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兵戈-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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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一朝伤损了大将,只怕于军不利。”
我略略点头,听他低声道,
“旧年汜水关一役,若杨戬取解药不得,或遇了凶险……”
——如今我就不只是少了三员大将可用那么简单。
“有一句话,末将一直说不出口……”
“武成王,何必如此……姜尚愿闻。”
“当日青龙关天祥阵亡之后,我刚刚率众归队,汜水关前还未开战,就请元帅准许三子天爵回返西岐,以求得续黄氏一门香烟……元帅至今,可能谅解末将的私心……”
我的心,好像被最粗大的鼓槌擂了一下。
“武成王,你当真要让我良心过不去么?”
黄飞虎略微沙哑的声音很快恢复了正常,若无其事地拍拍五色神牛的脊背:
“元帅不怪,我自然不提了——只求元帅看在……他们……份上,派兵遣将时仔细些。”
当晚,杨戬和土行孙前来领令,准备次日出发,往南北两路催粮。
“元帅,一开战就把我们支走,这算哪一出戏?偶尔也给我们留一两桩功劳才好,莫要忒偏心了。”
“你们立的功劳还少么?从来都是紧俏的差事让你们撞上,还不感念自家运气好么。”
“运气好……倒是好了,只是我们若念着一趟回来就能赶上事做,岂不是咒元帅要多开几场仗?”
“你给我念点吉庆罢,哪有这么多贫嘴好耍。”
“师叔莫听他闲扯,少撞上几桩‘紧俏’的事,我们还轻省些——只是眼看要渡河了,大会诸侯之后,约摸不用我们这样日日漂在外面了罢?”
“过了孟津,自然让你们随营听用。——只是土行孙有家室的人还没抱怨,你就先忍着些罢。”
土行孙打哈哈说元帅统领千军的人居然拿我取笑,却没看见他身旁那人脸上微微红了。
次日升帐,议取城池,南宫适请令出马。不过顿饭工夫,便提了敌将王佐的首级来见。黄飞虎复出营搦战,又斩了大将郑清。
还有将官要讨令,被我拦下了。
次日,并不闻张奎出城叫阵,帐下众将早按捺不住,我传令全队点炮出营,前去攻城。张奎被这声势一迫,果然很快列队出战。
我能肯定是他——有身份的大将,身前背后都围绕着难以言喻的气息。何况此人如黄飞虎所说,九尺身材,平端大刀,胯下一匹似马非马,似麟非麟的墨色奇兽。
“姜尚慢来!”张奎一提那独角奇兽冲到阵前,果然迅捷非常。
“张奎休冲我阵!”两匹白龙驹从身后驰出,马上将官俱是金冠金甲,年不过三旬,正是武王御弟,姬叔明,姬叔升两位殿下。
待要阻止已经不及,我转身看向雷震子,准备令他一同出阵援助。
一回头,却看见姬叔琨越过队伍次序来到前面,向我秉手道:“元帅放心,两位王兄素日操演得独门回马枪法,定然能取下张奎,元帅不消令王弟出手。”
他口中的“王弟”自然指雷震子,后者却显然没有称呼他“王兄”的心思:“他两位未得军令,岂可出马,求师叔准弟子上阵相替!”
姬叔琨眉梢一挑:“贤弟,你和前哨先行将军难道不是屡次未得军令就上阵了?莫非到了王兄这里就讲究起章程来?”
哪吒适才一语不发地盯着战场,听得他这话,冷笑一声,转向我正色道:“情势紧急,求师叔准弟子出阵!”
姬叔琨上下打量他:“李公子,除了你,天下还有无数使枪的好手,莫非没有你,周营就没人冲锋陷阵不成。”
哪吒怒道:“如此说,你两位王兄加在一起,也抵不上半个‘好手’,你睁眼往阵上看,张奎是个甚么路数,你看不出么?”
