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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昔年兵戈-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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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将军,这一趟差事又辛苦了。”
“也不甚辛苦,如今粮道顺畅了许多,比前些时候省下不少工夫。”
回来了么。——倒也不错,至少今天没在升帐的时候冒出来。
“这才好。不过万里总怕有一,路上还是不得不防,不然元帅也不消派将军这般能干人去督粮了。”
“这也奇了,你们将军一张嘴恁般刁钻,你跟着他这几年,怎么说话倒越发中听了?”
“哪有这话,我们将军在杨将军跟前……”
小五回头看着站在帐口的我,硬生生把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杨戬的衣甲已非前几日离开时的那套,而且几乎一尘不染,显然是已经换过了。这家伙看来精神好得很——果然他的差事越发闲了么。
“末将特来给将军贺功的,不知可有没有面子进门?”
……不让你进门,难道听凭你们俩在这里一唱一和让大家都看着?

“将军连斩界牌关,穿云关三员大将,真个是旗开拱手,可喜可贺。”
“……。”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就这么别扭,至少不像夸奖人。
“我说,你那是甚么眼神看我?”
“师叔就没告诉你武成王和南宫将军他们四个教人家捉进关里去了?”
“我自然知道。——一事归一事,救人也是要救的,这回我大约能在营里待上些时候,也正好一起筹措行事。”
“甚好。将军一路劳顿,快回自家营帐歇息去罢,明天好上阵建功。”
“又赶人了。——你就不能坐下说两句话么。”
这人一进来,就像在自家一样,稳稳当当落了座,连水都自己斟上了一杯,反倒是我像没理一样站在原地。
“说罢,我听着就是。”
“嗯。这次在驿馆正遇到南伯侯出巡,没奈何,教他找去‘秉烛夜谈’了一宿。”
“想必是对你慕名已久了。”
“……人家是统率二百路诸侯的总镇,我这样山野之人,称得上什么‘慕名’不成。”
山野之人,又是山野之人,你拿这话搪塞了几年了。——也罢,倒看什么时候才说出实话来。
“他说了些甚么?”
“也不过是称赞我们西周大军攻城掠地,战无不取之类,兼之让我代为问候千岁和师叔。后来……”
他把茶杯握在手里转了转,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后来怎的了?”
“……我说了你可不要发作。”
“跟我有什么相干。”
“南伯侯说,他家徐氏夫人有一位内侄女,乃是将门小姐,生就十二分人才,刀马武艺也堪比一等的武将,年方二九,还未许配人家,问我可愿意结这门亲……”
“这不是喜事么?我该给你道贺才是。”
他斜了我一眼:
“……你几时这般口不应心起来。”
哼,你想听我说甚么。
“咳……于是我回答说,我们昆仑弟子皆是修道之人,无缘高攀他家小姐……”
“这话也不错。”
“你就不能……”他站起来,拉过我按在自己刚才的座位上,“答我一个‘谢’字么?”
“谢你做甚么……”
“算了,不提这个。——这些天一切可好么?”
“人你都看在眼里,哪里不好了。”
他一转身到了我身后,揽住我的肩膀,俯身笑道:
“不错,就是有人动你一根头发,我也饶不得他。”
“哪来这么多怪话,这半天也没说上一件正经事。”
“正经事么?我做出‘正经事’来,可不许动武……”
他温热的唇落在我的额角上,沿着发际滑向脸颊。
“青天白日的,差不多就好了……”
“教我想了你这些时日,如今好不容易见一面,十分还没有三分呢,哪里就由着你了……”
此时我的姿势受制于人,又不好真的使气力挣开他,不禁有些着恼:
“想要十分八分的,趁早应了徐家的亲事去……”
他的气息越发迫近:
“你敢拿这话来怄我,自己想想,可该怎么罚?”
“自家跑来当一件事讲究,倒不许我说?”
“早知你这般可恶,我当时只要回绝说‘自小儿定了亲事的’就好,才懒得扯上什么昆仑弟子一概修行的话。”
“……又自说自话了,碍我甚么事。”
“我要是那般说了,定然接上一句:‘侯爷若有心招赘,方才提到我家前哨先行将军,他的人才武艺……’——哎,都说了不许动武……”

次日清晨,师叔擂鼓聚将,还没说上三句话,军校进来禀报:
“启元帅,关中来了一道人叫阵,正是当年于西岐毒手散瘟的吕岳。”
大家闻听这话,不禁群情激愤,摩拳擦掌起来。——那场瘟毒之祸,险些断送了西岐百万生灵,最终虽然解了毒疫,斩杀了吕岳的四名弟子,却唯独跑了元凶。
师叔也显然被这恶道的名字点起了三分火气:“点炮,众位将军随本帅摆阵应敌!”

