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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节

青鸾-第6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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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界日月深长,群仙宴饮三日三夜,却是极为常见。
  岳珂面前金樽玉露,却不见他沾唇。眼瞧着天帝半醉,起身离席之时,他却先一步离席,伏在天帝回寝殿的路上。夜色幢幢,远处天帝身影方显,岳珂已是轻声哼起了一首歌。
  我与他相交久矣,却从不曾听过他唱歌,歌声柔软慈和,竟似哄着婴儿安睡一般,开初语声极轻,渐渐便重了些。天帝甫一听到歌声,便呆立在当地。再听得两句,竟然拨脚向着岳珂藏身之处而来。我在镜外瞧着,替他捏了一把冷汗,不知他为何要唱这歌声,引得天帝前来。
  岳珂化作一只体形极小的飞鸟,边唱边飞,竟引得天帝推开了内侍的搀扶,一路跌跌撞撞,紧紧尾随岳珂前行。
  夜色深沉,岳珂到得天帝御花园,便将身形一隐,朝内而去。天帝却仍是寻常凡人一般走过,不防花园入口处倏忽冒出两名金甲武士,喝道:“什么人,竟敢夜闯御花园?子夜时分,御花园一概不许入内。”
  我瞠目结舌,想起从前每每与岳珂前往,竟然不曾从正门走过,无意之中做了数次宵小之辈。
  天帝正在半醉之中,被人所阻,心中焦躁,挥掌将这两名金甲武士击开,向里冲了进去。我心中豁然开朗,岳珂这般大费周章,定然是想引得天帝来瞧昆仑侧妃娘娘。若是昆仑侧妃娘娘被下了禁咒,天帝知晓也便罢了,若不知晓,天后娘娘怕是脱不了干系。
  那两名金甲武士被打倒在地,天帝从容而入。子夜正好,岳珂在花枝繁叶之中飞过,口中呢喃轻唱,终于到得优昙花前,残镜半片立时映满了含苞欲放的优昙花。
  岳珂隐身在一处花枝间。天帝今日定然醉得厉害,那歌声许是勾起了过往,令他心神涣散,竟然不曾察觉到身后藏身的岳珂。见到一丝优昙花,他竟然再不移动,不顾天子之尊,坐在了优昙花丛面前,伏身喃喃道:“流澜,难道是你的魂魄回来了?今晚我竟然听到了歌声,你在昆仑仙境哼唱过的那一首,也曾整夜唱着歌声哄着咱们的孩子儿入睡……”
  优昙花缓缓盛开,花间的头颅迎风摇摆,面上竟然滴下泪来,柔声道:“太子哥哥……”
  我搓了搓身上冒起来的小栗,暗下决心,以后打死都决不再叫岳珂“三郎”, 若被旁人听了去,也定然被激起一身小栗。天帝抬起头来,竟然未曾被骇得倒退一步,本仙着实佩服他的定力。
  他不但未曾退,居然扑上前去,以手轻触那花叶间的脸。昆仑侧妃侧了侧脸,将自己的半个脸都埋在他的掌中,低低啜泣:“冼郎……”
  我在镜子外面又狠狠抖了一回。
  虽然此一幕若在凡间定然会被排成一场凄惨热闹,夫妻父子重逢的人伦大剧,但本仙闻得天帝现如今的后宫之中,妃嫔数不胜数,各族出了名的美人皆被他收纳宫中,未免就替这出人伦大剧多添了几笔喜色,冲淡了凄惨的意味。
  天帝仙术自然为我等小仙所能企及。只见他随手一挥,优昙花根部便裂开了一道缝,果如九狸所说,花根之上被金线所束,贴着一道符。我怀中的九狸瞧得神奇,居然也不再呜咽。
  天帝随手捏了那道符,放在眼前细心端详一番,怒道:“贱人,居然用这等狠辣的手段!”将这符揣在袖中,上前解了金线,那优昙花根部渐渐幻化出一双紧挨在一起的双腿,昆仑侧妃一身白衣堪怜,娇怯怯从花丛中走了出来。可怜她数万年不曾活动一双腿,此时才踏出两步,便一跤跌倒,含泪朝天帝伸出手去。
  我在镜外只觉骨酥身软,恨不得化为男儿,扑将过去扶她起来。心中暗暗感叹:瞧着天后那般模样,却是威武有余温柔不足,若非天帝当年去寻找九黎壶,现如今天后的宝座,谁做可真是未知之数。
  天帝上次去,将昆仑侧妃紧紧搂在怀中,又疑惑道:“昆仑仙界三万顷优昙花,这贱人怎的能将澜儿真身寻出来?”
  昆仑侧妃幽怨的瞧了他一眼,默默流下两行泪来:“冼郎当真不知?”