他话音刚落,却见两位殿下各自虚晃一招,拨马败下阵来。
姬叔琨笑道:“你自恃武艺了得,却不认得回马枪么?他们这一招琢磨已久,你只消看阵罢,省些气力不好么。”
阵上张奎喝声“哪里走”,催坐骑赶下来。
姬叔明的马放得快些,大约赶过姬叔升七八个马身,二人听得身后敌将追逐,各自将手中枪摆了个架势。
我虽然不精于马上征战,却因这些年看得多了,也能认得八九分——他们的枪作一虚一实,若敌将追袭上来,无论坐骑快慢,招法缓急,都免不得落入二人的夹攻之势。
不容旁人多想,张奎已经赶上姬叔升的马尾,将刀往他后脑掠去;姬叔升扭身避过,长枪拦腰横扫,而姬叔明此刻已经拨转马头,预备合力反击。
张奎身为大将,对回马枪这样的招数不会不加提防,然姬叔升的身法十分迅捷,他也不得不极力侧身闪避,右脚几乎甩下镫来。
却就在我缓了口气的瞬间,张奎的坐骑如移行换影一般,瞬间往前冲出四五丈远,正和回身的姬叔明撞个对头。
寒光一闪,姬叔明的人头已经落地。
身后一声哀呼,余音未绝,那奇兽驮着主人又一回身,姬叔升也被斩成两截。
半段尸身坠在尘埃,发出沉闷的响声——本来隔得很远,可是我确信自己听到了。
二
姜尚
张奎并没有取两位殿下的首级,只是大笑两声,带转坐骑回了城。我军的小校冲上去抢尸首,他也未曾看上一眼。
当时收兵的锣声震耳欲聋,身后几员大将和姬叔琨说了甚么一概听不分明,只看到姬叔琨拨马回了他偏将的行列里去,那一鞭子倒使了十成气力。
“相……相父……”
姬发从后营进得中军帐,拉住我只说了这几个字,便没有了下文,眼泪早滚落下来。
文王百子之中,有三十六位习武;纣王屡征西岐,前后阵亡了十六位。若说姬发每次的呼天抢地或者黯然神伤都是做给旁人看的,未免失实——至少在我看来,他对同出一母的弟兄——比如姬叔明,悲悼之情尤其甚之,这应该是出于本心。
可是每到这个时候,我都不知如何宽慰他——若一味将责任揽在自己身上,说“用兵不慎”,其实未免有轻看亡者的意味;若只说兵家争斗难免有将官殒身,又显得轻描淡写。
——更不能对他说……天意如此,天命难违之类……那样只怕越说越是麻烦。
倒是姬叔琨和另几位王子纷纷上前解劝,我一时竟然难以插言,只得督促军政司筹备丧礼事务,然后匆匆散了帐。
次日,我没有传令挂免战牌,而张奎也未搦战。这个滋味其实并不好过,仿佛头顶上悬了一柄利刃,那绳子已经腐朽了,不知何时就会断裂,而你不能将它扯下来,而是要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
正午时分,闻报“北伯侯求见元帅”,却是崇黑虎和闻聘、崔英、蒋雄一齐来到。彼此叙礼,才得知北路诸侯的大军取下沿途关隘,已至孟津扎营,只待大会诸侯,一共兵进朝歌。黄飞虎正在中军议事,见了崇候,也连声感谢旧年在金鸡岭相助诛杀高继能的恩义。
崇黑虎是个直性子的人,显然并未察觉营中有甚么异状,听了我的称贺不禁志得意满,又问:“姜元帅可曾会过那张奎?”
我只得据实以告,他吃了一惊,转向黄飞虎:“久闻此人有神异本领,果然如此厉害么?”
“阵上亲见,他的坐骑迅捷异常,刀法神妙,实在招架不易;至于他另有甚么道术,尚不得而知。”
崇黑虎似乎想要说甚么,又忍下了,回头看了看闻聘三人。
第三日一早,只听得帐外甲叶齐响,却是崇、闻、崔、蒋四人到了。崇黑虎当先秉手:“姜元帅在上,末将四人不才,请令出营去战张奎!”
我暗自吃了一惊。他们本是客人,照理不在我的统辖之下,他们自告奋勇,我其实拦不得。
然而这不是个轻易出马试探深浅的时机,何况他们并非周营的部将。
略迟疑间,一旁的黄飞虎站了起来:“元帅!四位将军既然出马,末将愿同去援手,请元帅准令!”
我本想寻得御敌良策,再谋会战,但转念想来,这五人并非两位殿下可比:黄飞虎勇武盖世,久经大敌;崇黑虎有独门道术,膂力过人;闻聘三人多年一处征战,默契无间。若他们共同出马,各显身手牵制张奎,打乱他的章法,应该有八成胜算。
崇黑虎见我迟疑,又上前一步道:“姜元帅放心,末将等自有方法胜他,更兼武成王相助,万无一失;元帅若有兴致,可同来观阵,看末将等如何将张奎斩来号令!”
待要击鼓聚将,全队出营,又恐怕他四人多心。我唤过一旁的武吉,命他点精兵五千,预备同去掠阵。
武吉出帐片刻,门外似乎有人交谈,随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哪吒拉着武吉一同走进帐来,后者一脸都是无计可施。
“师叔,弟子身为前哨先行,愿领令迎战张奎,若弟子不能时,再请崇侯爷出马不迟!”
