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兵戈-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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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戬
金鸡岭这个地方,似乎注定要留下不好的回忆。
——我从来到这里的第一天就这么感觉。
自从师叔上个月在岐山金台拜帅,随即出兵东征以来,我的直觉越来越迫切地压倒了理性,因为军务已经压得人没法一板一眼地思考——几次在押运粮草的半途接到师叔有关军情的书信,都只能在马背上一边警觉地注意四周,一边拆信看信,然后凭第一感觉做出判断和决策。唉,师叔真的当我是他的兼职军师么?这个……只有我自己知道每次出主意的时候是多么没把握。——算了,说了他们也不信,反正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把什么大事搞糟,不是么。
要说兵出岐山之后我的日子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比别人更加地居无定所。他们虽然在行军,至少每晚还都在大帐里过夜;我呢,则是“像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
这句话是……是他说的。唔……不是他,他才不会那么说……是他大哥,那个看上去比谁都斯文稳当,实则从十岁开始就被列为五龙山头号混世魔王,更兼从八岁起就专门跟我对着干的家伙。十几年前的那些事,除了我们两个之外只有年岁相仿的韦护知道,实在不足以为外人……我是说,不足以为更加年轻的小孩子们道。
总而言之,最近我几乎有七八成的时候是在押粮;比如现在,满身尘土形貌不佳的我正在归营的途中。这座山岭真是险峻,尤其是现在这个方向——害得我的队伍比来时还要多走三个时辰。不过,即使不用竖眼,我也已经能看到营盘的位置了——很快就到了吧。
可是为什么……有一种隐隐的不安的感觉?
我对自己说:就算你的直觉一向准确,也不至于比师叔卜卦都准吧(虽然师叔卜卦也偶有不准的时候)?大概是昨天晚上没睡觉也没运功的关系,今天有点心神不定而已,回营去休息吧……且慢,昨晚为什么会没睡觉也没运功来着?对了……是那个小诸侯的儿子缠着我要拜我为师,竟然半夜三更的在驿馆门口跪着不起来;他父亲心肠也真硬,我和部下将官都一个劲儿地劝,他倒当没事一样……难道是跟那孩子一起演苦肉计?——再说,拜我为师?……就学成我这样,给大军当押粮官,天天和米面干草打交道?
想到这里似乎听到了师叔的声音:“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押粮的重任实不逊于正印先锋啊。我也正是看你真正有担当,才委任了你头运督粮官……”唉,师叔拿我也当小孩子哄么……押粮自然重要,可是大军刚出了岐山,疆场上也正是胜负难料的时候,把我支开让我日日提心吊胆么?真是那个什么不自由,自由莫什么——真的不想在心底说出“当差”两个字。
那是?——远处一骑飞也似驰来,马上坐的是左哨先行南宫适将军。
“杨将军——”话到人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焦急神色,“元帅有令,命你将粮车即刻交给末将押回营中,将军速借遁法回营,有紧急军情商议!”
我的心忽地一沉:“南宫将军,军中……有什么变故么?”
“这……”他脸显凄苦之色,“将军回营便知……”
军务交割,是不容多说闲话的,我点了点头,嘱咐随队偏将几句,接过令箭借土遁来到大营。
免战高悬。
这还不算,营里隐约传来哭声。
心提到了嗓子眼——真希望第一个见到的人能一股脑儿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又隐隐希望永远不要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踏进中军帐,我的眼光扫向师叔右首第二个位置。
没有人。
心像被人揪出了喉咙,拼命控制着自己不要失态。
下一刻,我看到了帐中哭天抢地的武成王和天禄他们叔侄六个。
帅位上的师叔似乎比三天前苍老了许多。他看到我进来,示意我近前。
“天化……昨夜劫营……阵亡了。”
心剧烈地抽痛起来,分明记得临走时天化还到营门口送我。
“杨大哥,你一走,那头功又要教三姑娘占去了!”
“谁说的?你不会跟他抢么。”
“我哪儿抢得过他!那天拈阄他得了后哨,还老大不痛快——要是他当前哨,我准是连插手的机会也没一个!”
“看你说的,你们平素难道不是抢功劳抢得平分秋色了——再者你跟我说也没用啊,我哪管得了这事。”
“哼,你总偏向他。”
“我偏向?什么时候的事?”