吕岳今番并没有多名弟子跟从,只是身边站着个比他高瘦些的道人,背着双剑,一张青白脸面,比起吕岳的狰狞差了几分,眉目间的阴鹜却似甚之。
“吕道友,你昔日兵败,得了性命逃去,怎么如今不知进退,又来自取其辱?”
“姜尚,我不与你斗口,如今吕某和师弟陈庚来此,已在关前摆下一阵。你乃是玉虚门下之客,想必通晓道术。若认得破得,吕岳立时回海岛修行;否则,休想过得穿云关去。——不知你可敢来看阵么?”
——又来了。仿佛不摆出个什么劳什子阵,就显不出他们比跨马抡刀的将官高上一筹。
“吕道友既然摆了阵,姜尚自然进阵一观。”
吕岳把手中拂尘一摆,身后现出一道黑幽幽的阵门来。
杨戬将马一提,上前喝道:“吕道长,你既然自恃本领,我等看阵之时不可暗箭伤人。”
吕岳哈哈大笑:“杨戬,我以前听道友说,任是姜尚看甚么阵时,你都免不了有这句话,好一团小家子气。”
“道长所说不错。你那位道友想必也告诉了你,从来任是甚么稀奇古怪的阵,都教我们攻破,阵主死的死了,逃得逃了。——道长自家可没有个算计么?”
“逞口舌之能算什么本事,且进阵来看罢。”
我们几个玉虚门人护卫师叔进了阵,周遭看了一番,只见重重黑雾弥漫,并无一个字迹符文,也无人识得阵名。
转回阵门附近时,师叔突然沉吟道:“当日出兵东征之日,掌教师尊曾作一偈与我,内中有‘界牌关下遇诛仙,穿云关底受瘟癀’两句,莫非这就是瘟癀阵么?”
杨戬闻言笑道:“正是这话。——只是师叔莫要开口,待弟子出去与他说。”

吕岳听得杨戬道出“瘟癀阵”三个字,脸色变了一变,还未开口,旁边的陈庚一声冷笑:“姜尚,原来你连自家的徒侄也不如么。”
师叔微微一笑:“道友的阵,连我玉虚门下第三代弟子都瞒不过,尚且厚颜夸口?不过约定时日,我们来破阵罢了。”
“既如此,三日之后,阵内相见。”
“就依道友之言。”
师叔一提四不像的丝缰,转身之际,不由得双眉深蹙,轻叹了一声。


二 劫难

哪吒

“杨师兄真是伶牙俐齿,在阵前挫了那吕岳的锐气。”众人进了辕门,韦护看着杨戬笑道。
“你又何必消遣我,左右不过是斗口罢了。那恶阵我岂能破得,决断正事还是问师叔罢。”
不用他说,我们探询的目光早看向师叔,而没有道术的几位将官神色间都带着三分失望。
大家进了中军帐,师叔在帅案后坐定:
“诸位,瘟癀阵虽然险恶,我们亦不可慌张,且慢慢筹划破阵之策;然武成王等四将陷落在关内,只怕一朝有变遭遇不虞,这又是一件大事。”
苏全忠出列打躬道:“元帅所言极是。据末将看,四位将军一时倒不至被害,但那徐芳有心邀功,早晚必然会遣人将他们解往朝歌。末将情愿请令,带一支人马阻截要道,以为援救。”
“将军言之有理,然而我们尚未探听得对方几时动作,如果贸然出击,反而打草惊蛇。”
苏全忠尚未答言,把守辕门的小校进帐跪倒:“启元帅,云中子道长求见。”