他说这话时,并没看着崇黑虎四将,而是眼含恳切盯着武成王。
“你不是和众将一起在后面祭奠两位殿下么,怎么这片刻就回来了。”
“弟子……执礼毕了,念及师叔要人听用,故此先回来候令。”
“崇侯爷和三位将军,连同武成王一起出战,万无一失,你就留在中军罢。”
“弟子……”
崇黑虎上前向他拱手笑道:“李公子,可不是久违了!”闻聘三人也过来相见,却听崇黑虎又道:
“俗谓杀鸡焉用牛刀,方才末将四人讨令,你家元帅已经准了,何况有武成王同往,公子就卖个人情与我等罢!”
他说这话时面上带笑,双目却灼灼直视对方。
哪吒也紧紧盯着他:“既说杀鸡焉用牛刀,劳动五位将军正是小题大做了;何况此乃末将分内之责,休提甚么人情的事。”
崇黑虎皱起眉头,刚要回言,门口又有人开口:
“这一路的功劳,也不能都教将军一个人占去了罢。”姬叔琨走进帐来,却不上前,似笑非笑地站在原地开口。
“殿下,你在后面那般忙,还有闲心来管这里的事么。”
“这可冤枉了——我家王兄说我言语得罪了你,教我追过来陪不是的。”
“当不起。”
姬叔琨扫了崇黑虎众人一眼,目光又落到哪吒身上:
“北伯侯和武成王在你这里都作不得数,莫非你眼里……只有杨将军了?”
也许是我的错觉——这句话一出,帐里骤然静了下来。
哪吒转过身,看他的目光倏忽间寒冷如冰:“姬叔琨,这是中军帐不是王府,你若是自家没本事出战,就少嚼两句不相干的。”
我喝令他们都住口,又给武成王递了个眼色;岂料正在这时,蒋雄上前开言:
“李公子,你的威名,我等早有耳闻,只是这张奎……膂力惊人;说句不恭敬的话,恐怕……”
哪吒却不看他,扭头问黄飞虎:“武成王,不知周纪将军和郑伦将军,当年可曾和这位蒋将军也较过腕力么?”
黄飞虎不禁苦笑。
“……那当初我和邓老将军比量过的那张铁胎弓,可还在武成王手里存着么?”
蒋雄的脸色越发古怪,我咳了一声:
“北伯侯,你们五位请即刻出马,本帅掠阵。”
黄飞虎本来不欲合战,然四将已经和张奎周旋多时,他也没奈何,催动五色神牛裹进战团。
长枪,大斧,钢叉,双锤,飞抓,五件兵器将张奎困在核心,烟尘中火星四溅,似群龙搅海,波浪翻天。
张奎饶是如何勇武,也无法长久抵挡这般围攻,只待四十回合过后,便该是生变化的时候了。
崇黑虎正战间,突然跳出圈子,喝了一声,拨马败了下去。那四将想必都知道他的异术,也随后跟从。张奎似乎迟疑了片刻,还是催动坐骑赶下来。
虽然尘沙弥漫,这次我终于看清,他在乌烟兽的独角上拍了一掌。一刹那,那奇兽已经出现在毫无防备的闻聘身后——从十丈外到一尺间。
刀光闪处,人头落地。
崇黑虎听得响动不谐,急忙转身掏出葫芦要放神鹰,在就要揭开塞口的一刻,刀尖也划开了他的咽喉。
这些发生的瞬息间,旁人连惊诧痛惜都来不及。
黄飞虎怒吼一声,和崔,蒋二人并马上前。张奎见拉不开空档,只得摆开大刀,重新奋力应战。就在这时,敌军阵脚下一匹桃花马飞也似冲了出来,马上人将手一扬,三簇金光直往黄飞虎他们面门射来。
惨呼声中,张奎和那个白衣女子已经合力将三将斩落。
中军帐里,人越发稀少了。三路督粮官都不在营中,金吒和木吒十日前被我派往游魂关去助东伯侯姜文焕了。
而那个协同我带兵,冲锋陷阵,还要斟酌着言辞对我讲述敌将来历深浅的人,也已经身在棺木之中。
手下人纷纷出入忙乱,黄飞彪,黄飞豹兄弟悲恸欲绝,和崇黑虎同来的几员北路大军偏将也哀叹不已。
一片纷乱中,仿佛是幻象般,那个身影又出现在眼前:
“师叔,弟子交令!”
事后我才知道,杨戬之所以两日间打了个来回,原是幽州侯派人来送粮草,却在离渑池百里之地为商军的散兵游勇堵截,幸得被他赶上夺回,又护送粮车回来。
然此时他站在五口棺木旁边,显然没有详述原委的心思。而身为主帅的我,依然要尽力平静地讲述出战的经过。
杨戬转向哪吒,眼光和进帐时候那看似无意的一瞥已经大大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