  天帝摇了摇头,替她擦去面上泪水。
  “妾身与流芷同出一门,当日她亦仰慕冼郎,除了仙去的世尊,当世唯有她晓得妾身的真身在何处。”
  天帝面现愧色,又见得昆仑侧妃泪水涟涟,竟然……竟然如小狗一般,将她面上泪水舔了。
  我伸手掩面,一手遮住了九狸双目,他还是个孩子,此类场面少瞧一回也是好的。本来生就的风流模样,万一学坏了,可如何是好?我心中暗骂天帝急色。仅从指缝之中往外偷瞧——闲窥旁人夫妻私语,这尚属首次,更何况这旁人正是素来风流的天帝陛下。从前我只嫌岳珂风流,如今瞧去,他尚不曾继承到天帝一成,确乃幸事。
  昆仑侧妃得他百般抚慰,居然将面上愁苦之色去了大半,我暗暗赞叹。
  天帝将优昙花根部的土推回去,抱着昆仑侧妃,四下里瞧去,林深枝密,纵身一跃便捡了一处枝桠,坐了下来,畅诉衷肠。
  他们面前一臂之处的花叶间,正瑟瑟团着一只小鸟——我在镜前笑得发抖,差点将怀中九狸扔了出去,十分体谅那只小鸟如今的处境。
  毕竟,亲眼瞧着自己的爹娘闺房私语,亲亲热热,又不能逃开者,唯有岳珂这条傻龙而已。
  我在指缝间瞧到天帝搂着侧妃娘娘一顿亲热,面热心跳,心中保佑岳珂第二日起来,最好得了健忘症,千万别学了天帝这般风流行径。那厮虽化作了一只小鸟,夜半之时理应如寻常鸟儿一般闭着眼歇息,岂知他竟然睁圆了一对绿豆般大小的鸟瞳,不知是在认真学习,还是被吓得呆住了?
  所幸天帝也知此事颇有几分不雅,将昆仑侧妃搂在怀里,跃下树枝径自去了。
  岳珂那厮似乎忘了化出人身,扑扇着翅膀向外飞去,他向来利落惯了,不曾用过翅膀,此刻竟然忘了拍翅,一头撞在眼前树枝之上,头晕眼花跌坐在地下,现出人身来,感叹道:“青儿呐……”
  我在镜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九狸虽被我化出兽身,也是哧的笑出声来:“三殿下莫非受到了启发不成?”
  我在他小脑袋上敲了一回,威胁道:“小狸想试试姐姐的禁声术吗?”
  他乖乖闭上了狐嘴。
  门外脚步声起,我正瞧得兴起,也不理会。在九狸头上弹了个暴栗,画面纷纷绕绕,竟然似残片一般,一时是东海龙王夫妇与天帝闲话,面色皆不好看,我只听得“招魂大法”四字,一时画面跳了过去,却是昆仑侧妃的师妹流芷,那高傲的女子伏倒在尘埃里,哀哀哭泣,却不能换得天帝一顾,被金甲武士押了下去。一时又是天后娘娘,她倒是刚强的女子,口中不断咒骂:“不过是朵花媚子,也妄想做什么天后娘娘……本宫恨不得斩杀了她与她生的孽子……”天帝气得面色铁青,凌昌与同娑跪在地下,不断的磕头。他从来高高在上,我倒不曾见过他这般低声下气去求一个人,暗暗纳罕。画面已是又跳转了过去,金甲武士押了数名天界将领前来……最后的一幕,岳珂跪了下去,口称“父帝——”天帝轻手扶起了他,昆仑侧妃斜躺在榻上休养,啪啪啪数声,残镜碎片裂成了碎小的颗粒,再无拼就的可能。
  芳重笑道:“殿下施法睹镜思人,不若现下就去宫外见见,也好一解相思之苦。”
  抬头去瞧,芳重正立在我床头,想是方才也瞧见了碎镜残片中的景像。我猛然想起先前天帝与昆仑侧妃亲热之时的场面,又有些不确定芳重何时进来,耳根子火烧火燎,结结巴巴道:“芳重姐姐几时进来的?”
  她目中带笑,道:“婢子只道我王长情,原来公主殿下也不遑多让。岳珂小公子才在修罗城外立了五六日,殿下在宫中乍听这消息,便对婢子这般客气。”掩唇一笑:“婢子哪里当得起?”
  我知她这是调笑于我,但回过神来,心中已是开起密密逢逢一大捧花来,连声音也不觉间沾染了喜悦:“芳重姐姐是说,岳珂来了……他在修罗城外?”
  芳重点点头,盯着我直笑。
  我被她瞧得脸上发烧,将九狸扔在床上,跳下床就要往外跑,胸头一痛,芳重已追了上来:“殿下慢走,鞋……鞋……你伤还未好,可不能这般跑法。”
相见相亲
  芳重在宫门口追了上来,未料我却猛然停了下来,提着鞋子一头撞向了我的后背,捂着鼻子纳闷:“殿下为何又止步不前?”