“子牙,这瘟癀阵说不得……正应你百日之灾。”
云中子师伯素日就不苟言笑,这时道出“百日之灾”四个字,那神色口气直教人心下一凛。
“敢问道兄,莫非姜尚临阵应劫,此阵即可破么?”
“你必要亲身进阵。日后如何破阵,自有天数。譬如当年贤王入十绝之‘红沙阵’,亦是百日,所仗洪福齐天,并不曾受厄,唯顺天应劫而已。”
说得好。姬发在红沙阵百日“不曾受厄”么?除非这位千岁生得比我和雷震子更结实些。
师叔的神色平静如常:“只要恶阵可破,阻不得大军东进,姜尚何惜身命。”
——罢了,你老人家倒真好说话。
“师伯在上,姜师叔岂能孤身进阵,弟子情愿相随护驾。”
“师父,弟子……”雷震子几乎和我同时上前。
云中子师伯摆了摆手:“我知道你两个想些什么。吕岳当年和你等交过手,这次既然又摆下此阵,你等有名有姓的人他定然个个有所防备。你们即便进了阵,也未必能取他的性命,如果同样困在阵里……如今可不比昔日有城郭可依,又有玉虚十二弟子坐镇;日前已有大将被擒,若你们再失陷,教你家王兄怎么处?”
我正在想如何辩驳,门外一声“千岁驾到——”,一众侍卫簇拥着姬发进了中军。
“仙长在上,相父虽然是修道之人,毕竟并非仙体,如何禁得这般恶阵?据孤王想,与其这般争持,不若回兵,各安疆界,以乐民生……”
这话我最少也听他说过三四次了。起初还能把人气个倒仰,如今连气也生不起来——一寸寸疆界,一道道关隘过来,军士将官也不知丧了多少,这会儿也亏他能说出“回兵”两个字。
师叔上前正要开口,云中子师伯沉声道:“贤王不知,此乃上天垂象,非人力所为……”
姬发敛容道:“小王斗胆,请教仙长:我闻上天有好生之德,又闻天命伐逆行而从善念,为何当年殷洪,殷郊二位殿下身临绝地之时,幡然悔悟,求免一死,而终于不得?——当时若宽免他二人,不但可免孤家轼君之名,更令相父麾下得二良将——此果真天意耶?抑或另有原因?”
此话一出,倒教人暗自心惊——如此“天命”,我何尝未曾质疑过?或者说,有谁未曾质疑过?……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杨戬。他的神情不甚分明,仿佛混合着疑惑和愤懑。
云中子师伯神色微变,又道:“贤王,所谓天数者,非我等可加揣测也。贤王乃有道之君,休发妄言。”
师叔微笑道:“千岁,老臣此番进阵,料想并无性命之忧,千岁不必担心就是。”
姬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脸去,轻轻甩了一下袍袖。

三日后,师叔将印信交给云中子师伯代掌,带好后者施与的护身符印和丹药,率众出战,在千万人的注目下,坦然走进了那道幽深的阵门。
我们只能咬牙切齿地在外面和两个阵主对了一阵——结果也不过是乾坤圈打了陈庚肩窝一记,哮天犬咬掉了吕岳背后的四两皮肉而已。——比起在强大对手面前遭到挫败,这种无能为力的“取胜”更教人着恼些,更不消说回营后又听了姬发的一番长吁短叹。
于是主帅被困阵中,大军在穿云关前过起了按兵不动的日子。杨戬曾经变化了进关探听过一遭,却未得师叔的消息,而被擒的四将也没有被押往朝歌。十日之后,他依然离开大营督粮去了。

日子久了,焦躁也渐渐变成了无可奈何。每日操练本部兵马,又要轮班巡营,偶尔得个闲暇的时候,也会想到很多事情,还有某些人。
一日午后,忽然被将令叫到中军。师伯指着客位上一位鬓发斑白的老者:“这位周先生,是界牌关方向二百里乡镇上望族,前日我军行经之时,也蒙他资助看顾。如今他府上有妖邪作怪,几位法师擒拿不得,如今你同他去,设法铲除邪祟才好。”
那周老先生站起身来向我作礼,我连忙还礼时,听他道:“当日那几捆柴草,几担粮食,也值得老神仙当作一件事来提。——只是有一句话,小老儿不敢说……”
师伯似乎想要发笑,又忍下了:“老先生,但讲不妨。”
“这位小将军……”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我正在摸不着头脑,师伯插言道:“先生放心,定然无碍——如今劳您将前情细些讲一番罢。”
周老者又看了我一眼,叹道:“说来羞煞个人。若非闻得西周大军之中多有惯于降妖的神将,我也不敢来讨这个没脸。——小老儿膝下二子,长子在外为吏,次子年方二十岁,从小儿惯习武艺,也经过几个教师传授,虽然未曾上得阵,平素也颇敌得三五个会家。他每日二更天,都在后院独自操练。前月余,我见他形容消瘦了些,问他为何,他便有些闪烁其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又过了十几天,精神越发委靡,竟不再练武,每日早早便关闭了房门,教丫鬟仆从不必来伺候。我见事情不祥,暗地里叫一个老成的家人到后窗探听,只说……”
他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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