“……准知道你不承认。”
他狡黠地笑了笑,转身进中军帐去了,留下我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
从记忆中回过神来,仍然面对着师叔写满忧虑的面孔。
“还有……哪吒和雷震子……”
我紧紧地盯着他。
“……劫营时被孔宣五色神光所摄,下落不明……”
我定了定神。早该发现,现在并不是在升帐——人来得并不齐,再说武成王何等样人,升帐的时候无论如何也不会这样失态痛哭。
“师叔……能不能把详情告知弟子?”
“肖银,”师叔唤过一旁的偏将——他曾是武成王的旧部,听说黄家父子反出五关时曾经冒险相助,后来也投奔到西岐武成王帐下的,——“你把经过再讲讲吧。”随即向我们使了个眼色,意即你们出去说,不要在这里当着黄家父子叔侄的面讲。
我和肖偏将来到帐外三十步远的地方。
“杨将军,我……尽量长话短说。”
“嗯,好。”
“敌军主将孔宣,身有五色光芒护体,将军前日也是见过的;谁知那光竟是妖法,能够摄敌捉将;昨日阵上洪锦将军为他所擒,元帅昨夜二更传令发兵,命三公子劫孔宣辕门,我家公子劫左营,雷震殿下劫右营。末将本来跟随我家公子身边,尚未到得左营,公子下令派末将分一千士卒前去辕门助阵,末将领命去时,只见三公子和雷震殿下已经与孔宣交手,三公子见我到来,便教我‘不用在此,速去护持你家小爷要紧’,我只为先奉了我家公子将令,不敢就走,只领士卒在外围厮杀,却只听一声响亮,黄光一闪,再看时早不见了雷震殿下踪影;那孔宣再晃白光,三公子也被他摄去。末将惊魂不定,料知本事低微搭救不得,径转左营去助我家公子,却……”
这个年近四旬的行伍汉子,竟然低下了头轻轻啜泣:“却只见那敌将高继能……正把个什么口袋抖开来,放出一群蜈蜂来,直扑我家公子,公子使锤拨挡间,座下玉麒麟早被蜇了眼睛,一时人立,将公子颠下地来,教那高继能一枪……”
我只觉热血上涌,难以自持,似乎眼见那一切情形,只是无能为力。
努力调匀了呼吸,点点头:“肖将军,我们回去听令罢。”
听师叔的意思,那孔宣事先知道我军劫营,应该是卜算而来,可见此人道术非俗,不可小觑。我当下荐举善用神鹰葫芦擒敌的北伯侯崇黑虎去破高继能的蜈蜂,师叔准了,命专人快马去崇城求援。
刚刚把粮草的事情向师叔禀告完毕,天祥跑过来一把抱住我:“杨大哥……我大哥的首级还挂在敌人辕门那里……求求你,要给我大哥报仇啊!”
我的怒气又一次几乎压制不住:杀人不过头点地,他和你们也无非是敌国之将,有什么深仇大恨至于如此么?!
“师叔,待我今夜潜入敌营,把天化的首级抢回来!”
师叔看了看我:“不只是首级……天化的尸身也不知所踪,想必也在敌营。你今夜如果进得孔宣大营,恐怕要办的事多得很哪。”
天祥仍然拉着我不放:“还有三哥他们……如今只有杨大哥你有把握了,是不是?”
我……有把握……?可是,看着天祥的目光我还能说什么呢?
还有……我说,某人啊,天祥当着天爵的面就叫你‘三哥’,哎,你还真是有人缘。
可是我告诉你……要是我找到你的时候你……了,我绝对……不会饶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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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千个人心目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我是说,这里的杨师兄的形象不知道能不能令人满意。不过一个人的内心独白,往往和给人的外在感觉不那么一致……总之如果哪位读者大人嫌他的内心独白啰嗦或者不可爱,甚至既啰嗦又不可爱,请留言,我一定想办法改……
至于为什么以上这几句话有点战战兢兢的感觉,咳……只是觉得戬迷姐妹们太多了,其中的强者更是数不胜数,我怕我写的某人有点奇怪以至被pia……望天。
关于某人对某人的称谓……其实那只是个外号,而且还是小范围使用的外号……嗯。
除了那两只之外,我保证其他人之间都是绝对CJ的战友关系。其实,就算是那两只,(至少在当时)也是很CJ的战友关系啊啊啊(众:你就说你不会写H算了……)
二 夜探
杨戬
夜色如墨。
我带着四员偏将,五千精兵,埋伏在离敌营十里之遥的小丘后面。
脑子里总是出现一个时辰前和李氏兄弟的对话:
“我再说一遍,你们俩不许跟我去。”
“‘大师兄’啊,师叔可没有不准,只是让我们问你的意思。——难道我们还不如你手下的四个偏将得力么?”
