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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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瞧着下面已经被那帮黑塔一般的阿修罗们灌得七荤八素,几乎快要不辨东西的离光,偷笑道:“虽然爹爹使了这灌酒的法子,但是也不能不谈吧?”
爹爹又饮了一口酒,板起脸来道:“鸾儿,此事你须知道。故交旧友虽令人难忘怀,但你将来身担家国之责,万不可将个人情谊拿来与家国之事纠缠在一起。至于离光太子,想要找故人叙旧或者饮酒,爹爹不会阻拦,至于还要再谈别事,那就一切请自便。”
自我回城,爹爹至今不曾严厉的斥着过我,是以他今日这般郑重其事的教导,我自然牢记在心。当下乖乖点头:“孩儿记住了。”又瞟一眼不远处的离光,被三五个修罗大汉拥在当中,眨眼间又被灌了五六杯酒下去了,直惹得殿内女子目光在他面上流连往返。
离光从前绝少沾酒,但今天已经喝了不少,双目盈盈,唇色娇媚,连面上肤色也泛着珠光绯色,此时反倒不再用修罗部众劝解。自已抱着酒坛子跟酒盅,喝得不亦乐乎。且无论谁人过来,他便笑得极是灿烂,这般热情倒不似他的父亲鲛王那般沉着冷漠。
我抚了抚略有眩晕的头,偷偷道:“爹爹,不如我先带了离光离开此处。”
修罗王爹爹至大的好处便是待我如珠如宝,从不肯违拗了我的意志力。众目睽睽之下,我扶着离光在阿修罗部众暧昧的哄笑声中离开,几乎算得上落荒而逃。
离光将半个身子皆靠在我身上,低低道:“青儿……青儿……”另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上,整个的脑袋便枕在我的颈窝之处,不断有灼热的呼吸喷在我的颈上。他从来谨守礼节,今日也不知是分开太久,还是醉酒之故,竟然在我的脖子里深嗅了一回。
想起在天界之时他向我求亲,那时候我怕伤了他,不肯快刀斩乱麻,我的心尖不由为之一颤,生怕他旧事重提。
他却突然从我颈窝里好不容易将脑袋拨了出来,迷迷糊糊四下里去瞅,颇为认真道:“青儿,我是真的担心你!”
我被他这副迷糊样子给气得笑了。明明自己糊涂,也当别人糊涂。又怕他酒后歪缠,连连点头道:“我知道啊。一早就相信。”
此时我与他已经离开了投宴的殿阁,天空中玉盘满轮,宫人远远尾随在后,他抬起头来,笑得极是开心,张开双臂来便将我紧紧揽在怀中,将脑袋抵在我的头顶,怅然叹道:“你不知道,我有多不孝。父王要我带着美人与财物来修罗城的时候,我便在想,闻听修罗王极是专情,不过是几个略有姿色的女子罢了,他哪里会放在心上?更别提那些财宝,怕是早被他视作粪土。但是青儿,我还是硬着头皮来了。一想到说不定会在修罗城遇到你,心中便雀跃不已,难以平复。甚直连我自己也不想提结盟一事。”
我已知结盟之事,爹爹万万不会答应。他又生得剔透,被大帮人劝解,心中定然也是极明白的,知此事不易为。遂安慰的拍拍他的手,道:“爹爹向来自有主张,小事情他倒可以听我的,但大事情上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不能帮到他,心中未尝没有一分歉疚。
离光唇角笑意渐浓,洞晓世情一般:“此事修罗王是不会答应的,不过是我父王一厢情愿罢了。我跑这趟也只是个借口。若真正打起来……”他面色忽尔凝重了起来:“不过是枉造杀孽罢了!”
空气之中无端沉重了起来。我抬头瞧着天上玉盘,为了引得他开怀,忽尔道:“你放心,近是天界定然不会前往东海下战帖。”
他笑道:”你也不过才离开几天?就学了这骗人的花活来。”
我指着那明月笑道:“瞧瞧,再有三天便是天界凌昌太子与丹朱的婚礼,日子是早就排好的。怎么可能在太子殿下大婚之日前往东海下战贴。”
把酒纵歌
离光此次身负和谈要职,本应与爹爹及修罗城中众位文臣武将聚在七叶堂里商谈缔结盟约之事,但他自那晚半醉之后,接连两日只陪着我在修罗城中,倒一次也不曾请求面见修罗王爹
爹。
修罗城延绵上百万里,其中繁华尤胜天界。
天界殿阁绮丽宏伟,各位仙君神君肃穆严整,便是宫娥仙侍们,也是屏声静气时居多,喜形于色嫌少。但修罗城中却似凡间的京师一般,热闹喧哗,日夜不宁。
阿修罗部众男儿个个魁梧粗豪,擅饮烈酒,子夜时分城中常有酒醉好斗的阿修罗男儿比试修为。往常爹爹身子不甚安健之时,我须日夜守着他,倒不曾夜半时分还在城中随意闲逛。后来爹爹身子利落了,他又看得我极紧,总笑言自己生了个如明珠一般璀璨夺目的女儿,若是不藏得深些,被城中那些老臣子的儿子们瞧见了,定然生起觊觎之心,要来提亲,免得到时他为难。是以我等同于被禁足在宫中。
我心中暗笑爹爹堂堂阿修罗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明明我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青袍子,寒碜的慌,到了他口中竟然貌美如明珠,要藏着掖着才行,明显是眼盲加心偏,才会有了这结论。
但好歹这也算得上赞扬,也由得他去,心中得意甜蜜一时哪里说得尽?
