂会在意这些外物俗名?”
他的声音瞬时清明:“此语是青儿所说还是阿修罗王之意?”
我心头隐忧已解,困意缠绕,迷迷糊糊叹道:“自然是爹爹之意。他坚决反对你与我在一起,就是为防今日之故。岂料你还是回到了天庭……”
搂着本仙之人显然正是清醒,一再的摇醒本仙,非要求证此语,迫不过他,我只得将修罗爹爹之语转述。暗夜之中这人颇有几分傻气,喃喃道:“我一直以为,阿修罗王不同意你我的亲事,除了因为你母妃的原因之外,还因为我既无战名,又无功绩,他那般堂堂伟丈夫,心下定然不喜。”
我心中恍然,原来他的心结在此!
半梦半醒之中犹能记得安慰于他:“爹爹不喜虚名,当年若有人接替了阿修罗王之位,想来他定然更愿意携娘亲之手遍游四海罢。却是你多虑了!”
身后之人发出长长的欣喜的叹息之声。
113
113、流水西东 。。。
同娑近日大概真的闲来无事,不过两日便又来到了雀罗殿。
彼时本仙正捧着一盘子宫娥为岳珂精心准备的点心吃得不亦乐乎,油乎乎的手里抓着一封文曲星君府上小仙娥递来的情信。不亏是文曲星君府上仙娥,多少沾染了些笔墨,内中缠绵情切之意教本仙也不由得砰然心动,大有相见恨晚之意。比不得武曲星君府上宫娥送来的情信,一张纸上写了十来个东倒西歪的大字,内中五个便错了,若非本仙连蒙带猜,定然不能明白她想要贴切的表达对天帝的仰慕之意。依本仙的意思,既然笔墨欠佳,这法子于她也实在不灵,不若将岳珂打一顿留个深刻的印象来的干脆直接。
只可惜目前天界能将天帝暴打一顿的,除了在下,旁的人大概也就是心里想想,比如同娑,面上还是不敢的!
同娑见得我将那张油乎乎的纸张折巴折巴便往怀中揣去,不由大奇:“这情信又不是写给你的,你贴身收起来却是为何?”
本仙眼皮都未抬,又抓了下一封信来拆,颇有几分遗憾的叹息:“青鸾虚长了一万多岁,竟然不知文中有真情,字中有真意。虽识得几个字,却从不曾给哪个心仪的男子写过一封情信。我瞧着文曲星府上这位仙娥笔墨尚佳,索性收起来改头换面也写封情信给自己心仪的男子,讨讨他的欢心!”
同娑眉角抽搐,强忍笑意点头:“取别人所长为自己所用,小呆鸟出息了!”
我明知他这话乃是讽刺之意,还是厚着皮接下了:“好说。”见他既不离开又不肯坐下,笑道:“同娑殿下有事请讲,无事勿扰!”
他面上怒意一闪而过,又笑眯眯道:“小呆鸟,本殿好意来提醒你,今晚天帝在浮云殿宴饮,到时候你偷偷来瞧瞧,帝尊可是每有宴饮必左拥右抱,你独守雀罗殿,哪里晓得。”
我知他惯爱挑拨,轻笑道:“岳珂岂有你说的这般不堪,那青鸾岂不是瞎了眼了?”
他俯身下来,轻笑道:“你可是不敢去瞧?”
本仙与岳珂相识非一日,岂会不信他?“哧”笑出声来:“同娑殿下既然非要设法激得青鸾前去浮云殿,那青鸾不妨偷偷走一趟,只是到时候怕是殿下会失望。本仙相信岳珂就跟相信自己一样。”
“有时候,自己也不可靠,况别人乎……”
我听得他极低的讲出这一句,再留神去听之时,他人已飘出殿内三尺开外。
同娑向来神出鬼没,又加之喜怒无常,本仙业已习惯。又感到窥探岳珂之事实有些无聊,对不住他一片深情,从怀中抓出文曲星府上仙娥情信瞧了又瞧,原本满篇令人心折缠绵的文字此刻瞧来皆是无病呻吟,全无一用,揉成一团扔了过去,抓起书案之上玉笔,凝神想上一回,心念微动,提笔写道:“同娑几番生事,妄图挑拨你我之情,青鸾信你如信已。今日虽受他所激前去窥探,然五内愧惭,不忍作此宵小之事。仪虽或缺,此心已嫁,唯君之故,在此立据向夫君致歉,切盼夫妻和顺,鹣鲽情深!”止笔之时连自己也忍不住失笑,这般无头无尾之句,也算得情信不成?
但想来他亦瞧得明白。
情信说穿了并非孩童启蒙之物,定然要人人能瞧得懂,只愿他明白我,我亦明白他便足矣。
那人自称为夫久矣,我却从不曾亲口承认过。今日落笔在纸,待得吹干,连自己心中亦泛起别样蜜意,忍不住面红心跳,在夫妻二字之人摩挲。
游目四移,见得地下塌上被我胡乱扔着的别的女子所写的情信,怕他当这张纸作废纸处理,见得桌案之上厚厚摞着的一叠公文,将这张无头无尾的情信夹在其中,满怀蜜意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不过为一句话耳,却踌躇至此,连自己也不由失笑。
这番磨蹭,金乌早坠,夜色已深,星月渐挂天幕,想来晚宴已开。我摄了行踪专往热闹之处而去。天帝夜宴,定然有宫娥端酒送菜,顺着御膳厨房宫娥穿行的身影,我很快便寻到了浮云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