“你……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不让你们去!难不成两个救不出,再饶上两个?”
“杨大哥……我们一定小心行事,不给你添麻烦就是。”
“唉……谁说你们给我添麻烦了……”
“算了……我替你说吧:他们两个要是活着,只消把法术解了,定然逃得出敌营,不消我们援手;要是他们……你又怕我们按捺不住,反倒冲动起来,失了战机赔上性命,这话不错吧?”
不错。你本来是个十二分聪明的人。十几年前,你,我,韦护还是玩泥巴的孩子,你就时时能猜出我的心思。
可是你既然知道,还一定要当面说出来么?
“……。”
“既如此,大哥……我们也不必强人所难。”
“是了,那么……多谢杨师兄,我们兄弟静候佳音……一切有劳了。”
面前的敌军大营透出点点火光。以我的耳力,可以隐隐听到人声。
一切安排早已对部下讲清了,我再次嘱咐了几句,便借遁直奔敌营。
一盏茶的功夫,已经找到了囚营所在。
这里竟然是严阵以待的样子——似乎要费点神了。我变作飞虫来到里面。
左边的小帐中火烛微明,可以看到洪锦被绑在一根桩子上,额头贴着禁制法力用的符印。他的身边只有两个军卒看守,而门外站着二十名精锐的武士。我把一枚细若毛发的烟火金针丢在了地上——只要我在方圆三里之内念一句咒语,一声响,遮蔽眼目的烟雾就会充满整个小帐,而随身带有符印,可以看穿烟雾的肖银就会带二百精兵冲过来救人。
右边的小帐灯光明亮,我不敢贸然欺近,隐在灯影下慢慢挨到帐门口。
喂……你们俩交情果然好……就连在这里也教人家并排吊在一根房梁上么。
我承认,看到那两个彪形大汉手持皮鞭打过去的时候,我有变化成原形上去踢飞他们的冲动。
其实,由于某种我不能完全理解的原因,我们这些昆仑弟子每次被敌军所擒的时候,几乎都没受太大折磨。——顶多是绳子尤其结实,而且通常会带有特殊的符印。
可是眼前这些家伙竟然敢打人……而且看起来已经打过不止一回了。
坐在椅子上的就是那个高继能,从这个角度看上去他似乎表情扭曲地笑着。
“怎么样?鞭子是不是不够力道?这两个小卒比不了你们,气力是有限了些,只怕不够给二位掸土的吧。”
“高继能!你使妖法杀了天化,便一发把我们也杀了!嘴上的胜负输赢顶得了屁事!”
“姓高的,当日把你胳膊打断的是我,并不干他的事,你有种就来打我一个好了!你那上阵的本事,稀松平常的紧,要不是使那下贱的招数,还不早就教天化把你砸成一滩狗屎!”
“啊,是呀,当时乾坤圈那一下我可领教得够了,不过……这鞭子要是二百下一起来,恐怕滋味也不算差吧。其实,我教人打这位长翅膀的殿下时,吩咐比打你要轻些个;看不出先行将军生得这般好模样儿,骨头倒硬得很,嘴也比他更刁些。你放心,万一倒是他先教我打死了,自然是两个小卒一起来伺候你!”
“高继能!你混蛋!别打他,教两个一起来打我!看你们怎么把我打死!”
“两个人还真是有义气——我还以为你们都是些在血气上不甚中用的少爷,看来是我料错了。——那个黄天化死是死了,看你们这样子,倒不如当时把他活捉来三个一起打。”
“你长着那张狗嘴说够了么?等到给天化报仇的人到了,你就自己掂量怎么死吧!”
“有那样人么?就算有……恐怕到时候他要替三个人报仇了吧。”
我拼命压制住怒气。经验说明,这个时候冲上去不会有好处;而直觉告诉我,帐中有专门设下的禁制法阵,烟火金针起不了作用。而就算我能恢复原形冲进去,也很难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揭去他们身上的符印。再者,看他们的