我虽向来野惯了,这次也不知是因为身边有爹爹相伴,还是真的游得倦了,竟然在宫中也住得有滋有味,再兴不起要出宫游玩的念头。
每日里起床之后便陪着爹爹用早膳,再被他拖着去七叶堂议事,下午小睡片刻,又得帮着他瞧谏议策。
爹爹总是推说自己病后初愈,我若孝顺,就要替他分担政务。因此回来的这些日子里,倒不曾如这两日般悠闲。
离光起初提起去修罗城中各处逛逛时,我不无诧异道:“不过是些街市吃食玩意,有何可逛的?”
他拿手在我额头探了一回,冰得我往后缩了一下,打开了他的手,佯恼道:“这是做什么?好好的想编排我么?”
他全然不在意,含笑将我上下打量,叹道:“难道是青儿转性了?从前张牙舞爪的丫头这会竟然秀雅至此,循规蹈矩的连宫门口都不肯迈出一步了?”
他这话果然不错,若非他提醒,连我自己都快要忘记曾经那无赖张扬的性子了。如今许是偎在修罗王爹爹身边,万事有他宠着,但凡一啄一饮,他也要过问,到用不着我去争去算计,这心性便散慢了下来,万事越发随意,对旁的人更是敛尽一身利芒,再不见当年锋利之处。
我漫不经心反讽道:“太子殿下莫非是听闻修罗娇娘爽利美貌,这才生了见识一番的心思?又有些不好意思,所以才拉了我来做垫背的?”
修罗眷属与鲛娘皆是出了名的美貌,在四海三界几乎算得上并驾齐驱。
离光似笑非笑:“青儿一曲高歌,仙姿妙舞,早已将鲛娘与修罗女比了下去,离光眼里又岂能瞧得出别的美人?”
我遥指他双目,嬉笑不已:“修罗爹爹眼盲,说出这番话就算了,你与我相识几千载,今日竟然也说出这番话,真正让人想不到。以往还道你只是身为鲛人,不会腾云吐雾,现下瞧来,连双目都是盲的。”
他定定瞧着我,目中波涛翻滚,似有千言万语要讲,连我也觉出内里的汹涌来,他却捂着胸口无奈苦笑:“我不但是眼盲了,恐怕连心也是盲了的。”
我只觉他这句话大有深意,待要详细询问,又想起在天界之时,他曾向我求过两次亲,万一旧事重提,却是大大不妙。我心里一直待他如兄长,若求亲遭拒,他疏远了我,再不复从前亲密,我心中定然伤感。是以连忙拿些别的话来掩过。
过后思量,终不是长久之计,还须寻个好的时机,与他说说清楚。但此次再见,他既不曾提起,却教我无从说起。
因着我与离光交好,爹爹这两日也不曾拦阻我出宫去,每晚等我回宫中之时,总瞧见他在思篁殿孤寂清冷批示谏议策的身影。
我道留在宫中陪他,他却抬起一双赤红血丝的眸子摇摇头,淡笑道:“鸾儿自小离家,在这修罗城中再无朋友,难得还有与你投契之人,又是故旧临门,更应该多多陪伴几日,也好散散心。”又试探道:“我瞧着那鲛人太子对鸾儿倒是着意的紧?”
我上前紧楼了他的脖子,趴在他背上撒娇:“爹爹说哪里话?再好的男儿,在青鸾眼里也不及爹爹十分之一。”瞧着英明神武的爹爹听了这稚儿之语,竟然也抿起了嘴角,微带了些笑意。我趁热打铁,又道:“离光与鸾儿相交几千年,只是关系略好些罢了。他虽跟鸾儿提过亲,但父母之命,鸾儿好不容易才与爹爹在一起,亲事自然想交由爹爹过过眼。”
他似全然不信,又似极为感慨,道:“鸾儿的亲事……真的肯交由爹爹过过眼?”