  我想起自己那声甜腻腻的“三郎”,生生打了个哆嗦,面上辣辣作烧,掩面转头便往回走。
  芳重拖住了我,服侍我穿好了鞋子,不无感叹:“闻听现如今这位龙三太子的魂魄乃是天帝长子,王妃身边的小岳。当年我等皆以为他亦随王妃魂飞魄散,岂料魂魄竟然还留存世间,着实不易。”
  我听芳重说得熟稔,强压下想见而不得的烦燥心绪,探问道:“岳珂当年在修罗城中住过么?怎的芳重姐姐与他这般熟悉?”
  芳重似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提起岳小子,当年他便不待见我王,处处与我王挑衅作对,只是王妃对他有教养之恩,这才作罢。”
  我颇有几分不信,边往回走边道:“修罗爹爹这般好的人,岳珂怎么会不喜欢呢?定然是芳重姐姐骗我,方才编了此事来哄我。”聊得热络,我又着实想知道内情,遂亲亲热热搀了她的胳膊,央道:“好姐姐,告诉我吧,爹爹与岳珂为何不合?”
  眼前银光一闪,怀中重重撞进来一团毛茸茸的身子,将我与芳重撞开,九狸利爪紧扒着我怀中,不肯下来。
  芳重“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指着九狸附掌大乐:“此兽与当年岳小子,何其相似也?”九狸在我怀中朝她猛一呲牙,凶像毕露,狺狺示威。
  我在九狸的小脑袋之上弹了一下:“小狸,你现在是青丘国主……青丘国主。”还要做这蒙昧未曾开化的凶相,委实有损国主声誉呐。
  九狸自来喜欢窝在我怀里,更受不得旁的人与我靠的太近,从前更恨岳珂接近与我,每每与他不和。他自小失母,我对他略微慈爱些,他依恋我也在理。大约岳珂也恰在危难之机得娘亲温柔相待,那时年幼,想来自然与娘亲格外亲近些。
  想及岳珂也曾如九狸这般可爱的小模样,狺狺如犬一般凶爹爹,我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把心一横,顾不得面皮涨红,又转头向外而去。
  芳重在身后且笑且追:“公主殿下,你这是见又不见,倒好歹有个准信儿,这般团团乱转,身子可受得住?”
  我捂着胸口,此处原是痛着的,但此刻腔子里欢快蹦跶的那颗心令我自己也觉得要诧异陌生起来,不止痛,不止甜,欢悦欣喜,担忧浅愁,悉数涌了上来,教人一时里手足无措,不知所已。索性顺水推舟,随着她使的这个激将法儿,去见他一见也好。
  回头对芳重振振有词:“岳珂那厮还欠着我一笔债,自然得讨要回来。”转身怀抱着死活不肯下来的九狸,阔步面行,身后传来芳重的憋笑声:“是,岳小子欠着您一笔债, 情债!最好是取了他的心来,不要被别个仙子偷了去,那就安生了!”
  本仙磨了磨牙,面皮烧了又烧,若非芳重乃爹爹殿内女官,年岁又与娘亲仿佛,我今日定然饶她不得,竟然敢取笑本仙!
  高耸入云的修罗城门吱呀一声,发出沉闷的响声,城门守军见得我要出城,一面飞奔往宫里去报信,一面又不敢得罪我,乖乖将城门打开。百步之外,立着一个挺拨清俊的身影,玉色锦衫,长发随意的披散了下来,幽眸静潋,并未曾戴冠,瞧来有几分憔悴,若搁在往常,简直不能想象这便是那向来衣着讲究的岳珂。
  他见得我从城门口而来,先是一怔,面上笑意却似浅浅水波,笑涡渐盛,金波粼粼,皆是柔情炽意,目光所过之处,足以令我手足失措,不知如何摆放。岂料,他一张口却险些让我落荒而逃了。
  他道:“青儿,你可让为夫担心死了!”情真意切,若非我目下脑筋好使,定然以为这是恩爱夫妻久别,教人眼热心酸,又或者以为他健忘症之故,但他明明早已三魂合一,这话定然是拿来编排取笑于我的。
  一眼横过去,本以为总能教他收敛起来,岂知他却立时张开了怀抱,当着身后修罗部众之面,欲对本仙行那不轨之事,想将本仙搂上一搂。
  本仙面皮虽厚如城墙,但抵不住他这般泼皮无赖厚颜无耻的行径,抱着九狸急忙扭身避开,老脸却不中用的烧了起来,也不晓得这是今日第几回作烧,想来定然红透。难得向来伶俐的口齿此时也不甚灵光,结结巴巴:“你……你……”实不知如何接口。
  他面上笑意愈盛,简直笑成了一朵盛开的西蕃菊,灿烂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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