我愕然道:“难道我阿修罗部没有这惯例?我瞧着各族的婚事皆是父母之命,难道我族却不同?”
他摇摇头,只是叹息道:“爹爹只是没想到鸾儿肯将此事交由爹爹议谋。”
我拿左脸颊在他右面脸颊之上蹭了蹭,亲昵道:“鸾儿只想博爹爹开怀一笑。再好的男子都比不上爹爹重要”
爹爹面上笑意似辛酸似慰怀,笑着推我:“时间也不早了,近些日子就陪着离光太子四下里转转;也好一尽地主之谊。”
我与离光在修罗城中转悠了两日,第三日上头,恰逢丹朱与凌昌太子成亲。我心中起了凑热闹的心思,便有些坐卧不宁。等到离光前来,我已经在修罗爹爹寝殿搜罗了一壶酒,并两碟糕点,若干为我准备的零嘴,偷偷塞进袍袖之中,见得他的身影,他还未在思篁殿外立得太久,我已兴奋的跑了出来,打招呼:“离光,今日丹朱与凌昌大婚,不如我们也去瞧瞧热闹?”
他摇摇头:“胡闹青儿,如今你已是修罗公主。修罗部与天界撕破了脸十几万年,若教天界的人认出你来,难道束手就擒?”
我边拖着他往外走,边替他分析:“天界娶新妇是何等的隆重,我岂能不去瞧一眼热闹?大不了离远一点,瞧瞧送嫁的队伍,沾沾喜气总是好的。”
他被我拖得无可奈何,只得一路离了修罗城,浮出海面,坐在我腾起的云头之上向着丹穴山而去。
祥云一点点靠近丹穴山,离光坐在云头之上瞧了一会,劝道:“青儿,我瞧着此处乃是丹穴山,若教你姨母发现了——咦,你瞧那九天之上是什么?”
教我姨母发现了,她能奈我何?如今以我的仙力,她想要将我力劈掌下,却已然不能够。我回头去瞧,不过是百鸟朝贺,仙姿妙影,皆在丹穴山上空盘桓不止,这光景丹朱生下来据说就发生过一次,早已不再新鲜。
但离光久居深海,能瞧见这种美景,也算不容易。
我坐在云头之上,掏出袖中酒壶,离光大睁了双目,忍俊不禁:“青儿,你真是有备而来……准备的这般全乎,难道准备去踏青?”
我瞧着云头之下的凤翼崖,青石苍崖,古树浓荫,心中涌上一阵怅然,物换星移,非人力可阻,此后怕是我再无机会光临此地。今日就权作与过去告别罢。
捏个诀,随手变出两杯子,一人倒了一杯,笑道:“今日丹朱出嫁,你我不能讨一杯喜酒喝,这修罗城中的烈酒可还使得?”
离光唇角含笑,轻点了点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瞧着我从怀中掏出两包点心,终于禁不住大笑:“竟然是连点心也是备齐了的。还有什么,快快摆出来吧,也省得我东猜西猜。”
我笑着一样样往外掏东西,一包话梅干,一包瓜子,四个果子,两碗甜品,三个桃子,蜜饯若干……越掏他眼睛睁得越大,到得后来简直是捶地大笑:“青儿,你带着这些东西来,可有不安好心么?”简直是上万年里首次瞧见他失态于斯。
我将这些东西一样样数过去:“只是些小吃食,又不是杀人的利器,不安什么好心?”
他一手指着吃食,一手揉着肚子:“还说没有不安好心,明明是坐在云头上,摆开了看戏的架势。”
我拿起一块蜜饯喂进口中,漫不经心道:“不过是出来散个心,想看戏也得有得看呐。”
云头缓缓而行,在我曾经生活过的方寸之地一掠而过,曾经的过去,我以为是骨血相连的亲人,相亲而不得,如今早已形同陌路。年少孩子时的屈辱,也如浮光掠影一般,终究被丢弃在时间的长河里,不复记取,年光有限,浮生若梦。
忧喜交集
鸟族公主丹朱大婚,喜鹊全族出动,搭出一条通往天界的鹊桥来。百鸟送嫁,万里飞行跋涉,绵延千里红妆,姨母携了丹朱的手,身后跟着近侍红莺,一步步登上这鹊桥,向着天界而去。
我与离光坐在云头之上,腾云悄悄尾随。今日天气不甚明朗,云朵阴翳,倒便宜了我两个,将自己这驾云藏在云层之上,往下俯视这送嫁鹊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